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青山長河不離不棄,見鬼去吧!
    夏寧吃力的揚起視線,蠕動著嘴唇,她方才不小心咬破了舌,唇邊殘留著一絲干涸的血漬,一動,口中的腥甜翻滾。
    她卻像是察覺不到這份痛,嘴角扯了扯,“我……不怕。”
    一邊說著,一邊朝他伸出了手,手掌蜷起攏住。
    耶律肅連忙將她的手裹住,抵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的手指落在她的臉頰上,似乎想要挑起她汗?jié)竦乃榘l(fā)。
    夏寧不動,任由他觸碰自己。
    眼神逐漸冷漠,強撐著胸口的痛,也不愿在他面前露一份軟弱,“您……算計的……當真……成功……啊……”
    她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極為艱難。
    卻教耶律肅愣住。
    夏寧的手掌被他攏在胸前,她指尖微動,攥住他的衣料,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衣料竟是比她的指尖還要冷。
    寒意順著指尖,滑至心尖。
    她迎上耶律肅的視線,眼中滲出絲絲冷色,拼著心中的痛不欲生,和著滿口的血腥味:“您如愿以償了……令我恨您……怨您……驅(qū)我體內(nèi)……情欲蠱……從南境那時……起?當真是……辛苦您……了……”
    夏寧的視線過于明晰。
    竟是令耶律肅短暫的心虛。
    他的視線立刻朝身后掃去,沉冷著聲音咄咄逼人:“蘇楠!”
    蘇楠聞言,立刻磕頭請罪:“將軍明察,我不曾向夫人透露!”
    腦袋磕的砰砰響。
    這位在夏寧面前高大儒雅的先生,到了耶律肅面前甚至連自尊都徹底舍了。
    跪在蘇楠身邊的謝安顫了顫,落入耶律肅眼中,他瞇起眼:“謝安你來說!她體內(nèi)的情欲蠱究竟如何了!”
    他量蘇楠也沒有這個膽量敢隨意透露。
    那就只有謝安。
    耶律肅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意。
    謝安伏在地上,即便看不到耶律肅的眼神,背后也騰起一股寒氣。
    他心知躲不過了,硬著頭皮答道:“稟將軍,夫人早幾日察覺身子有異樣,我亦覺得夫人癥狀不似噬心蠱……再加上最近京中傳言……便尋到情欲蠱這一毒蠱……且、且——”
    耶律肅的殺意涌起,逼得謝安不敢繼續(xù)說下去。
    只伏在地上,一把年紀的小老頭,瘦弱的背脊微微顫栗著。
    豆大的冷汗洇濕了跟前的地面。
    “且什么?”耶律肅的眼神冷的似是淬了毒。
    “且……”接話的不是謝安,而是夏寧,她一開口,耶律肅便已回首,只是一時眸色沒有之前那么溫柔。
    她在嘴唇干裂,掀動一下,就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來。
    “且……知道除……情欲蠱,需因愛生恨……逼出……心頭毒蠱血……方好……我只當自己……不恨你……不怨你……便請謝先生……給我了一味毒藥……”
    她的聲音又輕又緩。
    仿佛一個恍神,就能錯過。
    說的那么輕描淡寫。
    最后三個字卻讓耶律肅眼底方寸大亂,他扣住夏寧的手腕,每一個字從口中吐出都緊緊繃著:“你、吃了什么?”他狠狠扭頭,視線剮向跪著的謝安,嗓音狠厲:“謝安,你來說!”
    他甚至連逼迫都不敢沖著夏寧。
    謝安的額頭死死抵在石板上:“是斷情毒……”
    耶律肅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他迅速回神,“何時!”
    “就在……我喝下……最后一副湯藥……后……”夏寧昂著頭,看著他僵直的背影逐漸轉(zhuǎn)了過來,劇痛撕裂的胸口許是痛到極致了,此時竟是生出一股快感,“你……此時……才著急……了?呵……”
    耶律肅眼底涌起動蕩,轉(zhuǎn)眼就被壓了下去,他護著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聲音中夾雜著輕微的顫意,“我不怪你,是我擅作主張瞞著你,只要你能活下去……”
    胸中撕裂的痛感滯緩了一瞬。
    她深深望入他的眼底。
    清晰的看見他眼中的自己冷漠猙獰的面龐。
    可一下瞬,胸中驟然膨脹出恨意。
    憑什么——
    憑什么只有她一個人如此煎熬!
    他憑什么還能做出這一副深情的嘴臉!
    明明一切都是他導(dǎo)致的——
    為何他不恨?不痛?
    她不知從何處生出的力氣,竟是支撐著自己孱弱的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搖搖欲墜。
    耶律肅伸手想要扶住,卻被她揮開。
    她揮開的力氣并不大,只要他想,完全可以無視,可耶律肅仍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再觸碰她。
    又是這般……
    又是這幅遲來的深情……
    厭惡的情緒繃至極限,她一張口,胸口的血腥氣翻涌著,她死死壓著,不令這些血腥氣上涌,可代價就是劇痛,幾欲要撕裂她胸膛的劇痛。
    “你早就知道……江南蘇先生……是我杜撰……偏還要……送來一個……蘇楠……使我猜忌……使我疑心……一切就如你……所愿……等我解了情欲蠱……你再哄哄我……就能揭過這些……是么?”
    耶律肅靜靜的聽她說,心中開始不安。
    果不其然,她冷笑一聲,“可我……不愿意要了……”
    他神情驟變,“夏寧!”
    用力的抓住她抵在胸前的手,妄圖緊緊束縛住她。
    而她的神情愈發(fā)狠絕,眼中遍布絕情,干涸的雙唇染上了血絲,“你既不要我的真心……那我……也不愿……繼續(xù)愛慕您……”
    “夏寧——”耶律肅看著從唇邊溢出的鮮血,伸手想要拭去,觸及她厭惡的眼神。筆趣閣
    胸中的疼痛快要擊潰她的理智。
    可她仍不放。
    眼中的恨意濃烈。
    “什么……青山長河……不離不棄……咳……”
    “夏寧!”
    胸痛爆發(fā),喉頭一股腥甜涌了出來,她再難壓抑。
    吐出一口烏黑的毒血。
    身后的蘇楠驚呼出聲:“吐出來了!毒蠱血吐出來了!夫人有救了!!”
    耶律肅眉間尚未來得及染上喜色。
    抵在他胸前的手猝然收回,他低頭看去。
    是夏寧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南珠手串從胸前滑落,沿著墜落,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輕響,緊接著,耳邊是夏寧冷漠至極的聲音:“見鬼……去罷……”
    耶律肅的心一顫,急忙看去。
    撐著身子的胳膊脫力,她的身子跌入被褥之中,嘴角掛著快意的冷笑。
    眼中的厭惡、恨意也在她的冷笑之中逐漸褪去。
    耶律肅徹底慌了,他將她抱起攬在懷中,嘴唇顫栗著,輕輕貼在她額上,聲音沙啞:“你應(yīng)我的,攜手至白首,夏寧,你不可不作數(shù)……”
    被他摟在懷中的人身軀冰冷。
    她甚至都沒有力氣掙開他。
    只是在聽見這句話時,她冷笑一聲,迎上他徹底失了分寸的眸光,心中那些恨意、怨憤、不甘,在逐漸消弭,是斷情毒在生效了么。
    “夏寧……”
    “夏寧……”
    “夏寧!!!”
    可任憑他如何喚她的名字,他都能察覺,夏寧眼中的恨意就一絲絲消失,甚至連冷漠都在消失。
    直到她體力不支,昏睡過去。
    他緊緊抱著她瘦弱的身軀,幾乎要將她勒入骨肉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才傳來一道謹慎、膽怯的聲音:“將軍……夫人才除蠱,身子尚虛弱著……請容老夫診治……”
    耶律肅的身影才動了動,懷中的夏寧他仍沒有松開。
    他緩緩開口,聲音暗啞,“斷情毒服用后會如何?”
    謝安的額頭深深磕在地上,心臟劇烈跳動的幾乎要躥出喉嚨口,他萬萬沒有想到夏寧在得知了將軍的計劃后除毒拔蠱仍會生效,明明夏寧表現(xiàn)的那么冷靜,打死他都沒想到,最后一步竟然……成功了……
    可斷情毒也喂下去了。
    謝安簡直想死。
    他恨不得把頭扎進石板里,“斷情毒本是用來以毒殺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下策……只是夫人體內(nèi)蠱已除……斷情毒便會使人斷情絕念……執(zhí)念越深……見效越大……”
    他小心翼翼的措辭。
    也架不住屋子里汩汩寒氣。
    本以為自己大劫難逃,卻聽見耶律肅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會再傷及她性命,是嗎?”
    謝安將這話在肚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連忙回道:“不會不會,斷情毒生效后便不會再傷及夫人性命,只是今后……情念……要再續(xù)……只怕……艱難……”
    謝安不敢將話說的太死。
    人一但斷情絕念,這一生怕是都要無情無念。
    七情六欲。
    情愛當先。
    夏寧生生壓著那一口毒蠱血撐到最后,可見她心中執(zhí)念之深,越深,斷的則越痛、越徹底。
    耶律肅的胳膊松開些力度。
    他伸手,輕輕拂過她冰涼的臉頰,眼中繾綣濃郁。
    指腹拂過她的眉目,鼻尖,嘴唇,最后又流連在她的眼梢。
    這雙眼善騙人,還能傷人。
    但一切還來得及……
    只要她還活著。
    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
    耶律肅眸中的繾綣變得深邃,仿佛像是沉進暗黑的深海之中,撫摸著她眉梢的動作卻愈發(fā)溫柔。
    眸中冷,手中的柔。
    反差之大,令人畏懼。
    謝安伏在地上,聽見了模糊不清的聲音。
    “青山……長河……不離不棄……阿寧……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的……”
    可那聲音之中,也分明有隱隱的哽咽聲。
    她的決絕、冷漠,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透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