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摽有梅(3)
羋月仔細(xì)打量有這人,卻見道旁有數(shù)匹空馬,又有服色與這人相似的數(shù)人在與刺客博殺之中,心下稍安,問道:“不知君子如何稱呼,如何會到此”
那人微微一笑,方要說話,卻忽然看向羋姝道:“貴人如何了”
羋月忙回頭,卻見羋姝眉頭一皺,向著羋月的身上一靠低聲道:“我好象腳扭傷了?!?br/>
那人伸手扶住羋姝坐到旁邊的石頭上道:“請貴人先暫坐一下,我去殺退刺客再說。”說罷,便沖回人群廝殺。
羋姝看著那人的背影,竟似有些神情恍惚。
羋月見她忽然臉色通紅,問道:“阿姊,你沒事吧”
羋姝一驚,回神搖頭道:“沒事?!?br/>
此時宮衛(wèi)們俱已經(jīng)回轉(zhuǎn),情勢倒轉(zhuǎn),刺客明顯已經(jīng)見弱勢了。羋茵也在眾宮女?dāng)v扶下爬出馬車,此時連忙跑過來拉住羋姝的手道:“姝,你沒事吧,剛才真嚇?biāo)牢伊??!?br/>
羋姝皺了皺眉頭道:“茵,你且坐吧,休要吵鬧?!边@邊卻雙目直盯著眾人。
但見眾宮衛(wèi)和刺客們博斗好一會兒,侍衛(wèi)的人數(shù)本來就比刺客多,一會兒刺客們就落了下風(fēng),被逼到了一塊兒去。
景伐喝道:“爾等是什么人,竟敢行刺公主?!?br/>
那刺客首領(lǐng)嘶啞著聲音道:“只可恨我等竟行事不成,有負(fù)先王。先王,臣來了。”說罷,便橫刀自刎,其余刺客也跟著紛紛自刎。
景伐這才收手,上前察看刺客的尸體,他一刀劃開衣服,卻見那刺客身上俱有紋身,連看數(shù)人,俱是如此。
方才那救了羋姝之人也上前察看,道:“這是何人”
景伐冷哼道:“斷發(fā)文身,這是越人的特色。果然還是越國的余孽?!?br/>
那人詫異道:“越國不是滅了嗎”
景伐道:“越人性情最是強(qiáng)悍,先王雖伐越殺了越王無疆,但其遺民四散,越人向來最是記仇。這些年來時時在我楚國滋事,實(shí)是令人頭痛。”他說到這里才省起眼前之人方才救了公主,連忙拱手道謝道:“此番多謝君子及時出手相救。下臣景伐,乃楚尉,護(hù)送三位公主出行。敢問君子來自何方。高姓大名”
那人忙還禮道:“不敢,在下秦國使臣,秦王之弟,名疾?!?br/>
景伐亦曾聞過此名,忙拱手道:“原來是公子疾,下臣有禮。”
那人還禮道:“景子有禮?!?br/>
此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自然不是昨日入驛館的矮胖愛笑之正牌樗里疾,乃是樗里疾之兄秦王駟是也。
他身邊站著的正牌樗里疾和一眾手下聽了他如此報名,無不低頭。掩了臉上的異色。
他二人交談,自然也有些也傳進(jìn)旁邊羋姝等人耳中,羋茵聽見秦國二字,眼睛一亮,喜道:“八妹妹,原來他是秦國公子,剛才我們還未曾問過名字,實(shí)在失禮。”
羋月哼了一聲道:“他才失禮呢,隨便搶我的弩弓?!闭f到這里恍悟道:“咦,他弩箭還沒有還給我。”說著。便要上前去。
羋茵忙拉住她,急切地道:“你小兒家不懂事,還是我去同他說吧。”
羋姝冷哼一聲,道:“不必了。要道謝也應(yīng)該是我去?!?br/>
羋月連忙提醒道:“姝姊,你腳扭到了?!?br/>
羋茵忙道:“對啊,還是我去吧?!?br/>
羋姝看了看羋茵,冷笑道:“不用了,茵,你陪我。月,你代我去請秦國使臣,順便把你的弩箭拿回來”
羋月點(diǎn)頭道:“好?!闭f著走向秦王駟,行了一禮道:“這位長者,多謝你出手相助,我阿姊請你過去當(dāng)面道謝?!?br/>
秦王駟眼一瞪道:“你叫我什么”
羋月惱他奪了自己的弩弓未還,有意刺他道:“年長有須,我喚你長者有何不對。你既是長者,那我的弩弓,你拿著也是無用,也請還我吧?!?br/>
秦王駟一摸自己的絡(luò)腮胡子,竟是語塞,樗里疾在一邊掩嘴偷笑,心中暗叫痛快,他這個王兄素有威嚴(yán),倒從來不曾吃過這種癟。
秦王駟氣得瞪眼道:“你你這稚子,我便有須,難道就這么般顯老,竟成了長者難道你們楚國的男人皆不曾有須嗎”
羋月見他說自己是稚子,更生氣了,素性裝出稚子模樣,扳著手指數(shù)著道:“景缺哥哥無須,昭雎哥哥無須,大王有須、令尹有須、屈子有須,可他們都是三綹長須飄然似仙,哪象你這么滿嘴都是,我猜出你年紀(jì)一定比他們還大?!?br/>
秦王駟嗔道:“胡說八道,你這稚子,甚么都不懂?!?br/>
樗里疾忍不住笑出聲來,見秦王駟轉(zhuǎn)頭瞪他,連忙裝成咳嗽道:“咳咳咳,這小姑娘甚有意思?!?br/>
羋月伸手道:“弩箭還我”
秦王駟微微一曬,扔了把弩箭給羋月道:“你這弩弓做得甚是精巧,只可惜機(jī)扣力度不夠,箭頭也太輕不受力,只能將人射傷,不能一箭殺人。只能當(dāng)小兒玩具,你若是想護(hù)身,還是不必帶這種華而不實(shí)的東西了,也虧得你剛才運(yùn)氣好,否則的話你一箭傷人而不死,激起別人的殺心,順手一刀你就完蛋了?!?br/>
羋月看著手中的弩弓,沖著秦王駟的背影喊道:“既是如此,你剛才干嘛拿走我的箭”
秦王駟頭也不回道:“不管是真器還是玩器,我都不喜歡有人用箭頭指著我?!?br/>
羋月憤怒道:“你真不是個君子?!?br/>
秦王駟轉(zhuǎn)頭,絡(luò)腮胡子下呲開兩排大牙作恐嚇狀道:“難道你便是個淑女不成”
羋月卻不怕她,反憤怒地也朝著秦王駟呲開牙齒,如同一只在猛虎面前齜牙的乳虎一般,分外可愛。
秦王駟忍住笑意,越發(fā)把雙目瞪得銅鈴般大去恐嚇?biāo)?br/>
羋月瞪了他一下,卻不再理他,快步越過秦王駟跑向羋姝。
羋姝遠(yuǎn)遠(yuǎn)望見兩人爭執(zhí),急道:“九妹妹,你跟人家道一聲謝也就罷了,怎么差點(diǎn)吵起來呢”
羋茵陰陽怪氣地道:“是啊。幸虧我剛才還同八妹妹說,你過去肯定得罪人,得把你叫回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羋月冷笑一聲。白了羋茵一眼,并不理她。
秦王駟走上前,行了一禮道:“外臣樗里疾,見過兩位公主?!?br/>
羋姝欲站起,卻腳上一陣疼痛。只得坐著斂袖微屈身行禮道:“方才多謝公子及時相救,恕我有傷在身,不便還禮?!?br/>
秦王駟道:“不敢,公主無事就好?!?br/>
羋茵急切地插話道:“聽說公子疾乃秦王得力助手,果然英武不凡?!?br/>
秦王駟抬頭,看了羋茵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諷刺的笑容道:“這位公主過獎了。大王與疾雖是同胞兄弟,但相貌卻是有些差距?!?br/>
羋茵有些扭捏地說道:“想是大王更加英武不凡嗯,我是、我是七公主,名茵。我早聞秦國大王他”
羋姝心中大怒,直接打斷羋茵的話問秦王駟道:“公子為何會正好到此”
秦王駟看了羋茵一眼,方道:“聽說楚國的少司命大祭就在今日,在下這是第一次到楚國,所以特來見識一下。沒想到路遇這件事,實(shí)是意外?!?br/>
羋姝被他一提醒,方才想起,驚道:“啊,不好”
羋茵也想起來了,頓時覺得心花怒放。臉上還假惺惺地道:“哎呀,正是,少司命大祭。八妹妹,你可是要跳祭舞的?!?br/>
秦王駟看了羋姝一眼。見她實(shí)是站不起來,嘆道:“公主腳傷了,恐怕去了也沒有什么用?!?br/>
羋姝急道:“可是每年的少司命大祭很重要,少司命庇佑婦孺,讓我大楚人丁興旺,歷來都是由身份貴重的女子主祭。若是大祭出了岔子。就怕影響今年國家的人口繁衍”
秦王駟看了站在羋姝身邊的羋月和羋茵一眼,道:“公主受了傷還想著國家子民,果然是當(dāng)?shù)闷鸫蠹乐?zé)。在下多事相問一句,公主可否派別人代您主持大祭”
羋姝猶豫地看向羋茵和羋月道:“派別人代我”
羋茵緊張而急切地看著羋姝,羋月卻在低頭整理弩弓。
羋姝無奈一嘆道:“也只得如此了?!?br/>
羋茵忙著道:“八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
不想羋姝卻轉(zhuǎn)向羋月,問道:“九妹妹,女師叫你每日增加練習(xí),你可有練”
羋月詫異地抬頭,看向羋姝道:“有?!?br/>
羋茵一驚,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道:“不行,女師都說九妹妹跳得生疏,若是壞了大祭可就糟糕了”
羋姝卻根本不理會她,只向羋月道:“九妹妹,如今馬車壞了,只能委屈你立刻帶上我的衣服騎馬而行,我會讓景伐派人護(hù)送你去少司命神廟,由你代我主持今日大祭。”
羋月反而吃了一驚,指著自己道:“我”
羋姝點(diǎn)頭道:“對,就是你,快拿上衣服去吧,否則就會延誤時間了?!?br/>
羋月先是怔住,旋即回過神來,心頭狂跳。難道這當(dāng)真是天意不成,她沒有想到,羋茵費(fèi)盡心機(jī)、羋姝奢華準(zhǔn)備的這一場與黃歇的祭舞,最后竟是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莫不是,當(dāng)真有少司命在主導(dǎo)著這一切嗎
她看著一臉扭曲的羋茵,再看看羋姝的表情,忽然一笑,俯身在羋姝的耳邊低聲道:“阿姊,對面那個野人對你不懷好意,你要小心哦?!?br/>
秦王駟站在身邊,清楚地聽到了羋月這句話,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羋月沖著秦王駟作個鬼臉,跑到翻倒的馬車前,早有宮女拿著從馬車中翻出來的包袱遞給她,羋月背上包袱翻身上馬,沖著羋姝一拱手道:“阿姊,我先走了。”
羋姝微笑點(diǎn)頭,當(dāng)下便令景伐派了十余名宮衛(wèi),護(hù)送著羋月騎馬而去。
羋姝這才轉(zhuǎn)頭,對著臉已經(jīng)扭曲的羋茵笑道:“茵姊別介意,我們才走了一點(diǎn)路就出這些事情,我怕路上再出事。你素日身體纖弱,不擅騎馬,若是派你去,只怕到了現(xiàn)場也根本累得跳不了祭舞。九妹妹騎術(shù)、弓箭都好,就算路上出點(diǎn)什么事也不會影響她的行程,不至于誤了祭典。”
羋茵心中怒火翻騰,卻不敢翻臉,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來,道:“姝妹你做主就成?!?br/>
羋姝轉(zhuǎn)向秦王駟施了一禮道:“怠慢公子了,請勿見怪。馬車壞了,我們得在這兒等宮衛(wèi)們回宮去再叫一輛馬車來,公子若是有事,不敢耽誤公子的時間?!?br/>
秦王駟看了看周圍,他鬧出這一場來,本就是想借此了解羋姝及楚宮之人,但羋姝傷腳,不能去跳祭舞,但是他不曾想到的。如今見去跳祭舞的不過是個庶出公主,當(dāng)下道:“此間不甚安全,我們還是在這兒等到宮中侍衛(wèi)們來接走公主,才能放心?!?br/>
羋姝忽然覺得一顆心落了地,笑道:“難得公子古道熱腸,如此就多謝了。小女子以前讀秦風(fēng):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今日得見公子,方知詩里頭說得果然不錯?!?br/>
這首秦風(fēng)之詩,原是贊美秦國國君諸般容貌服飾之美,贊其人之德,羋姝畢竟是楚王女,見了何人,當(dāng)說何話,這等的教育早已經(jīng)成為自然反應(yīng)了。
秦王駟心中不禁有些贊許,面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些“驚喜”之色,道:“公主會秦語”
羋姝念秦風(fēng)之詩,自然是用秦語念的,聞言便靦腆地道:“不敢說是會秦語,不過略能讀幾首秦風(fēng)而已。”
秦王駟又問道:“那姑娘最喜歡哪一首呢”
羋姝看了秦王駟一眼,忽然臉紅了,低聲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秦王駟微笑地看著羋姝,緊接著念下去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兩人對答間,羋茵站在一邊,臉色忽陰忽陽,實(shí)是難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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