第39章了結(jié)
,嫁嬌女 !
第39章了結(jié)
因懷章王遇刺,東宮氛圍沉郁,宮人大氣都不敢出。
鄭煜星大步入殿,太子放下手中書卷,眉目疲憊:“有線索了?”
鄭煜星呈上仵作的證詞與圖紙:“刺殺王爺?shù)拇炭停砩嫌邢磧舸糖嗟暮圹E,據(jù)推測是黥面的囚犯,身上的痕跡,多是在牢獄時受刑打的烙印,各地牢獄火烙刑拘皆有特殊紋路,他們?yōu)榱搜谌プ约核诶为z位置,直接將肉剜了。”頓了頓,又道:“都是一群悍匪。”
太子目光陰沉:“所以,就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鄭煜星眼神閃動:“倒也并非如此。”
太子猛一拍案:“現(xiàn)在是叫你唱戲嗎?還分上下場?有什么趕緊說!”
鄭煜星眼觀鼻鼻觀心:“舒衛(wèi)率親赴大牢查看過尸體,的確有發(fā)現(xiàn),但此事事關(guān)重大,如果舒衛(wèi)率猜測無誤,或許太子殿下就是那個證人。”
……
刑部大獄暗沉無光,常年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與腐臭味,護(hù)衛(wèi)抬出尸體,翻起尸體左眼,太子的兒時噩夢瞬間復(fù)蘇,于腦海中張牙舞爪,瞬間臉色煞白:“是他?!”
多年前,年少的太子因敬仰皇叔威名,有心試煉一番,點舒宜邱伴駕,興高采烈隨軍出發(fā)。
那是一次剿匪之戰(zhàn),可年少心性太過頑劣,又沖動易怒,不顧皇叔的部署和囑咐,一馬當(dāng)先想搶頭功,結(jié)果中了圈套險些喪命,是皇叔舍命相救。
那窩山匪里有一個探風(fēng)極其厲害的人物,左眼天生有疾,眼珠唯有豆大一顆,眼白處橫亙血色,十分可怖,眼前的尸體,雖然比當(dāng)年那個小個子匪徒要更壯更黑,但左眼仍是豆大眼珠,眼白染血。
太子雙目圓瞪,俊朗年輕的臉上溢滿憤恨:“為何會是這個人?他為何沒有死,還出現(xiàn)在長安?”
舒宜邱木著臉并不說話,鄭煜星淡淡道:“臣核查過,因當(dāng)年剿匪之戰(zhàn)涉及太子,所以陛下下令將所有犯人帶回受審,而非就地處刑。這些都是罪大惡極的慣犯,受審判罪后,所有人簽下認(rèn)罪書,又公布于眾,陛下意在震懾?fù)P威,同時也為殿下出一口惡氣……”
太子緊盯著鄭煜星,等著他把話說完。
鄭煜星頓了頓,話鋒驟轉(zhuǎn):“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更險傷太子,按律當(dāng)斬,然……陛下改變了主意。”
太子眼底情緒一波波翻涌,不等鄭煜星說完,他已想起來了。
那時,恰逢皇姑忌日,父皇改了殺令,判為流放。
這些匪徒,該是一輩子都無法重見天日,要在苦寒之地勞作致死的。可眼下他們不僅剜去罪犯痕跡,重獲自由,甚至能潛入長安城郊刺殺皇叔!
當(dāng)年皇叔拼死相救,而今更是用心輔佐,這些早該下地獄之人,竟然還有機(jī)會傷了皇叔!
若是……若是讓他們再走近些,豈不是連他這個儲君都要一起殺了!
太子一直將皇姑安華長公主視作大齊的英雄,父皇頻頻利用皇姑之死治下,他也不是一無所知,他對皇姑生愧溺愛皇姐,寵得她無法無天手段狠辣,他也只當(dāng)不知。
可今日,他只覺得惱怒。
“查!給孤仔細(xì)查!他們是哪州哪郡哪座大獄的,一個也不許漏,孤倒是要看看,誰敢將他們放出來刺殺皇叔!”
身邊二人皆無動靜。
太子猛地轉(zhuǎn)過身:“還不去!”
一直沉默的舒宜邱,終于緩緩開口:“臣早已查明,殿下請過目。”
太子覺得他們今日古怪,拿過舒宜邱手中文書查閱,周身的怒火在頃刻間被冰鎮(zhèn)熄滅,只剩沉郁的冷氣。
這個左眼有眼疾的山匪,原本流放益州,后因北關(guān)擴(kuò)軍布防,需大量人力修建城墻,連帶他在內(nèi)的五十名匪犯被移送五原郡。
他分明入五原郡大獄,可獄中名冊上卻白紙紅字的寫著,該犯已卒。
大獄名錄上標(biāo)記卒,人卻活著,還能拿刀,能殺人。
舒宜邱順著這一人,連著查了那一批囚犯,反推過來,竟都能在今朝的幾個刺客尸體身上找到相應(yīng)的線索。
真相呼之欲出——這些人,就是當(dāng)年入獄的匪徒,五原郡大獄名錄作假,讓他們得以自由,為人所用。
安陰如今的公主府,就在五原郡。
太子捏著文書,幾乎要將紙頁碾碎。
他終于知道舒宜邱今日為何沉默寡言,事事都由鄭煜星代言。
舒家與安陰之間,早已不是救命之恩那么簡單。舒家犧牲最好的將領(lǐng)將她救回,她卻縷縷做出令人失望的事情,數(shù)年前是,如今亦是。
“舒宜邱,鄭煜星。”太子坐在書案后,一雙眼隱在打下的竹簾陰影之后。
“臣在。”
太子慢慢合上眼前的奏折,心中的怒意與冷意已經(jīng)得到控制。
父皇無度偏袒,早已超出從前的寵愛程度,從數(shù)年前開始,從安陰被逐出長安開始,與其說是偏袒,不如說是為自己遮丑。皇姑大義,安陰是皇姑唯一的女兒,偏偏在父皇的照顧之下,長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少女。
無人會去怪皇姑,畢竟養(yǎng)不教,父之過。他在皇姑身上攫取的好處太多,一旦甥女惡行公諸于世,世人只會覺得他為君不明,助紂為虐。
“你們二人各去刑部與大理寺一趟……”
隨著刺殺懷章王的刺客竟是早已似在五原郡大獄的囚犯一事曝光,盛武帝當(dāng)即下令清查各州郡大獄,連帶在獄犯人名錄,死亡名錄,在逃案犯名錄一并清查核對。
這一查,竟?fàn)砍冻鰩讟吨\殺案,還都是刺殺官員的大案子,近九成為仇殺,犯人在逃,此事牽連甚廣,是名副其實的大案,若非今朝陛下下令,又有太子雷厲風(fēng)行派人跟進(jìn),興許還會被壓著,前后一聯(lián)系,立馬就傳出有人偷天換日豢養(yǎng)死囚,刺殺政敵的猜想。
多州郡官員被查,緊跟著就扯到了貪腐一事上。
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之下,蛆蟲腐肉淤積。
啪——
青盞擲地,碎落一片。
安陰目眥欲裂,冷眼盯著面前的五原郡守,啞聲道:“誰讓你這時候來的!”
五原郡守身披斗篷,作了喬裝打扮,看著面前的碎片,他第一次沒有了平日里的卑躬屈膝,語氣帶上焦慮:“公主,眼下只有您能幫我們了!”
安陰眼神幽冷:“幫你們?本公主為何要幫你們?”
五原郡守本就是小人之心,一聽這話,只覺她要獨自脫身,當(dāng)即道:“公主此言差矣,多年來臣等為公主鞠躬盡瘁,辦了多少事,眼下死囚一事第一個瞞不住,人是給公主養(yǎng)的,也是公主用的,若臣跑不掉,公主難道就跑得掉嗎!”
“放肆!你是什么東西,也敢威脅本公主!”安陰還不至于徹底撕破臉,放緩了語氣安撫起來:“現(xiàn)在還一切尚未定論,你們就慌成這樣,甚至跑來這里,便是沒有線索也會被人抓住線索,簡直蠢笨如豬!囚犯一事,就當(dāng)那個左眼有疾的是例外逃脫,可其他人呢不過是他們推而廣之的一個猜測!”
她眼底陰鷙:“不妨告訴你,這些人正藏得好好地,你們信不信,誰敢在這時候讓本公主不好過,本公主就讓他們的刀好好舔你們的血!”
五原郡守終于露出懼意:“可是公主,不止是死囚一事,還、還有那幾個礙事的……”還有藏在府中的銀子,還有……太多了。
“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能濺起水花,如今成了死尸,還能翻什么浪?”安陰漸漸失去耐心:“本公主再警告你一次,誰先露了怯,本公主就送誰先去見閻王!此事眼下看著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可是很快就會止住,你們只管按照往常的,該怎么做怎么做!”
換作往常,五原郡守未必像現(xiàn)在這么慌。之前的確也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可是很快這些人都成了死人。每一次看似要鬧大之時,又會莫名的被按下來。
就連她當(dāng)日虐殺夫家一家,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也不過是一陣的熱鬧。過了之后,死人已是死人,她還是那個風(fēng)光的安陰公主。
可這次……不一樣。
從死囚一案到官員被殺案,再到如今的貪官案,非但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沒有人來按住事態(tài)發(fā)展,沒有人……
……
就在朝中為連環(huán)案天翻地覆的時候,忠烈侯府卻開了側(cè)門,引了工匠,修葺起大公子的院子來。
鄭煜堂的院子自從原配裴氏去世后就再沒有修葺過,而今動工,忠烈侯十分意外,一番詢問下,竟被告知是為了娶妻迎新婦修葺。
劉氏聞訊而來,滿腦子疑惑:“大郎是要與誰結(jié)親?我們怎么都沒聽說過。”
忠烈侯有些惱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你的確到了娶妻之年,也該先告知父母,一步一步慢慢來,你倒好,徑自動工修葺屋舍,你當(dāng)這是什么小事嗎!簡直胡鬧!”
劉氏附和:“修葺屋舍是大事,大郎可有請工匠與風(fēng)水師父看過?萬一動了不該動的地方,壞了風(fēng)水氣運(yùn),豈非得不償失。”
鄭煜堂負(fù)手而立,平靜的看著工匠將泥沙一袋一袋的扛進(jìn)來,淡淡道:“此事兒子自有主張,只待朝中之事一過,自會登門提親。若父親母親覺得此事費錢,也沒什么,兒子多年來有些積蓄,修葺屋舍迎新婦的銀子還是有的。”
“你說的這都是什么話!你是侯府未來的當(dāng)家,這都是你的,你在這里作什么酸臭計較?!”
工匠拿圖紙來給鄭煜堂過目,忠烈侯被完全無視,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鬧笑話,冷著臉拂袖而去。
鄭煜堂捏著圖紙,眼神一偏,看到了站在槐樹下的鄭蕓菡。眼神略過去的那一瞬間,少女眼底泛著讓人陌生的冷光,然觸及他的目光,又陡然溫暖起來。
他眉頭微蹙,揮手譴退工匠,折起圖紙,沖她招招手。
鄭蕓菡笑著小跑過來:“大哥當(dāng)真要去將軍府提親啦。”
鄭煜堂腦中不斷浮現(xiàn)她剛才的神情,但見她此刻漾著笑的笑臉純凈無暇,又覺得是錯覺,遂笑道:“是有這個打算,但得先解決眼前的事情。”
眼前是什么事,他們都知道。
鄭蕓菡笑意散去,小臉漸漸凝重:“大哥這幾日可見過舒姐姐?這一次,真能順利解決嗎?”
鄭煜堂笑了笑,帶她在院中閑步,剛巧有工匠在拆解泥沙袋,編織細(xì)密的麻袋被穿線封口,泥沙全然不漏,鄭蕓菡看著封口處復(fù)雜的穿線,好奇工匠要怎么解開。
可工匠根本不用將封口按照封起來的步驟一一解開,他拿著匕首隨手在袋身上劃了一道口子,傾倒泥沙,就在泥沙涌出的瞬間,那原本小小的口子“滋啦”一聲,裂的巨大,眨眼間全部倒出。
鄭煜堂看著那只被丟棄的麻袋,低聲道:“犯下罪過,就要用復(fù)雜的手段去封藏,要抖出這些罪過,未必需要一一拆解封藏手段,躲開守護(hù)之人的眼睛,隨便選個位置劃一小刀,剩下的,會爭先恐后的抖來了。”
守護(hù)之人即便想再捂住刀口,恐怕也快不過那口子的裂開速度。
懷章王遇刺,就是那一小刀。
三日后,盛武帝宣安陰進(jìn)宮。
安陰在房中沉默良久,讓人取來義賣宮宴上盛武帝送她的十二幅赫赤金長裙換上,略施粉黛,連老奴都說,她像足了安華長公主。
勤政殿中,盛武帝屏退左右,只他一人。
安陰緩步入內(nèi),對著盛武帝行叩拜之禮。
殿內(nèi)寂靜無聲,安陰問:“不知舅舅急招,是有何事?”
盛武帝看著面前嬌容妍妍的甥女,竟從心底生出無限悲涼。
他的姐姐,安華長公主,分明是一位蕙質(zhì)蘭心,眼界深遠(yuǎn),心懷家國大義,姊妹親情的女子。她唯一的女兒,不當(dāng)遜色于她。
可因為在他這個舅舅身邊長大,受他教養(yǎng),竟成了一個手段狠辣,貪心不足的惡人。盛武帝忽然想到第一次知道她因妒恨殺人時,他非但沒有責(zé)她之過,反而覺得是自己給她的寵愛不夠,讓人膽敢輕視她,挑釁她的尊貴,方才讓她妒恨失手。
直到親眼見她犯下大錯,他又后怕起來。
怕人指責(zé)他為君不仁,才養(yǎng)出一個同樣心狠手辣的孩子,怕旁人將安陰做的一切,與他帝王的形象捆綁起來,一如他將親姐的一切與自己捆綁起來一樣,最后,他更怕無法再利用親姐之死治下。
“太子因懷章王遇刺大怒,格外用心徹查此事。其中牽連出幾樁案子,似乎與你有關(guān)。此刻沒有外人,只有舅舅,你……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安陰眼眶盈淚,凄楚可憐:“舅舅……”
盛武帝輕輕抬手,大抵是聽了個開頭就知道她要說什么,眼神顧左右不看她,“阿檀,六年前,你中意仕子馮生,逼婚不成,辱馮生未婚妻令她自盡,馮生假意與你歡好,卻趁機(jī)行刺你,你知不知道,舅舅當(dāng)時嚇壞了,第一個想的不是你犯了什么錯,而是你不能有事……”
“可你到底是錯了。新科整改,馮生是那一屆中最有前途的青年,舅舅痛失良才,但仍想著要將你安頓好,所以才送你去五原郡。五原郡與北厥一河之隔,舅舅以為,你去離母親近一些的地方,會乖一些。長安傳出流言,為掩去揣測,你戴罪之身,舅舅仍賜下綾羅珠寶,仆人護(hù)衛(wèi)供你驅(qū)使,就是讓你去了五原郡也不至于被人胡亂揣測。此后多年,雖未召你回長安,可是賞賜從來只多不少。就連你的食邑……也是大齊公主中獨一無二。”
盛武帝面露疲憊,聲線沙啞:“昨日上奏,自幾位郡守府中掘出來的財物,竟有宮中御用之物。宮中賜下之物雖多數(shù)不勝數(shù),可小到一只杯盞都記錄在案,你說說看,舅舅賜予你的,怎么會在這些地方?”
安陰臉色慘白,緊緊拽住鋪散在地的裙擺。
“你虐殺兩位夫君,連他們的家人都不放過,有人為他們伸冤,你就一并處決,可天下無不透風(fēng)之墻,如今他們隱忍負(fù)重,等到了今日,一并向你襲來,你待如何?”
盛武帝的眼神終于冰冷起來:“從前,你能為了一己私欲不擇手段,宣泄心中憤恨。后又因貪念作祟爭權(quán)奪利,連大獄內(nèi)的重犯你也敢豢養(yǎng),你可知那些犯人曾對太子不利,你還敢唆使他們?nèi)ゴ虤颜峦酰∷眨闳舨粷M我這個舅舅,是不是要將我們都?xì)⒐猓哉歼@整個天下!”
“不!不是這樣的!”安陰淚如雨下:“舅舅,阿檀就算痛恨所有人,也絕不會傷害舅舅和太子,母親過世后,你們就是阿檀最后的親人了。是,我做錯了,我真的做錯了,罪大惡極,罪大當(dāng)誅,舅舅你不要為了阿檀生氣。阿檀不要了,阿檀什么都不要了。舅舅不要不疼阿檀……如果連你們都放棄阿檀,不妨直接賜阿檀死罪,阿檀親自到母親面前賠罪……”
本該與夫君琴瑟和鳴,安然度日的姑娘,哭成一個淚人,一遍遍的喊著“舅舅”,喊著去世的母親,喊到聲音沙啞,眼淚哭干。
龍座上的男人身形勾頹,雙手撐在案上,似在勉勵支撐什么,良久都沒有說出賜罪之言。
不知過了多久,安陰擦干眼淚,幽幽道:“若舅舅還生氣,不妨此刻就處死阿檀。舅舅一定要做的隱秘些,不可讓任何人知道。否則阿檀的名聲連累舅舅,死了也不會安心的……”
盛武帝渾身一震,渾濁的眼底透著些慍色,少頃,他整個人更傾頹。
……
城外國寺,舒清桐攙扶著祖母一步一步走上長長的臺階,入寺中參拜。
舒老夫人年事已高,腿腳不便,但堅持自己走。
多年前,得陛下恩準(zhǔn),在國寺中供奉叔叔的牌位時,舒老夫人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愿佛祖佑大齊昌盛,百姓安康,吾兒英魂安息,轉(zhuǎn)生良人家,無災(zāi)病纏身,康泰長樂。”
舒清桐送祖母往禪房小憩,舒老夫人與住持說話時,她出來透氣。
剛走出兩步,就見一身青衫的男人慢步尋來。
“你怎么來了。”舒清桐四顧左右:“一個人?”
鄭煜堂淡淡一笑:“來這里,自然是拜佛。”
他沒騙人,真是來拜佛的。
舒老夫人還有一會兒才會出來,兩人在禪房外的小院踱步。
“你在寺中供奉了長明燈?”
鄭煜堂點頭。
“是……為友人?”
鄭煜堂看了她一眼。
舒清桐心底憋悶,望向遠(yuǎn)處悠悠青山,深呼一口氣:“聽說,你十六歲那年,科舉整改,首次采取譽(yù)錄之制,這樣閱卷官便不知手中試卷為何人所出,大大增加科舉公平。此事,由你與嚴(yán)相一手促成,你亦是那一屆的狀元。”
鄭煜堂眼瞼輕顫,似有情緒涌出,又被生生壓回去。
“你知不知道,為何我在商怡珺的事情上,顯得那么遲鈍又好欺。”舒清桐笑著問他。
她沒打算聽他的答案,繼續(xù)道:“因為我母親告訴我,人世無常,你并不知道這一刻還陪在身邊的人,下一刻會怎么樣。人生有時候,脆弱短暫的根本沒有太多的機(jī)遇。一個人一生遇到的人和事,可能早就是冥冥中定好的。”
“我不是非商怡珺為友不可,只不過我們少年相識,一處便是多年。想到人生中再難有一個相處多年傾心交付的好友,覺得遺憾,又覺得不甘。”
她轉(zhuǎn)頭望向鄭煜堂:“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年少時的知交,在最熱血的年紀(jì),即便誰也不能斷定未來會如何,至少在那時候,一切都真摯又干凈,純粹又理想。
可惜那些熱血的設(shè)想尚未付諸行動,便毀于一份惡毒的癡念,一場蓄意的謀害。
良久,鄭煜堂緩緩開口,聲線沙啞:“即便他出身寒微,也從不自怨自艾,自會寫字起,就想靠讀書做一個好官,風(fēng)光迎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姑娘,為更多出身寒微之人打開出路。可以不用官居一品,但手里最好有些閑錢,在長安城最好的地段,開一間書社,與志同道合的二三好友吃茶論政。”
他苦笑了一下:“科舉整改,采取譽(yù)錄之制,以他之才,沒有家世出身的干擾,必定拔得頭籌,遠(yuǎn)勝于我。我想送他這個禮,他卻沒機(jī)會要……”
男人的大掌上覆了一只柔軟的手。
鄭煜堂反握住她,輕輕捏了捏。
所以,這的確只是個私仇。
遠(yuǎn)處有個急促的人影朝他們奔來,是鄭煜堂的小廝。
他是來傳信的——安陰公主殺人奪財,私放重犯豢養(yǎng)山匪,觸怒神靈,引四方地災(zāi),惹安華長公主芳魂不息,于多地顯靈。百姓惶恐,怕是要亂。陛下悲慟不已,脫冠入宗廟請罪,嚴(yán)相招鄭煜堂即刻入朝。
舒清桐愣住,卻見鄭煜堂神色淡然看著遠(yuǎn)方,仿佛在聽一件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隱隱覺得不對,前面這些也就罷了,安華長公主于多地顯靈是怎么回事?還引起百姓惶恐?
“煜堂。”她輕聲喚他,在他掌中動了一下自己的手。
鄭煜堂看向她,淡淡一笑:“舒家即便手握再多證據(jù),只要帝心袒護(hù),都難成事。”
他捏著她柔軟的手,沉沉道:“所以,永遠(yuǎn)不要對帝心有期待。”
民心,有時候比帝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