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嫁嬌女 !
第144章
照顧史翼,鄭蕓菡一萬個愿意,但想到史靳,她仍心存疑慮。史靳身為西厥首領(lǐng),即便與大齊合作,也該是平等互利,可他言辭間竟要在大齊討一個官職,俯首稱臣。外族為官,前朝少有,本朝尚無,況且北厥與大齊還敏感僵持著,他這種打破平衡的做法,怪不得朝中對他存疑。
“這有什么,立場不同,著重也不同罷了。”池晗雙換好騎裝走出來,對鄭蕓菡轉(zhuǎn)圈圈,“北厥好戰(zhàn),養(yǎng)兵牧馬,當年他們?yōu)榱斯フ即簖R,什么招數(shù)沒有使過;同樣的道理,西厥善營,商人重利,大齊有所求,史靳給的起,這就是一樁最好的買賣,史靳求得不是一個大齊的官職,而是打開大齊這扇商門的契機。說到底,史靳未必有一族首領(lǐng)的風(fēng)儀,但絕對是個合格的商人。”
鄭蕓菡伸手幫她整理了幾處,邊走邊笑:“不愧是金家最聰明有天賦的外孫女,受教了。”晗雙母家金氏為朝廷經(jīng)營商道,她自小耳濡目染,自然見慣不怪。
池晗雙被捧得十分高興,小臉一肅:“論課上認真程度和考試本領(lǐng),我的確遜色你一些,可說到這些營商間的利害關(guān)系,你叫我一聲師父都不虧。”
話音剛落,一旁響起男人低沉的笑聲。
二人連忙噤聲望去,就見史靳一手牽著史翼,一手負于身后,頎長身姿靜靜立在馬場的更衣竹屋外,嘴角掛著一抹還沒散去的笑,那雙與史翼相似的漂亮眼睛看過來時,完全沒有為自己聽到兩個姑娘的私房話而感到唐突抱歉,真誠又坦然:“想不到池姑娘竟對營商之道頗有看法,若得了空,史某定要好好討教。”
池晗雙絲毫不慌,下巴微揚:“好說。”
史靳輕輕頷首,笑意更濃。
鄭蕓菡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因杭若的出現(xiàn),與晗雙在破落的茶館一邊喝早茶一邊議論衛(wèi)元洲的事,那時候也像這樣,被正主聽個正著,她二人都嚇一跳,尤其晗雙,她說得多,還有些過分,唯恐衛(wèi)元洲拿她開刀。為此,鄭蕓菡第一次沖撞了這位王爺,氣呼呼的吼了他。
思及往事,她抿唇笑起來。
史靳出手闊綽,直接包下了長安城最大最漂亮的馬場,周圍設(shè)護衛(wèi)隨從,內(nèi)里備良駒美食,供她們在此陪伴史翼玩樂,前去選馬的路上,池晗雙碰她一下:“你偷笑什么呢?”
鄭蕓菡便說了之前茶館那樁事,池晗雙剛剛威風(fēng),聞言局促為自己找補:“那可是懷章王,誰能不怕呢。”看一眼偷笑的好友,池晗雙眉毛一挑:“也是,你不怕,不僅不怕,還敢摸敢抱敢碰……”說到一半又打住,她的眼神在鄭蕓菡身上走了一圈,曖昧的沖她擠眼睛:“不對,總有你怕的求他的時候。”
鄭蕓菡警惕的看一眼走在前頭的史靳,抬手要擰她的腰,池晗雙靈巧閃開,笑容漸漸放肆。
史靳面不改色的牽著史翼,好幾次,史翼忍不住轉(zhuǎn)過小腦袋要看漂亮姐姐和“嬸嬸”,史靳都不動聲色的移步一擋,再抬手把他的腦袋轉(zhuǎn)回去。
耳力太好,也不能肆意竊聽。
免得嚇到小姑娘。
選馬時,史靳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小姑娘選馬,當真是有模有樣。
他近來得知不少事,比如盛武帝在萬寶園舉行入學(xué)考時,這兩位姑娘的成績就名列前茅,說是秦蓁的得意門生也不為過。又比如這位敬安伯府的池姑娘自小受寵,與她的表姐截然不同,且尚未婚配。
池晗雙選好馬,無意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史靳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與好友,她頭一歪,擰眉與他對視,腳下步子一錯,將好友結(jié)結(jié)實實擋住,眼神里帶上無聲的詢問。
史靳微怔,被她護犢子的樣子給逗笑了:“選好了?”
池晗雙看一眼還在相馬的好友,眼珠子一轉(zhuǎn),笑道:“我選好了,不過我的好友還沒選好。史公子別見怪,這里的馬雖然好,但是比起懷章王送給太子,又被太子親自送給我好友的那匹汗血寶馬相比,就遜色很多了,如今尋常的良駒根本入不得她的眼,自然選的慢些。”
她脆生生的解釋,有意無意將“懷章王”和“太子”兩道身份加了重音。仿佛是在告訴史靳,這位,你碰不得。
史靳微微挑眉,哪里能聽不懂她話中的告誡。他忍著笑,順著她的意思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不到鄭姑娘如此得王爺與太子厚愛。”
池晗雙覺得自己的提示已經(jīng)有了效果,正滿意著,史靳忽然邁開長腿,朝她走來,陡然拉近兩人的距離,他探頭看一眼走到馬廄另一頭的鄭蕓菡,然后壓低聲音問:“那池姑娘呢?他們怎么沒送池姑娘寶馬良駒?”
池晗雙慢慢轉(zhuǎn)頭,眼神略顯復(fù)雜的看了看身邊的男人。
她想,如果史靳是個女人,說這種話,一定是在挑撥,還是那種九流小妖精才會用的挑撥招數(shù)。
然后,她如實回答:“因為我不想要啊。”
這樣的答案,任何一個人聽來,都會覺得是強撐顏面給自己找補,可事實上,當日的確是她嫌棄味道不好,并不想一頭扎進馬廄選馬。池晗雙并不在乎史靳怎么看,所以答得隨意。
沒想,史靳聽完,低低的笑起來。
池晗雙離得近,男人低沉醇厚的笑聲,讓她一個激靈,不禁想起自己珍藏的禁忌畫本,她甚至覺得,如果圖畫里的男人們有聲音,大概就是這樣了。
史靳:“池姑娘連殿下和王爺所贈的良駒都看不上,比起鄭姑娘,池姑娘的眼光分明更高。”
聽聽,真是張討喜的小嘴。
池晗雙起了興趣:“我說的,你信?或許殿下和王爺根本沒有要送我良駒,其實我是在給自己找臉面呢?”
史靳搖搖頭:“可在下只看到池姑娘與鄭姑娘情誼深厚,別說池姑娘是自己不想要,即便殿下和王爺真的只送給鄭姑娘,池姑娘也只會為好友感到高興。”
池晗雙的心情瞬間明朗喜悅。她覺得史靳真是個聰明有頭腦的男人,很懂她,也沒有攪在女人的小心思里,通透!
池晗雙笑起來:“我認識的公子哥里,少有你這么會說話的,你不妨多說幾句?”
史靳從善如流,看著她含笑道:“其實,在下更希望沒人送良駒給池姑娘。”
嘖,池晗雙小臉一垮,這男人真不經(jīng)夸。
史靳看著她生動的表情變換,終是低低的笑起來,緩緩道:“這樣,待西厥送來的良駒抵達長安時,在下才有機會,請姑娘去隨意挑選。”
他微微傾身,萬般虔誠:“不知池姑娘這次是否能賞臉?”
池晗雙眼中溢笑,甩著馬鞭慢悠悠道:“誰規(guī)定我收了別人的,就不能收你的?我全都要,不行嗎?”
史靳凝視著她,嗓音低沉:“或許,看了我的,你便不會再想要別人的。”
池晗雙清靈的眸子輕輕一垂,從下往上慢慢抬起,直至與他對視,男人的邀請和示好露骨卻不下流,直白卻不迫人。
也不知他是一早狗膽包天盯上她,還是方才得了她的提示,得知好友與他絕無可能,便立刻轉(zhuǎn)了目標,但若如此,這男人也太隨意輕挑了。
她笑起來:“史公子對自己這么有信心?”
史靳眼中只剩她:“我是對姑娘的眼光有信心。”
噫,這個男人。
池晗雙眼中那點探索的趣味散去,指指好友:“那也得送她。”
史靳將她微妙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眼神漸沉。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實則敏銳至極,明明還是青澀的年紀,面對這種事竟一點也不怯,反倒有千帆已閱盡般的從容,怪有趣。
史靳慢慢直身收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直接把話戳開了說:“若姑娘愿意,在我這里,隨你做主。”
池晗雙完全不接招,執(zhí)著于自己的問題:“你送是不送?”
史靳心一橫,把她無視的問題再拉出來:“你愿是不愿。”
池晗雙作出小人之心的模樣,斜眼打量他:“我說不愿,你是不是就不送了?”
史靳忍俊不禁:“送,要多少都送。”
池晗雙露出得逞的笑,漂亮的食指虛點:“你說的,不許反悔!”
史靳覺得,她這一指,仿佛正正點在他心頭,又輕又軟,還有些癢,笑道,“那你呢?”
池晗粲然一笑,拉起史翼轉(zhuǎn)身跑了,只留給他一句脆生生的:“不愿,你想得美!”
史靳:……
你想得美,真是耳熟的很。
讓人不知該夸她坦率,還是夸她一視同仁。
史靳負手立在原地,一直看著池晗雙的背影,她一次也沒回頭,原以為是個單純有趣柔軟嬌羞的小姑娘,卻不想,心比石頭還硬。他大膽的試探,在她面前,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
忽然間,史靳腦子里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的身影來,這身影與眼中少女的背影合二為一,將他心中那點挫敗和困惑沖的一干二凈。
原來如此。
不愧是表姐妹。他這是什么眼光,怎么一挑就挑個最難的?
史靳忽然頭疼,這時,身邊的心腹來傳話,和懷章王約見的時間已經(jīng)快到了。
……
史翼本就會騎馬,他跟在兩人身邊時,格外乖巧沉默,并不會鬧。鄭蕓菡對他是真的上心,哪怕她說十句話,史翼只點個頭,給個眼神,她都格外高興。
池晗雙并不討厭史翼,也喜歡他的小臉蛋,但除了眼前的好友是她十分珍惜的,從來只有別人巴巴的找她玩兒,還沒有她熱臉貼冷屁股的時候。
她笑起來,捏住她的下巴打趣:“瞧瞧你這張別致俏麗的小臉,再想想王爺玉樹臨風(fēng)的英姿,若你們生個小娃娃,絕不比這小子差。稍稍努把力,何必對著別家的小娃娃流口水?”
鄭蕓菡今日屢屢被她打趣,還都是羞人的話,也不客氣了,帶笑的目光往史靳離去的方向一掃,抬手勾住她的肩膀,故作輕挑的捏她的臉,壞笑道:“你是替我著急,還是自己著急無處宣泄,便拿我說事?若你愿意,不用努力便有大把良緣供你挑選,何必跟我拐彎抹角?”
池晗雙瞪眼:“剛才你是故意的!”
難怪她選了半晌都沒選出自己要的馬,還越走越遠,根本是故意的!
池晗雙雙手捧住鄭蕓菡的臉,用力的揉捏:“旁的男子盯上你,我還想著替你擋,旁人盯上我,你居然敢跑!你對得起我!”
鄭蕓菡連連呼痛,又是求饒又是賠罪,兩個漂亮俏麗的少女,即便打鬧也是一道風(fēng)景,一旁傳來少年低低的笑聲,兩人同時停下,轉(zhuǎn)頭望去。
史翼牽著自己的小馬,安安靜靜站在那頭看著她們笑,兩人轉(zhuǎn)回來對視一眼,跟著笑起來。
鄭蕓菡被松開,揉著臉壓低聲音:“那史公子見你的眼神與旁人都不同,所以才走開略行試探,倘若他真的對你不軌,我豈會坐視不理。不過晗雙,你們方才說什么了?”
池晗雙沒真生氣,就是與她鬧罷了,坦白說了剛才的事,鄭蕓菡悄悄看一眼已經(jīng)坐在馬上緩步前行的史翼,訝然道:“他竟這樣直白,那你呢?”
“我什么?”池晗雙神色如常:“我什么都沒有啊。”
鄭蕓菡:“你對他沒有……”
“當然沒有。”池晗雙果斷回答,史翼忽然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兩人沖他笑著搖手,他又轉(zhuǎn)回去。池晗雙這才補充道:“不過他很對我的胃口——男子要討好女子,少不得要說好話做好事,可同樣是討好,有的人讓你覺得有趣,有的人讓你覺得尷尬。他顯然是有趣那一類。”
鄭蕓菡便明白了,這人,有趣,但沒戲。得知好友心思,她也不再作無謂的打趣,認真投入精力去陪史翼玩。
……
兩人奉命耍玩的時候,秦蓁正在準備交接手里的事物,第一批得知消息并且震驚的,是她課上這些學(xué)生。商怡珺受傷之后就沒來課上了,緊接著池晗雙和鄭蕓菡雙雙缺席,現(xiàn)在連博士都要走了。
人的情感一向復(fù)雜,譬如原本排斥、當成任務(wù)勉強去做的事,忽然面臨一個階段的結(jié)束,回首望去時,又會緬懷不舍起來。
徐意智和鄧宜興幾個自不必說,就連嚴相府千金嚴敏希和永陽伯府的高雪吟這樣平日里不聲不響,不拔尖也不墊底的學(xué)生,看著秦蓁的眼神也復(fù)雜起來。
秦蓁上完一節(jié)課,發(fā)現(xiàn)教舍里氣氛異常,一個個看她的眼神,像攪了糖漿似的,隨她而動,粘粘拉絲。
秦蓁放下書冊,定聲道:“該說的話,此前我已經(jīng)說完了。無論周遭人事如何變動,你們自己何去何從,如何決斷,才是最重要的。太仆寺擴招人才,廣納賢士,并不是要將你們擠出去,有時候,能憑實力說話,往往才是最公平的事。預(yù)祝各位順風(fēng)如意,前程似錦。”
她剛一動步,學(xué)生們紛紛站起來。
徐意智問:“博士說,即便太仆寺擴招納賢,也不是要擠走誰,博士為何作離別贈言?難道博士覺得,自己的本事敵不過其他能人賢士?”
嚴敏希對秦蓁一拜,跟著道:“博士以女子之身為人師,傾囊相授,從不私藏,學(xué)生得了許多人不曾得到過的機會,從前卻甚少珍惜,而今小有積累,方才知機會之珍貴,博士之用心。我等早已將博士樹為榜樣,只為像博士一樣做有用之人,博士不能留下嗎?”
嚴敏希說完,好幾個人也紛紛發(fā)聲。
秦蓁看著面前眾人,心中竟有些震動。但她到底沒有失態(tài),三言兩語將學(xué)生遣散,待教舍空無一人時,她還坐在講桌前發(fā)呆,直至一個高俊的身影走進,在她身側(cè)投下一片陰影。
秦蓁側(cè)首抬頭,看見鄭煜星抱著手臂沖他笑。
“你從前也這樣嗎?”他屈腿靠坐在她身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秦蓁:“什么?”
鄭煜星努努嘴:“像這樣啊。未達成目的時,比誰都拼命用心,待目的達成后,又先于所有人舍棄,這樣會顯得很瀟灑嗎?”
秦蓁聽出他話中的打趣,睨他一眼,并不說話。
鄭煜星沒等到答案,低低的笑起來。秦蓁很少慌亂局促,可鄭煜星這笑,讓她心里一陣發(fā)虛,好像什么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似的。她起身要走,手腕被拉住,鄭煜星白俊的臉湊到跟前,熠熠星眸凝視著她,慢悠悠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裝了吧。”
秦蓁轉(zhuǎn)眼避開,猶自強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肩上忽然搭上一條沉重的手臂,男人語調(diào)悠緩,仿佛能撫平一切不安:“不能因為害怕投入太多,受不了失去的打擊,就選擇先行舍棄啊。”
搭在她肩上的手按住她臉側(cè),將她的臉推向自己,兩人面對面直視,鄭煜星面露委屈:“倘若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你太喜歡我了,喜歡的無法自拔,一刻也不能失去,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做先舍棄的那個人?你這樣,要怎么當我一輩子的夫人?我可能連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怕一睜眼你就跑了。阿蓁,有點信心,膽子大一點,成嗎?”
秦蓁背脊微僵,腦子里想到的,竟是很久之前與鄭蕓菡的一次談話。
那時,她剛剛與懷章王說開,又兼具著對婚嫁的恐懼,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感情的把控差些火候,偶爾一次爭執(zhí)吵鬧,便失了魂魄亂了心神。秦蓁看著趁夜裝訂本冊的少女,忽然生了惻隱之心,那時,她是真心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給她,愿她做一個無論人心怎么變換,身上擔著的身份如何轉(zhuǎn)變,都不會忘了自己是誰,從容前行的姑娘。
聰慧又靈敏的小姑娘張口就問——無論身上擔著什么身份,總要付出心血,與周圍人情牽絆,世上哪有這樣的人,脫去一層身份,跟剝?nèi)ヒ患律岩粯雍唵危?br/>
其實,當時她有點被問住了。不像是她在為她解惑,更像是她在被她詰問。她面上不動聲色,張口就與她道出一套衣裳理論,說的什么來著?
只要我穿的夠多,換的夠快,被剝衣服的痛苦,它就追不上我。
乍一聽,似乎瀟灑又利落。但其實,處處透著膽怯與軟弱,在被拋棄之前,先行舍棄,與逃避無異,并不是真正的無畏無懼灑脫大方。可那時的她無知無覺,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引導(dǎo)一個陷于困苦的小姑娘,幫她活的輕松些。
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當他們都以為她困于心魔,難以自拔時,她自己撥開迷霧走了出來,困惑時沒被人帶偏想歪,饒是心中仍有懼怕與膽怯,也愿意勇敢去試。小姑娘像一面鏡子,讓她一直以來的膽怯逃避無所遁形。
可她并不愿意承認。
直至鄭煜星看她的眼神忽然變了,牽動往事與舊日情緒,她咬著牙不肯讓自己妥協(xié)。與此同時,警惕的不許那小姑娘摻和進來。她怕自己反被她帶動感染,去做什么可笑的嘗試。
雖然最后,她仍然動心心軟,但這道無形坎,還是悄悄地留在心里。直至今日,被他敏銳挑破。
秦蓁忍不住笑了。這對兄妹,怕是她的劫難吧,躲過那個,也躲不過這個。她總是要在他們面前被卸下一切,再無遮掩。
她轉(zhuǎn)向鄭煜星,雙手捧住他的臉,鄭煜星順勢將臉擱進她手里,極盡依賴纏綿。
秦蓁面含淺笑,聲音輕柔,卻透著承諾般的鄭重:“一輩子堅持不放手的事,一件就夠了,比如嫁給你,做你的夫人。至于其他的,小星爺大人有大量,允我隨心胡鬧,不好嗎?”
掌中的俊臉忽然明朗溢彩。
秦蓁輕輕笑著,指尖輕輕摩挲他的臉:“所以,放心吃飯,我給你布菜,安心睡覺,醒來我也在。”
鄭煜星彎唇一笑,身子往前一湊,秦蓁后仰,腰側(cè)抵在講桌邊沿,鄭煜星雙掌抵住講桌,傾身吻住她的唇。
……
鄭煜星原本還想纏著秦蓁,結(jié)果侯府派人來尋他,請他回府。
若是其他人,鄭煜星理都不會理,可來的是大哥身邊的勤九和二哥身邊的久安,就代表請他回府,也有兩位兄長的意思,且是有重要的大事。他老大不情愿,秦蓁將他從教舍送到太仆寺大門,他嘰嘰歪歪一路,無非是多不想回府面對那個老頭。
秦蓁一個字都沒說,只是靜靜聽著,偶爾側(cè)首看他一眼。鄭煜星察覺秦蓁沉默不語,立馬閉嘴:“嘖,這些糟心事,我們倆有一個煩就夠了。”他站定,摸寵物似的摸她的頭:“我們阿蓁要高興些才漂亮。”
秦蓁輕輕張口,她正欲對他說,若心里跟著梗著什么,不妨與家里開誠布公的說清楚,卻在見到鄭煜星收手轉(zhuǎn)身,眼底浮出對回府這件事的厭煩和抵觸時,及時收住。
她比誰都清楚,有些人,靠談是談不攏的。
否則,母親金氏也不至于受秦霈這么多年的精神折磨。
而有些事,不破則不立。
……
鄭煜星回府便被叫到了正廳。忠烈侯與劉氏端坐上座,鄭煜堂和鄭煜澄都在場。
剛一落座,忠烈侯開始發(fā)難:“老三,趁著人都在,你說說,蕓菡近來都在干什么。”
鄭煜星掃過兩位兄長的臉,見他們不大愉悅,他如實回答。
忠烈侯猛一拍案:“你平日里已經(jīng)足夠胡鬧不懂規(guī)矩,現(xiàn)在居然拉著蕓菡一起!那是你妹妹,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你竟由著她整日與兩個外族男子廝混在一起!你簡直混賬!”
鄭煜星輕輕舔牙,差點笑出聲來:“那頂多是個男童,您也太小題大做了。況且,現(xiàn)在滿朝文武都知道,殿下只想抓牢史靳這塊肥肉,人家遠到是客,咱們招待一下怎么了?”
“那史靳呢。”這一次,問話的是鄭煜堂。
鄭煜星擰眉:“史靳怎么了?”
忠烈侯許久沒有上朝上值,但鄭煜堂和鄭煜澄卻是消息靈通。殿下的確想徹底拉攏史靳,而最合適最體面的法子,莫過于聯(lián)姻。
鄭煜星笑容一滯:“聯(lián)姻?”
鄭煜澄也肅著臉:“史靳主動在大齊謀職,那就是俯首稱臣,既稱臣,豈能違抗殿下之命?蕓菡如今與那外族男子的胞弟這般親近,若是殿下為他二人指婚,你要蕓菡怎么辦!”
鄭煜星心想,鄭蕓菡還真不用人操心,不管太子還是史靳,誰敢開口,定有人跟他們急。他擔心的是池晗雙。
雖然秦蓁沒說,但他前后一想就猜得出來,秦蓁和史靳必定是認識的。她從前經(jīng)商,史靳又是西邊最大的豪商,即便史靳不認識秦蓁,秦蓁也不可能對史靳一無所知,她由始至終表現(xiàn)出來的淡漠,都像是刻意避嫌。
所以,秦蓁是在為史靳搭橋牽線,可能從她當上女官開始,就在籌劃這一日,畢竟她每辦成一件事,想的不是如何長久,而是如何脫身。史靳來了,她交出大權(quán),繼而脫身,去做別的,這就是她一貫的風(fēng)格。否則,秦意談崩的馬商們,怎么轉(zhuǎn)眼都被史靳給收了?
秦蓁這段時間忙著交接太仆寺的事,幾乎不怎么過問史靳那頭,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太子的這個打算,能不能接受池晗雙被指婚。
她這人護短,萬一池晗雙自己也不愿,她剛剛松懈下來的人生就又要進入到戰(zhàn)斗狀態(tài)了。這可不行,他還指望著她卸下一身事務(wù)后高高興興嫁給他呢!
他越想越不對頭,起身就要走。
“慢著。”鄭煜堂先于忠烈侯出聲,鄭煜星不耐煩道:“又怎么了?”
鄭煜堂起身朝他走了幾步,正色道:“過幾日,我會在府中設(shè)宴,邀些友人過府,你也必須回府。”
鄭煜星:“你們邀友人過府,叫我做什么?”
鄭煜澄也起身走過來:“大哥宴請的,自然是朝中如今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也是與蕓菡相識,你回來幫忙一起看著,若她對誰格外有興趣,我們也可以幫著撮合。”
鄭煜星兩個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什、什么撮合?”
鄭煜堂淡淡道:“你是與那位秦博士打得火熱,連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都忘了嗎?”
鄭煜星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一個頭兩個大。他才剛剛抱得美人歸,殿下就有了聯(lián)姻的打算,大哥和二哥又要給蕓菡做媒。
大家都這么心有靈犀,一起籌劃婚事?
鄭煜星隱約猜得到,衛(wèi)元洲近來忙于史靳的事,是想早日定下大局,握住馬政大權(quán),助太子新政的同時,也能穩(wěn)留長安。到時候他再上門提親,大哥和二哥很難推拒。否則,以他這個老醋壇的性子,不會橫下心放任蕓菡去陪史翼玩。
這一瞬間,鄭煜星的腦子飛速旋轉(zhuǎn),想了許多。
首先,衛(wèi)元洲手頭的事不能停,否則,他在這個節(jié)骨眼登門提親,就算侯府不說什么,殿下那頭也會覺得他怠慢政事。他必須盡快把史靳這頭敲定,萬事大吉,才能來侯府提親。
其次,他得趕在殿下決定聯(lián)姻對象之前,幫忙物色合適的人選,除非池晗雙和史靳看對眼,要死要活也要嫁,否則絕不能讓阿蓁再為池晗雙的事分心!
總而言之一句話,時間不等人!
他抬腳要走,一直被忽視的忠烈侯終于忍不住了:“讓你走了嗎!話都還沒說完。”
鄭煜星深吸一口氣,想著他還得喝阿蓁那杯兒媳婦茶,磨著最后的耐性說:“您講。”
劉氏給忠烈侯遞了杯茶,忠烈侯推開,自己順順氣,沉聲道:“蕓菡的夫婿,你大哥二哥來安排,為父很放心,你們的妹夫若能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于你們也是助益。至于你……”
忠烈侯直勾勾盯著鄭煜星:“我已為你相中兵部王大人之女,王大人官位雖然不高,但你這樣,高門貴女嫁給你只會受氣,到時候侯府還要拉下臉替你賠罪,豈不是臉都丟光了!那王氏女是個溫柔討喜的姑娘,還很孝順長輩,配你這狗脾氣正好,找個機會,你見一見。”
鄭煜星在心里暗罵一聲,這種緊迫時刻,您就說這些?
浪費時間。
鄭煜星扭頭就走:“毛病。”
“你……”忠烈侯抓起茶杯就要砸,可見兩個兒子在側(cè),又忍下來。
他近來身體不好,公事上又屢屢受挫丟臉,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許多,是時候要為兒女操心了。可真正操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除了女兒乖巧,老大勤懇過頭,老二默默無聞,老三橫上了天……
幾個出色的兒子,與他越來越不親近。
轉(zhuǎn)念一想,老大老二這樣,定是房中的女人攛掇的。
所以,老三絕不可以娶那樣的女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