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三合一)
集訓(xùn)隊的考試都是隔天安排一次。
既然昨天的上午已經(jīng)有一場小考, 那么今天就不會有其他的考試安排。
自習(xí)的管理等還是做題, 老師們會發(fā)下來幾個經(jīng)典題型, 大家各自泡在教室里做個兩三個小時,就會有教練來教室里,給大家講幾個此類題型常用的思路。
如果有人先把題做完了, 那也不要緊。
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堆著好幾打卷子,都是往年imo的考試真題和模擬卷,你就往死里做吧,反正是管夠的。
這一次, 十五個同學(xué)的班主任還是袁老師。
葉千盈本來以為,以袁老師那個脾氣, 估計走馬上任以后,就會再來一波加強(qiáng)管制, 新官上任三把火, 把十五個預(yù)備隊的成員都給燒得服服帖帖的。
不過,她錯了。
大概是覺得已經(jīng)取其精華, 去其糟粕的緣故,袁老師對于剩下的這十五個孩子, 態(tài)度堪稱耐心溫和,幾乎有些像是方老師的模樣了。
首先,在紀(jì)律方面,袁老師不管束了,遲到早退一概不理,平時午休的時候回來晚點也只當(dāng)成是看不著。至于什么扔紙條, 串座,前后左右的說話,袁老師就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能考到現(xiàn)在的預(yù)備隊里,證明大家心里都有進(jìn)國家隊的信念,也都有兩把刷子。換而言之,具有較強(qiáng)的自我管理能力。
像是這樣的學(xué)生,就應(yīng)該放他們自由,讓他們自己學(xué)習(xí),以自己習(xí)慣的節(jié)奏來進(jìn)行鍛煉。因為能學(xué)到現(xiàn)在這個層次的學(xué)生,都是那種會學(xué)習(xí)、知道如何自學(xué),也樂意學(xué)的學(xué)生。
要是再用之前那種手段管,那就要把孩子給管木了。
對于這些,袁老師心里如同明鏡一般,清楚得很。
所以,就算這十五個孩子為了鍛煉身體,放松神經(jīng),在應(yīng)該自習(xí)的時間里跑到操場上打了半個小時的籃球,他站在樓上辦公室眼睜睜地看著,袁老師也什么都沒有說。
他只會在偶爾同學(xué)們的舉動太過分的時候出手?jǐn)r一下……比如說現(xiàn)在。
“給我。”袁老師對著戴修伸出了手,“這東西你是什么時候買的?”
戴修聳聳肩,他很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于是把手里拿個黃色的橡皮玩具直接上交。
就像大家想的那樣,那是一個尖叫雞。
剛剛被管洪章?lián)屵^去狂捏幾下,導(dǎo)致整個教室里都是尖叫雞特有的慘叫動靜。
“我開營的時候帶進(jìn)學(xué)校的。”戴修十分真誠地仰頭看著袁老師,“真的,老師你相信我,我睡覺的時候必須鋪著一床尖叫雞睡,沒有尖叫雞我都睡不著?!?br/>
袁老師:“……”
他信戴修個鬼。
他把目光投向已經(jīng)氣得臉龐漲紅的管洪章:“怎么回事?”
管洪章把頭往旁邊一側(cè),冷笑了一聲,卻不愿意說。
好吧,那袁老師也不問了。
他只是警告戴修:“再讓我在教室里看到這個東西,你們兩個,一起出去罰站。聽到了沒有?”
在明令之下,兩個對頭不得不點頭示意,袁老師把那個尖叫雞拎在手里,在心里嘆著氣走出了教室。
……這群孩子,年紀(jì)輕輕,一個個全都不省心啊。
他前腳剛出教室,后腳戴修和管洪章就恨恨分開,戴修直接坐到了距離葉千盈只有一個過道的位置上,而管洪章則怒氣沖沖地跑到了教室里最后一排。
葉千盈停住了筆,帶著一點不滿地對戴修說:“你那么做,是有點過分了?!?br/>
管洪章確實為人傲氣,讓人看不順眼,也確實是長得像尖叫雞,無需官方認(rèn)證,但像戴修這樣……
“是他先嘲諷我的,那只雞其實是他的。你剛剛聽到了吧,是管洪章一直在捏?!?br/>
戴修這回沒再說什么“漂亮小姐姐說什么都對”之類的話,他嘆了口氣,徑自和葉千盈訴苦:
“你說他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弄不懂這個腦回路。難道嘲諷我唱歌和尖叫雞一樣難聽,就能挽回他長得和尖叫雞一樣難看的事實嗎?”
“——我唱歌難聽可以閉嘴,可是他長得難看,那是大寶天天見啊!”
葉千盈:“……”
沈瀚音也忍不住插嘴問道:“可他無緣無故,為什么要嘲諷你?”
戴修愣了愣,最后還是垂下頭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我出門倒洗腳水的時候,和剛進(jìn)門的他直接撞上了?!?br/>
然后前天起沖突是因為兩人無意間穿錯了鞋,都給惡心的不行——對,他們兩個鞋是一個版型,而且還是一個碼,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睡上下床。
再再前天起沖突是因為戴修比管洪章多得了一分,他手欠,故意拿著卷子在管洪章的面前走了七八.九十十一二個來回吧。
大大前天……
大大大前天……
反正每天的沖突肯定都有根有據(jù),畢竟兩個人也不是無冤無仇就突然恨上對方的。
葉千盈:“……”
沈瀚音:“……”
聽到這筆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老賬,他們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說。
葉千盈思考了一下,覺得貴圈太亂,自己還是不要參與進(jìn)這堆破事當(dāng)中了。
……
一個上午的時間,葉千盈做了兩套imo的模擬題。
快要接近中午下課鈴響的時候,她頭也不抬,奮筆疾書,開始刷今天的第三套imo模擬卷子,同時匆匆丟給沈瀚音一句。
“大排面!”
沈瀚音剛剛結(jié)束一套卷子,突然就收到這個指示,不由得先是一愣,后是一笑。
“兩套卷子而已,還比你慢上一步,這沒有什么排面可言吧。你是在夸我呢,還是在笑話我?”
聞言,葉千盈不由得無奈地停住筆:“我是想說,今天中午的午飯,我想吃大排面?!?br/>
沈瀚音:“……”
恰好此刻,下課鈴聲響起,葉千盈搖搖頭,把黑色中性筆合進(jìn)筆帽里。她隨意拿起桌上的筆袋在卷子上一壓,對著沈瀚音比了個跟上的手勢:“走吧,一起去食堂吃飯?!?br/>
現(xiàn)在的集訓(xùn)隊人庭冷落,總共就十五個人,一人一張桌子都是排的開的,不像之前那樣,還需要三四個人一起拼桌。
特別是大家現(xiàn)在都你追我趕的玩命學(xué)習(xí),所以在食堂把飯菜打包,直接帶回自習(xí)室里吃也是常事。
諸夢和談詩凝就買了兩個漢堡,匆匆?guī)е觳妥吡?。倒是沈瀚音和葉千盈,兩人一人要了一碗面條,挑了張干凈的桌子,坐下慢慢吃。
“你那句大排面……是不是給竇兄說的?”
從教學(xué)樓到食堂的這一路,沈瀚音也有點回過味來了:那種駕輕就熟的語氣,明顯不是在商量中午要吃什么,而是在斷定一個結(jié)果——而且還是那種葉千盈自己不用去食堂的結(jié)果。
想起上個學(xué)期,自己在三人群里看過很多遍的帶飯記錄,沈瀚音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他挑了一筷子炸醬面,在面條晾涼之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葉千盈。
“對,本來想讓他幫我?guī)€飯——深驥的食堂條件比這里好,哪個窗口都會自備著打包的外賣餐盒,面或者混沌這種帶湯水的東西也可以裝回來?!比~千盈有點嫌棄地看看鼻子下面的面碗:“以后你要是有空去深驥,我請你吃我們學(xué)校食堂?!?br/>
對于錯認(rèn)了同桌,想讓竇信然幫著帶飯的事,葉千盈承認(rèn)的非常痛快。她把面條一層一層地卷在筷子上,一根一根,慢吞吞地往肚子里咽。
桌面上飛濺了幾滴湯汁醬汁,沈瀚音朝著葉千盈的方向推去了一疊紙巾,在自己手掌下也壓了一張。
他又吃了幾口炸醬面,這才沉吟著開口:“竇兄……”
“唉,他離開集訓(xùn)隊有十天了吧,還有點怪想他的?!比~千盈嘆了口氣:“有時候正好想找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同桌換了——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啊——還挺不習(xí)慣的。”
“還不如讓他繼續(xù)朝我推銷vvip卡呢。”
聽到她這么說,沈瀚音輕輕一怔。
下一秒,他突然加緊了吃自己那份炸醬面的速度。
“你趕著回去做題?”葉千盈猶疑地看著他。
“不是,竇兄之前托我件事,我才想起來?!鄙蝈麸L(fēng)卷殘云一般地解決著盤子里的炸醬面:“你慢慢吃,千萬別急,就按照現(xiàn)在的這個節(jié)奏,我給你打著拍子,一二一,一二一……”
葉千盈:“……”
她又想起來,早上的時候沈瀚音問她為什么最開始的眼神不一樣。
其實那并不是那個問題的正確問法。
時至當(dāng)下,葉千盈真的覺得,沈瀚音的正確提問方式應(yīng)該是“你為什么現(xiàn)在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
——為什么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世上哪有你這樣泥石流一般的人性希望??!
曾經(jīng),葉千盈幻想里的沈瀚音:人淡如菊,不知人生幾時能見的一輪冰心明月。
現(xiàn)在,真實世界里那個真正的沈瀚音:逐夢,逐夢,逐夢學(xué)術(shù)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我們是純潔純潔純潔純潔純潔的少年~
葉千盈:你媽的,為什么。
她悲憤不已地加快了自己吃面的節(jié)奏,認(rèn)為自己和沈瀚音之間,兩個人里肯定有一個有點問題。
沈瀚音是男生,吃飯速度本來比葉千盈快很多,特別是他自己還特意加快了吃面的速度,炸醬面又比熱湯面涼快。
所以,當(dāng)沈瀚音已經(jīng)吃完面的時候,葉千盈才剛剛吃了不到一半。
“你等我一下?!鄙蝈舭咽终品牌皆谧郎?,輕輕一按,像是一句“稍安勿躁”的肢體表達(dá):“我馬上就回來?!?br/>
葉千盈:“???”
葉千盈有點迷茫地看著沈瀚音的身影快步遠(yuǎn)去,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如果沒記錯的話,兩個人剛剛是在聊竇信然吧。
他說竇信然托他辦一件事,然后……?
到底是什么事啊。要說急的話,沈瀚音離開的這么匆忙;要說不急的話,沈瀚音什么時候這么不靠譜了,整整過了十天時間才想起來竇信然有事要托他辦?
最關(guān)鍵的是……
葉千盈夾一塊排骨,又重新丟進(jìn)面湯里,她瞇起眼睛,戰(zhàn)術(shù)后仰:
這兩個男生故意瞞著什么事不給她知道?她如果知道的話,那她也可以幫忙的??!
……
大概五六分鐘以后,在葉千盈的大排面快要吃完的時候,沈瀚音終于回來了。
他右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子,里面裝著兩顆看起來就很甜的大芒果;左右拿著一把白瓷的水果刀,帶著刀鞘的那一種。
葉千盈:“???”
沈瀚音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連氣都來不及喘勻,就先把袋子和水果刀一起并在桌子上,然后對著葉千盈露出了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微笑。
“吃芒果吧,你一顆我一顆?!?br/>
少年的臉色還帶著健康而鮮明的暈紅,顯然是因為剛才過于劇烈的跑動所致。沈瀚音氣喘吁吁地在椅子上坐下,汗水順著發(fā)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胳膊有點發(fā)抖,但已經(jīng)不妨礙他輕車熟路地削下芒果皮,把芒果在果核上直接切成一個個規(guī)則的方形小塊。
沈瀚音用紙巾墊著芒果皮遞給葉千盈,無名指清脆地在桌上的牙簽筒上碰撞了一下。
“飯后水果,吃吧?!?br/>
葉千盈拿著那顆芒果,覺得自己一時間有些懂了,一時間卻好像的還有點不明白。來來回回,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說點什么。
“這個……”
沈瀚音爽朗一笑:“你猜得到吧,竇兄托我的?!?br/>
“……”
“他告訴我,要是你哪天不太舒服,或者是想他了,就讓我替你買一個芒果,表示一下來自同桌的遙遠(yuǎn)問候。哦對了,他還問你,你手里的那個五折卡,真的不用來充錢嗎?一比二的兌換比例,不充錢真的很浪費啊?!?br/>
分明是和竇信然不同的聲音,然而沈瀚音卻把熟悉的腔調(diào)模仿得惟妙惟肖。葉千盈手里托著一整顆甜甜的芒果,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
她手心里還躺著一顆果香馥郁,觸感冰涼的芒果。y省處在熱帶,由于日照充足的緣故,這里的水果多半好吃,芒果更是本地特產(chǎn)。
上次cmo決賽的時候,大家一起在靜水湖邊分吃了一大碗,葉千盈就對這個風(fēng)味很喜歡。
沒想到連這點小事竇信然都記得。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巧合吧,畢竟竇信然一向知道她愛吃芒果。至于葉千盈愛吃y省芒果的事,他哪能知道呢。
葉千盈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自己同桌竟然給自己隱藏了這么一份彩蛋。對比之下,她當(dāng)初送別竇信然的時候,實在是顯得不太用心。
唉,果然下個學(xué)期去b大英才班讀書的時候,還是要給竇信然精心準(zhǔn)備一份禮物為好。
葉千盈一邊在心里盤算著這件事情,一邊從牙簽筒里摸出一根牙簽,扎在了果肉上。
清甜的芒果小方塊入口,葉千盈的眉心登時一松。
學(xué)校食堂的面碗不算小,其實剛剛一碗大排面吃下去,葉千盈已經(jīng)有點飽了。
但現(xiàn)在既然有飯后水果,而且還是竇信然特意叮囑沈瀚音買的飯后水果,那還是多吃一點吧。
看著葉千盈臉上現(xiàn)幾分愜意神色,沈瀚音不動聲色地垂下了頭,繼續(xù)把第二顆芒果給削了。
“咱們能不能商量個事?”沈瀚音誠懇地對葉千盈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什么?你說。”
“竇兄之前和我說過,你的芒果,直接找他報銷就行?!鄙蝈魮P了揚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芒果:“但我估計他不會為我的芒果買單——所以到時候你就告訴他,你一個人吃了兩個芒果怎么樣?我覺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至少也該有點回扣拿的吧?”
葉千盈:“……”
神他媽的回扣。
我國的男孩子是不是不能好了,為什么一個個做起事來都這么筆直筆直。
她是個什么異次元胃口,才能在吃掉一碗大排面以后,再吃掉兩個大芒果——她現(xiàn)在才吃了不到半個,就已經(jīng)飽了??!
“滾蛋?!比~千盈沒好氣地對沈瀚音說:“沒有人能在我這里吃到回扣,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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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的集訓(xùn)隊生涯轉(zhuǎn)瞬即逝。
在十五人的預(yù)備隊里,一共有十次考試。和之前集訓(xùn)隊的那次一樣,最后的兩次考試,也是連著兩天,仿imo形式的是大考,所占的權(quán)重最多。
平時隔一天一考的事小考,占的比例比較小,但是也很重要,是教練分析大家成績的重要依據(jù)。
“最后兩天考試?!比~千盈在宿舍里給談詩凝和諸夢打氣:“考完以后我們就直接去比國際賽了!”
“嗯?!敝T夢點點頭:“國家隊十年沒有女生了,這回我們占一半的名額,挺好?!?br/>
她平時不言不笑,冷若冰霜,天天除了做題不想別的,看起來簡直是個三無少女。但其實傲氣不下管洪章。
這點從很多細(xì)枝末節(jié)都能看得出來。
比如說現(xiàn)在。
數(shù)學(xué)國家隊隊員的位置,一共就只有六個名額,現(xiàn)在諸夢一張嘴就預(yù)定了三個,真是虧她說得出來。
這話出自任何一個人口中都可能是開玩笑,只有諸夢不是。她一口唾沫一個釘,能說出這話來,代表她是認(rèn)真的。
但是……要知道,十五個預(yù)備隊員里,一共也只有她們?nèi)齻€女生啊。
談詩凝一臉驚嘆地看著諸夢,沒想到她竟然對自己抱著這樣大的期望。
沒錯,這個期望是對談詩凝的,而不是對著葉千盈或者諸夢本人。
預(yù)備隊隊員們私下交流時,大家都會承認(rèn),諸夢和葉千盈必然是已經(jīng)被預(yù)定好的國家隊隊員。
畢竟,少年少女們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誰的層次低,誰的層次高,彼此心里都有桿秤。
往年,能進(jìn)入前十五名的隊員通常實力不分伯仲;但今年不一樣,今年因為妖孽層出,所以預(yù)備隊的實力明顯被分成了兩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就是葉千盈、沈瀚音、諸夢、寇承載,以及掛在第一層次隊尾的管洪章。
第二個層次,才是剩下的十個人。
甚至有人悲觀地覺得,他們這次準(zhǔn)是懸了。
畢竟,往年比賽都是十五進(jìn)六,換而言之就是五中取二,每個人只要打敗一點五個人就能獲得國家隊明兒。
但是今年不是啊,今年很顯然,這五個人把名額給填上了,那其余十個人豈不是只能競爭最后一個剩下的名額。
和天才誕生在一個時代是一種幸運,但和天才們誕生在一個年代,無疑是一種殘酷。
啊啊啊啊,即生諸神,何必生他們,又何必把他們丟到和諸神一個層次的修羅場里廝殺競爭?。?br/>
無論大家心里對于這個險惡的局面多么哀怨,最后兩次大考,依舊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態(tài)度,在時間的冷酷流逝之下,匆匆朝著十五個預(yù)備隊員而來。
決定國家隊成員名單的第一次大考,就這樣開始了。
……
兩次考試之間只間隔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第一天上午考完第一場大考,第二天上午就要考第二場。
這兩次考試的節(jié)奏、習(xí)題類型、以及考試時間都完全模擬了imo形式,本身又是一場可以決定去留的重要考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給同學(xué)們的壓力,甚至比imo還要大上一些。
所以,這次考試順便也檢測出了很多人的心理素質(zhì)。
第一天的時候,第三題出得極其之難,竟然有超過一半的同學(xué),在交卷的時候,第三題近乎于一片空白。
談詩凝也是其中之一。
她回到宿舍,向葉千盈和諸夢問清了那道題的答案,便長嘆一口氣,用隔壁蓋著眼睛,躺在床上不動了。
葉千盈和諸夢都擔(dān)心她,趴在床頭圍上去,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
“凝凝?”“詩凝?”
談詩凝移開手腕,雙眼之中沒有淚水,只有黯然。
“我學(xué)了十年數(shù)學(xué),從六歲剛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開始學(xué)?!?br/>
她傷感地躺在床上,白白軟軟的臉頰陷在軟乎乎的棉花枕頭里,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正悲傷地淌著餡兒的大團(tuán)子。
“我用天賦和努力勝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對手,但最終還是無法挑戰(zhàn)最后百分之一的天才?!?br/>
她伸出手去,準(zhǔn)確無誤地勾住了自己兩個朋友的手指頭。
談詩凝的聲音輕得像詩,像夢,像一團(tuán)云霧,一出口就溶溶地散開了:“盈盈,夢夢,數(shù)學(xué)可真殘酷啊……”
兩丸黑珍珠般的眼睛里,終于泛起了一點淚花。談詩凝唇角凝結(jié)起一個微笑,笑中又帶著些許的眼淚:“可是,數(shù)學(xué)可真美啊?!?br/>
“……我大約是要被淘汰了。盈盈,夢夢,你們要替我站在那個國際的比賽臺上,你們要帶著我的份一起加油??!”
諸夢突然抬起手,重重在談詩凝的掌心里拍擊一下,語氣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等著,七月imo,拿到金牌送你。”
葉千盈也輕輕一笑,拉著談詩凝勾起的指頭,安撫般地?fù)u了搖:“我的金牌也送你。這樣你就有兩塊金牌,比他們都棒,好不好?”
……
第二天的大考,有一個出乎意料的同學(xué)失利了。
那個人是管洪章。
他都已經(jīng)高三了,早就可以保送心儀的大學(xué)讀英才班了,卻還是來參加cmo比賽,就是為了圓一個imo的夢。
上一次,他距離imo只差臨門一腳,卻中途折戟,這一點無疑成為他的心理陰影,讓他在預(yù)備隊期間一直繃得很緊,少有笑容,而且還動不動就會和戴修吵上一架。
原本葉千盈覺得,這次考試結(jié)束,管洪章入選,長久以來一直折磨著他的陰影也應(yīng)該消散了。
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最后一次考試的時候突然失手。
考試剛剛結(jié)束,大家交完卷子,三三兩兩地從教室里散開,有些遺憾有些釋然地離開走廊,去宿舍或者食堂吃飯。
只有管洪章,他剛剛走出教室,就像是被抽去了半身骨頭一樣,無力地跌在了地上,摔出了砰地一聲不弱的聲響。
葉千盈和沈瀚音最后離開教室,一發(fā)現(xiàn)管洪章的動靜,趕忙過去扶住。
“管洪章?”
“怎么了?還好嗎?”
管洪章把自己狼狽地抱成一個團(tuán),臉龐深深地埋在膝蓋里,喃喃自語道:“我考砸了……”
他顯然是被這個事實給打擊的不輕,以至于連聲調(diào)都在輕輕顫抖。
葉千盈和沈瀚音對視一眼,都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只好竭盡自己所能地對管洪章予以安慰。
“只是一次考試,就算占的權(quán)重大,最多也超不過25%。而且教練肯定會做綜合考慮的,你之前考試的成績一直都不錯啊。”
“我沒有‘一直’很不錯?!惫芎檎聬瀽灥卣f,他在這一刻甚至想把自己在大腿上悶死,這樣就不用再面對一次從國家隊落選的結(jié)局:“我之前有一次考試,被戴修給超了……”
“呃,這個,但是戴修最近進(jìn)步非常大……”
葉千盈的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戴修硬生生地打斷。
“什么叫居然被我給超了啊,管洪章,你搞搞清楚,我能超過你,不是因為你太菜,而是因為我已經(jīng)做到了翻天覆地的進(jìn)步好嗎?!”
戴修的聲音元氣滿滿,細(xì)細(xì)品味之下,里面甚至還帶著一點氣憤之意。
幾乎在剛剛聽到自己宿敵聲音的那一刻,管洪章就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
什么黯然、什么悲傷、什么過去的舊陰影,此刻全都化為飛灰,管洪章恨恨地磨著牙,眼里只有自己面前的對手。
“呸?!?br/>
有時候,一個單字就足以詮釋所有的蔑視。
“你呸什么,尖叫雞……”
“呵呵,那也比唱起來真的尖叫雞的人強(qiáng)吧……”
聽著接下來那些狗都不吃的小學(xué)生吵架內(nèi)容,葉千盈簡直要捂住自己的臉,對此不能直視。
“走吧走吧,”她一臉無力地去拽沈瀚音的袖子:“我覺得這事我們就不要管了。”
沈瀚音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地回了下頭:“嗯……就是不知道,是誰告訴戴修的呢?”
看著戴修的那個模樣,明顯是有備而來,而且還是收到消息以后直奔管洪章而來,顯然是有人特意給他遞了信。
但這個人不可能是管洪章,也不會是他或者葉千盈,所以究竟是……?
沈瀚音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什么東西。
“……我?!钡蛦〉穆曇魪淖呃却芭_的位置上傳來:“我發(fā)了短信?!?br/>
葉千盈:“?。?!”
沈瀚音:“?。?!”
啊,天啊,誰能解釋一下,為什么寇承載會出現(xiàn)在那里!
在他發(fā)話以前,葉千盈一直以為那是擺在墻邊的一盆盆栽!
寇承載依舊是羞羞答答地低著頭,臉上盡管戴著口罩,也能從鼻條的邊緣處,看清楚他的臉已經(jīng)因為貿(mào)然插.入一段對話而變得爆紅。
意識到沈瀚音和葉千盈都在看著自己,寇承載把帽子又往眉眼處拉了拉——后脖子那里已經(jīng)被拉開線了!——以一種近乎驚慌失措的態(tài)度匆匆離開了。
葉千盈:“……”
算了,這也算是世界奇妙物語的一種吧。
而另一邊,戴修和管洪章的吵架已經(jīng)幾近于白熱化。只不過這兩個實在是太過小學(xué)生,就連最高等級的核爆炸吵架,聽起來都很沒有營養(yǎng)和內(nèi)容。
管洪章:“我說過了吧,我考砸了,我沒有imo名額了,你究竟能不能聽懂我說話?。 ?br/>
戴修:“我也說了吧,你別在這兒扯淡了,你要是考不上,那還有誰呢考上??!教練們他們又不瞎!”
管洪章:“對,他們不瞎,你瞎行了嗎?”
戴修:“你別在這里攻擊我,有這個沖我撒氣的勁兒,你直接去問教練你究竟有沒有被選上啊!”
管洪章:“好啊,誰怕誰啊,你以為我不敢是嗎?”
戴修:“對啊,我就是覺得你不敢,你敢去嗎?我跟著你,我盯著你?。 ?br/>
葉千盈:“……”
沈瀚音:“……”
然后,這兩個人居然還順路捎上了葉千盈和沈瀚音做見證。四個人二拖二地出發(fā),一起到了教練組共有的大辦公室門口。
兩個男生一路上吵吵鬧鬧,現(xiàn)在倒是都知道安靜下來。
三月末的天氣已經(jīng)開始熱起來,于是辦公室的大門敞開了一大條縫隙,里面教練的談話聲也順著風(fēng)聲飄了出來。
“葉千盈、沈瀚音、寇承載、諸夢……這四個人大家都沒有意見了吧。”
這是袁老師的聲音。
“那問題就在于剩下的兩個?!?br/>
說話的人是方老師。
四個人對視一眼,更加用心地豎起耳朵來聽。
“剩下的兩個人里,我覺得怎么都應(yīng)該有個管洪章?他一直以來的成績都有目共睹,這次的失誤我覺得不能代表什么。”
管洪章臉上剛剛出現(xiàn)松一口氣的神色,表情就又被下一句話吊了起來。
“這次的題本來應(yīng)該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但他沒能做上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這個孩子不太能承受壓力。”
三個人都緊張地看著管洪章,男生不言不語,只是閉上眼睛,無聲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也不是這么說,之前的考試,他一直都表現(xiàn)的很好,第一次大考也表現(xiàn)的很好啊。我覺得他上imo沒有問題的,可能就是在咱們集訓(xùn)隊選拔這里心里有個疙瘩。這不是大事。”
前一個人又一次提出反駁:“還是多考慮考慮吧,這幾次考試能看出來,戴修的成績進(jìn)步曲線是非常明顯的,我覺得他是那種只要有正確指導(dǎo),就能考出好成績的孩子。但是管洪章和戴修之間鬧得很厲害吧?這事連我都聽說過,這兩個孩子可能只可以選一個,不能放在一起……”
管洪章:“……”
戴修:“……”
所以說,蹦跶得太過,就是容易在這種邊角的地方被記住。
聽著辦公室里的老師們已經(jīng)開始討論“管洪章吧”,“還是戴修”等問題,管洪章和戴修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默契地共同上前一步,一齊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進(jìn)……誒,怎么是你們?”
戴修充分發(fā)揮自己之前哄小哥哥小姐姐們的嘴甜功力:“老師,我陪管洪章一起過來查分,您不知道啊,他之前發(fā)現(xiàn)自己考得不好,可傷心了。他可是我關(guān)系最好的室友,看他這個樣子,我真是茶不思飯不想,夜里睡覺都睡不香……”
管洪章也第一時間跟上:“對,戴修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一直以來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老師們:“……”
門外的葉千盈和沈瀚音:“……”
如果不是看了你們之前勢如水火的樣子,你這么說,我們真的就要信了。
這兩個人越說越離譜,卻越說越順溜,最后幾乎是一唱一和地達(dá)起了雙簧。
戴修:“我每天中午飯必須和管洪章一起吃飯,不然那頓飯都吃不下!”
管洪章:“我太謝謝戴修了,沒有這個朋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我天天的洗腳水都是他給我倒的!”
戴修磨著牙大聲肯定道:“對!我之所以能夠進(jìn)步這么多,就是因為之前老師安排了我和管洪章做同桌,他對我的幫助是不可否認(rèn)的?!?br/>
管洪章一聽戴修居然還敢提這個事,果斷地惡心回去:“每當(dāng)我深夜里無法前進(jìn)時,只要一想起戴修曾經(jīng)為我唱過的歌,心里就充滿了動力!”
“如果選我進(jìn)國家隊,一定要帶上管洪章啊。不帶他我的imo之旅都沒有意義了。”
“如果選我進(jìn)國家隊,一定要帶上戴修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參加沒有他的比賽呢?”
葉千盈:“……”
沈瀚音:“……”
所有的老師:“……”
最后,還是袁老師重重一拍桌子:“夠了!”
門里門外,四個學(xué)生同時嚇了一跳。
袁老師目光如炬,反復(fù)在戴修和管洪章身上掃視:“你們說得都是真的?”
戴修和管洪章對視一眼,心一橫,兩個人當(dāng)著十多個教練的面,緊緊地?fù)肀г谝黄穑?br/>
“老師,我們說的都是真的!”
“行了,諸位?!痹蠋煱咽稚系暮炞止P往桌上一扔:“咱們的國家隊名單出來了?!?br/>
第二天,國家隊的名字正式宣布。
葉千盈、沈瀚音、諸夢、寇承載、戴修……當(dāng)然,還有管洪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