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狼之子(2)
羋月便指著男孩道:“小狼,你叫小狼”又指指自己道:“我是你阿姊,叫我阿姊”
羋月教了他好一會兒,那男孩卻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她,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
義渠王插嘴道:“這孩子簡直是半個狼人,哪這么快就能教會他說話,還得要老巫來訓(xùn)練他才行。放心吧,這孩子將來我跟你一起養(yǎng)?!?br/>
羋月白他一眼,真是懶得理會這自說自話的人。
義渠王見她不搭理,他也是少年心性,不禁也有些惱了,道:“喂,你就安心留在義渠吧,難道你還想嫁給秦王嗎”
羋月冷笑道:“誰要嫁給秦王了,我要帶著我的兩個弟弟,去齊國?!?br/>
義渠王奇道:“你為什么要去齊國”
羋月沉默良久,才悠悠道:“因?yàn)辄S歇想去齊國,他想去稷下學(xué)宮,跟這個世界上最有學(xué)問的人一起,探尋世間的大道。就算他如今已經(jīng)不在,我也要完成他的遺愿,替他去他未曾來得及去過的地方?!?br/>
義渠王氣得站起來,忿忿地地道:“不識好歹的女人,哼。”說著一摔簾子走了出去。
他這一去,縱馬行獵以解悶,便有數(shù)日再不去找那羋月,心道我也不理會你,讓你自己惶恐了,無助了,下次見了我,自然要討好我。
只是他縱然在外,心中仍然掛念羋月,撐了好幾日,終究還是自己先按捺不住性子,眼見冬日將到,見獵到幾只紅狐,毛皮甚好,便叫人鞘好,興沖沖地叫侍女拿著準(zhǔn)備去尋羋月。原是以要為她作件冬衣作借口,自己想想覺得理由甚好,又可搭得上話。又可討好了她。
只是他方自準(zhǔn)備去尋羋月,便見親信的大將虎威匆匆從外面而來,向義渠王行禮道:“大王,秦王派來使者。來跟我們談贖人的事了?!?br/>
義渠王詫異道:“什么秦王真的派人來贖她”
虎威道:“正是?!?br/>
義渠王想了想,道:“叫上老巫,我們一起去見那個秦國使者。”
王帳內(nèi),義渠王高踞上首,老巫和虎威分坐兩邊。叫了秦國使者進(jìn)來,卻見外頭進(jìn)來兩人,深作一揖道:“秦國使者張儀、庸芮見過義渠王?!?br/>
義渠王只識得庸芮,便道:“我們與庸公子倒是見過,這位張儀又是什么人”
庸芮便介紹道:“張儀先生是我王新請的客卿?!?br/>
義渠王點(diǎn)頭,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但不知兩位先生來此何事”
張儀進(jìn)入帳內(nèi),便舉目打量四周的一切,他眼睛是極毒的,一眼看出虎威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義渠王雖然長著一部大胡子,年輕卻是甚輕,唯有坐于一旁那老到快進(jìn)棺材的老巫,倒是個厲害角色。可惜,越是這等活得太長、算計(jì)太多的老人,做事越有顧忌,他來之前,便已經(jīng)打聽過義渠今年天災(zāi),冬季難過。當(dāng)下也不待庸芮說話,自己先呵呵一笑道:“義渠如今大禍臨頭。我是特地來解義渠之危的?!?br/>
這等“大王有危,須得求助吾等賢士來解救”的開口方式是六國士子的常用套路,列國諸侯被唬了數(shù)年,已經(jīng)有些免疫力了。義渠王卻不曾聽過,當(dāng)下竟是怔住了,好一會兒才象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張儀,詫異道:“但不知我如何大禍臨頭”
張儀撫須冷笑道:“三年前的義渠內(nèi)亂,大王雖然在老巫的幫助下得了王位,可您的叔叔似乎還逃竄在外吧”
義渠王道:“哼。那又怎么樣”
張儀道:“聽說今年草原大旱,牛馬餓死了很多,恐怕接下來,就是義渠的頭人、牧民、和奴隸要受災(zāi)了吧。不知道今年冬天,義渠王打算怎么度過這個難關(guān)”
義渠王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們義渠的事,不勞你們操心?!?br/>
張儀道:“本來義渠畢竟是大秦之臣,所以如果向大秦求援,大秦也不能不管義渠??上У氖橇x渠王受了奸人擺布,卻去攻擊大秦王后的車駕,實(shí)在是令秦王大為惱怒。若是此刻外有秦王征伐,內(nèi)有牧民遇災(zāi),豈不正是您的王叔重奪王位的好時候義渠王畢竟年輕,似乎在義渠部族里,您的王叔似乎更有威望啊?!?br/>
義渠王霍然站起道:“這么說,秦人是要助我王叔,與我為敵了”
張儀拈須微笑:“也無不可。反正義渠誰當(dāng)大王都與我秦國無關(guān),重要的是怎么安排與我秦國更有利。”
義渠王道:“那我就讓你們看看,誰才是義渠真正的王?!?br/>
虎威也跳了起來道:“有我在,我看什么人敢與我大王作對?!?br/>
老巫按住暴怒的義渠王,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義渠王漸漸冷靜下來,對張儀不屑地道:“哼,秦國現(xiàn)在內(nèi)外交困,根本無力顧及我義渠,否則的話,來的就不是你一介書生,而是十萬大軍了?!?br/>
張儀呵呵一笑,道:“老巫果然精明,怪不得我來之前就聽人說,義渠真正做主的乃是老巫,失禮失禮”
義渠王道:“哼,你這種挑撥太幼稚,我視老巫如父,又不是你們周人那種見不得別人出色,只想當(dāng)釘子一樣撥掉的小人。說吧,你們肯出多少錢來贖那個女人。”
張儀道:“我此行并非大王所派,乃是因?yàn)槲覀冃峦鹾?,舍不得她的妹妹,所以派我?dāng)個私人信使,備下一些珠寶,以贖回公主?!?br/>
義渠王看向老巫,老巫又嘰里咕嚕說了一串義渠王便道:“珠寶不要,我們要糧食。”
張儀看了庸芮一眼,庸芮會意,道:“糧食可不易辦啊。要糧食,可得大王恩準(zhǔn)?!?br/>
張儀又打圓場道:“不知道義渠王能拿出什么樣的條件來,讓大王允準(zhǔn)賣糧食給您”
義渠王轉(zhuǎn)向老巫,老巫又說了一通。義渠王轉(zhuǎn)頭道:“我們義渠人不能出賣朋友,所以我不會告訴你是誰讓我們劫車駕的。但是如果秦人真心想跟我們交易,我可以保證十年之內(nèi),義渠不會跟秦王作對。”
張儀道:“就這一句”
義渠王冷笑道:“你還想如何,我們義渠人真心保證,可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絕不會變?!?br/>
張儀道:“善,那王后的妹妹呢”
義渠王看了老巫一眼,忽然笑了道:“那個女人我不換,我要留著給自己當(dāng)王妃?!?br/>
庸芮急怒道:“你豈有此理?!?br/>
張儀忙按住庸芮:“稍安勿燥?!眳s又抬頭。并不說話,只看著義渠王,心中掂量著。
義渠王又道:“至于上次劫到的其他東西,為了表示跟大秦的友好,都可以還給你們。但是我的孩兒們總不能白跑,給點(diǎn)糧食當(dāng)飯錢總是要的吧。你們也別介意,那些珠寶真拿到趙國邯鄲去,換的糧食自然會是更多?!?br/>
張儀目光一閃,笑道:“我張儀初擔(dān)大任,若是連王后這點(diǎn)交代的事也辦不成,豈敢回去見王后。此次若不能贖回楚國公主,那么咱們方才的交易就一拍兩散,我這就回去,您就當(dāng)我沒來過。今年義渠人若是過不了冬天。又或者王叔找上大秦,也跟我張儀無關(guān)了?!?br/>
義渠王轉(zhuǎn)頭和老巫又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話,忽然憤怒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張儀怔在那兒,看看老巫,又看看虎威詫異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卻不知,義渠王憤怒而去,乃是因?yàn)槔衔拙挂矂袼槒膹垉x的建議,將羋月還給秦國,借以取得贖金。
義渠王自幼便為王儲。這輩子無人不遂心所欲之意,唯一的挫折不過是三年前義渠老王去世,他年少接掌大位,眾人不服。費(fèi)了好幾年才能夠坐穩(wěn)這個位置。然而他天生神力,在戰(zhàn)場上更有一種奇異天賦,這讓他在鎮(zhèn)住部族時也順利許多。又因?yàn)槲桓邫?quán)重,加上老巫寵慣,便有一些未經(jīng)挫折的自負(fù)和驕傲。
他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卻不見這女子為他所動。本以為人已經(jīng)抓來了,慢慢地水磨功夫下去,美人自然會屬于他。誰曉得自覺剛有點(diǎn)起步,居然秦王會派人要奪走她。
一剎時滿心的憤怒蓋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本想象往日一樣向老巫求援,在他的想象中,老巫也應(yīng)該會像以前一樣有求必應(yīng),會幫他想出許多辦法,把那個該死的多事的秦王使者趕走。會想辦法讓他們乖乖聽命于他。
可是為什么,一向?qū)檺鬯麘T著他的老巫,居然也會勸他放手,勸一個義渠勇士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去向那一向視為敵人的秦人低頭,這實(shí)在是他不能接受,更不能忍受的。
他與老巫發(fā)生了爭執(zhí),可是老巫的話,比那冬天的寒風(fēng)更加凌烈,他說他是義渠的王,就應(yīng)該為義渠所付出、所犧牲,一個女人,如何比得了那能夠讓一族之人度過冬天的糧食,如何比得了族群生存,傳承更重要
他憤怒、他惶恐、他無奈,他一刻也不能再呆在那個大帳里了,他不是那個大帳里的王,王不應(yīng)該是讓所有的人聽從于他嗎,為何那個大帳里所有的人都在逼迫于他他不服、他不甘、他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他要親自去問那個女人,如果在她的心中,有一點(diǎn)點(diǎn)他的位置,有一點(diǎn)點(diǎn)想留下來的希望,那么他就算和老巫翻臉,和秦國人翻臉,也一定要留下他。
羋月帳中,她此刻正耐心地教小狼說話:“叫我阿姊”
她已經(jīng)努力了好幾天了,卻只是徒勞無功,青駒和白羊都懶得理她了,連一向野性未馴的小狼,此時也不再畏懼抗拒地蜷在角落里,只是一臉無奈地坐在羋月對面,看著羋月。他也試過,只能發(fā)出一聲“阿”來,那個“姊”卻是無論如何也發(fā)不出來。
可羋月閑極無聊,非要拿這個當(dāng)成一件正經(jīng)事來作,每天只追著小狼給他擦洗傷口,換藥,教他說話,教他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脫去狼的習(xí)性,學(xué)著人的行為方式。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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