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情腸斷(3)
義渠王闖入章臺宮的時候,天色已晚,羋月正倚在榻上休息。義渠王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問道:“我問你,我、芾和悝加起來,和你那個秦王兒子,你選擇誰?”
羋月驟然驚醒,努力平息怦怦亂跳的心以及被吵醒后自然升騰的怒火,令嚇得跪地的宮女們退下后,才甩脫義渠王的手問他:“你怎么會忽然問這種話?”
義渠王卻執(zhí)著地問她:“我只問你,你選擇誰?”
羋月本能地想回避,然而看到義渠王此時的眼神,她知道已經(jīng)不能回避,直視著他,一字字道:“我誰都不選擇。三個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人?!?br/>
義渠王坐在那兒,整個人忽然沉靜下來,那種毛躁的氣質(zhì)頓時從他的身上消失了。他一動不動地坐了良久,抬起頭,深沉地看著羋月:“你是我的妻子嗎?”
羋月道:“當然。”
義渠王問:“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嗎?”
羋月道:“不?!?br/>
義渠王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此時看上去有些駭人,他忽然笑了:“其實,你一直在騙我,對嗎?”
羋月道:“我騙你什么?”
義渠王道:“秦國從來就沒有屬于過我,對嗎?”
羋月看著義渠王越來越近的臉,直至距離不足一掌之時,終于說了一個字:“是?!?br/>
義渠王縱聲大笑:“果然,老巫說的是對的,你這個女人,根本不可信,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我?!?br/>
羋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義渠王,臉上平靜無波。
義渠王哈哈大笑,笑得停不下來,半晌,才漸漸止了笑。道:“好,你既無心我也不必強求。我與你之間,各歸各路吧?!?br/>
羋月問他:“你想怎么樣?”
義渠王抓起羋月的肩膀,逼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忽然冷笑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對你怎么樣。但是,我要毀了這咸陽城,毀了你的江山?!?br/>
說罷。他將手一松,羋月跌坐在席上,看著義渠王大步走了出去。
天邊的夕陽只余一縷光線,等到義渠王的身影消失,天色就此黑了下去。
章臺宮的消息很快傳入承明殿,嬴稷興奮地站起來,在殿內(nèi)來回走動,叫道:“好,太好了,寡人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唐棣在旁侍候。此時也忙笑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嬴稷腳步停住,扭頭看向唐棣,忽然道:“寡人記得,你父親乃是墨家巨子,墨家子弟擅長機弩之術……”
唐棣的笑容頓時凝結(jié)在臉上:“妾身不明白……”
嬴稷上前兩步,按住唐棣的肩頭興奮道:“你去告訴你父親,讓他想辦法,若幫寡人除去義渠君,寡人就封你為王后!”
唐棣瞪大了眼睛,眼中有一絲興奮閃過。但隨即又變成驚恐。她退后一步,伏下身子磕頭道:“大王,妾身沒有這樣的野心,妾身之父亦是大王的臣子。大王有事盡可當面吩咐于他。”
嬴稷看著她,緩緩收回手,冷冷地問:“這么說,你不愿意?”
唐棣磕頭道:“大王,墨家機弩之術,用于守城。用于護民,不曾用于暗算。妾身做不到,妾身之父亦做不到,求大王明鑒!”
嬴稷話語冰冷:“看來,你是不愿意為寡人獻上忠誠了?!?br/>
唐棣抬頭,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大王不信妾身,現(xiàn)在就可以讓妾身去死,我父女皆可為大王去死。墨家沒有這樣的能力,妾身更不敢欺君,大王明鑒!”
唐棣不斷磕頭,嬴稷看著她的樣子,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灰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所有的侍從都隨著嬴稷離開,一室皆靜。
只剩下唐棣的貼身侍女扶桑扶起唐棣,叫道:“夫人,夫人,大王已經(jīng)走了。”
唐棣抬頭,額上已經(jīng)是一片血痕,她雙目紅腫,癱坐在扶桑懷中,卻微微笑了。
扶桑不解地問:“夫人,您這又是何必?大王既然要您效力,還承諾封您為王后,您為何要拒絕此事,還惹得大王動怒?”
唐棣搖搖頭道:“你不明白的?!?br/>
扶桑無奈,只得轉(zhuǎn)身去拿水盆打水,為她凈面重新上妝。
直至室內(nèi)空無一人,唐棣才忽然低低地笑了。此時,她的自言自語,只有自己聽得到:“你自然是不明白的,在太后和大王之間,我們唐家只能做純臣。我今日助大王暗殺太后的人,異日大王會就懷疑我們有暗殺他的能力了。這個燙手的后冠,我不能要?!彼龘嶂约旱母共浚@里面,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她已經(jīng)立于不敗之地,在兩個聰明絕頂?shù)臋嗔p峰人物面前,她一步也不能妄動。
章臺宮,庸芮接詔,匆匆入宮。
羋月問他:“義渠之事,到底怎么樣了?”此時此刻,她不能不有所行動了,不能再任由嬴稷和義渠王之間的矛盾激化,必要的時候,不管傷害了誰,她都要把這件事按下去。
庸芮剛剛從拷問犯人的現(xiàn)場接詔出來,聞言跪下磕頭:“臣有罪?;⑼氖w,是在臣的老宅中發(fā)現(xiàn)的。臣那老宅本已多年不曾居住,只留了幾個老仆日常打掃,沒想到滿城搜索虎威不見,卻在那里發(fā)現(xiàn)虎威的尸體。臣已經(jīng)查到那日虎威出門,到那商販死亡,中間似有人故意做了手腳,那商販之死,也是極有疑問的……”
羋月打斷他,沉聲問:“你查到了什么?”
庸芮道:“臣以為這次行動很可能與趙國人有關。臣一路追查,發(fā)現(xiàn)西郭外有一個趙人經(jīng)常落腳的酒肆,誰知道等臣率兵過去的時候,那酒肆里面的人已經(jīng)逃走了。臣抓獲了外面那些酒客,經(jīng)過拷打,有人招認說,曾經(jīng)看到過容貌酷似趙主父的人進出……”
羋月拍案而起,咬牙道:“趙雍,他還敢再來咸陽。立刻派人去給我搜,務必將人拿下!叫人去函谷關外,張貼畫像,凡見趙雍者,皆有賞!”
庸芮伏地不動,不敢說話。趙雍此人膽大妄為,又神出鬼沒,最喜白龍魚服,潛行各處,近距離窺探各國國君行事風范。此人身邊似有精擅喬裝改扮的門客,自己又極有這方面的天分,所以他這些年扮過策士,扮過軍漢,扮過強盜,扮過侍從,扮過商販,亦扮過胡人,卻是扮什么像什么,人皆只在他走后,才發(fā)現(xiàn)是他。想要捕獲他,卻是難如登天。
羋月想起趙雍數(shù)番入秦的險惡用心,以及無禮之事,不由得咬牙切齒,強抑怒火問道:“還問出了什么?”
庸芮微一猶豫,還是立刻回道:“甚至還有人招認說……”
見他頓了一頓,羋月便知有異,追問道:“說什么?”
庸芮只得坦言:“說在這家酒肆中看到了春申君?!?br/>
羋月聽了頓時失態(tài),叫道:“子歇?不,這不可能!”
庸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羋月。
羋月漸漸平靜下來,細忖了忖,還是搖頭道:“不,黃歇不會算計于我。他可能是猜到了什么,但沒有說出來罷了。”
庸芮問她:“太后就這么有把握?”
羋月道:“是?!?br/>
正在此時,羋戎匆匆而入,叫道:“太后,不好了?!?br/>
羋月道:“怎么?”
羋戎道:“義渠君率兵來到西門外,要大王交出蒙驁與庸芮,為虎威償命?!?br/>
羋月道:“大王呢?”
羋戎道:“大王也是剛得到消息,已經(jīng)帶著兵馬出宮了?!?br/>
羋月的心沉了下去。她這一生,從未像此刻這樣絕望,這種分裂之痛,痛徹心扉。她退后一步,搖晃了一下。
羋戎扶住了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太后,你沒事吧?”
羋月?lián)u頭,低聲道:“我沒事。子戎,你去告訴義渠君,三日之后,我會給他最后的答復?!?br/>
羋戎一怔:“是?!?br/>
看著羋戎走了出去,羋月怔怔地發(fā)呆,半晌,轉(zhuǎn)頭對繆辛道:“你……明日去請黃歇入宮。”
章臺宮,假山下。
黃歇自回廊繞過來,看到羋月一身白衣,獨立樹下,似要隨風而去。
看到黃歇走來,羋月笑了一笑,道:“子歇,你還記得這里嗎?”
黃歇抬起頭,看著那一座小小的假山,輕嘆:“原來這座假山,這么小??!”這一處地方,便是仿他們初見面時的那座假山而造,只是昔年天真無邪的小童,再也找不回來了。
羋月淡淡一笑,兩人沉默著。
半晌,羋月忽然道:“你還記得,當時我們說了什么話嗎?”
黃歇低聲道:“記得?!泵烤湓?、每個字都記得,刻骨銘心。
羋月低聲道:“贈玉之禮,是嗎?”
黃歇低聲道:“是。‘小子黃歇,奉國君之命披甲持戈,迎戰(zhàn)貴軍,今日不幸,你我狹路相逢,請允我以此美玉,問候閣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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