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西市，人頭攢動，季君之亂中所有被判處死刑的公子皆被押到西市，當(dāng)眾行刑。
    公子壯臉色慘白，扭頭看著左右被綁的幾名兄弟，恨聲道：“皆因你們各懷私心，才教我們落到今日之下場！”
    公子雍長嘆一聲：“你暗殺公子華，教兄弟們?nèi)绾文軌蛐拍?？事到如今，說這般話，又有何用？”
    公子壯抬頭看著天際，但見晴空萬里，好個冰雪世界。
    三通鼓響，大刀揮過，冰雪世界，便染就一片血紅之色。
    就在西市行刑之時，羋月披著嶄新銀緞面的白狐裘，走進(jìn)了秦國先祖的明堂之中。
    她走過一間間龕位，走到了秦惠文王嬴駟的靈前。
    兩名侍靈的內(nèi)侍上前行禮，羋月卻揮手令他們退下。
    大殿內(nèi)，只剩下羋月一人。
    羋月走到靈案前，伸出手去想撫摸靈位，但手指在最后一寸的時候停住了，她輕嘆一聲道：“大王，我來看你了……”
    陽光斜照進(jìn)靈殿，照著靈位。
    羋月倒了三杯酒，舉起第一杯灑下，低聲道：“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出去，是拜謁商君之墓。當(dāng)時我不明白，你既然恨他，為什么又思念他，你既然思念他，為什么不為他平反，而要讓他就這么埋在荒山里?？墒乾F(xiàn)在，我有些明白你當(dāng)時的想法了。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人，你怨恨他，又佩服他。再佩服也不能化解這種怨恨，再怨恨也無法不產(chǎn)生敬佩。商君之于你，就像你之于我一樣。這個世界上，人一旦站到最高處，俯臨天下的時候，總有一些話想找人說說?？墒瞧谀莻€時候，會覺得再沒有人能夠聽懂自己的話，除了那個曾經(jīng)令自己寢食不安、流亡天涯的人，那個曾經(jīng)如此輕易地左右了自己的命運，讓自己恐懼又不得不敬佩的人吧！”
    羋月又舉起第二杯酒灑下：“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我曾經(jīng)深愛過你，我愛過你，所以對你有過期望、癡情，有過心痛，可最后才明白，女人的情愛，恐怕是你最不放在心上的東西吧。這個宮里的每個女人，都以為你愛的是自己，至少是曾經(jīng)愛過。事實上，你不愛魏氏，也不愛王后，也沒有愛過我，也許在當(dāng)年，你可能喜歡過庸夫人，至少你對她的信任到死也不變。但在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愛任何女人了，女人之于你，是江山權(quán)謀的一部分，是消煩解悶、生兒育女的工具而已。我愛過你，更恨過你，可是這一刻站在這里，我卻明白了。帝王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去愛。我愛著黃歇，可是我們中間隔了一個楚國，在我復(fù)仇之前，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因為我明白，在他的心底，他還愛我，可不會為了愛我就幫著我對付楚國。翟驪他愛我，愿意為我做一切事，在這一點上，黃歇不如他，你更不如他。這一生中，能夠這么毫無保留地愛我、信我之人，唯有他。我曾經(jīng)以為，一生一世，得一知心人足矣。可是到了面臨抉擇的時候，卻猶豫反復(fù)，割舍不下。直到踏進(jìn)這里的那一刻，我忽然想通了，既然割舍不下，又何必割舍？我記得對你的愛和怨恨，我記得對黃歇的不舍和不能言說，也同樣可以記得翟驪的真誠和熱情。大王，我敬你第二杯酒，你如鏡子一般照見我，讓我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
    羋月停了一下，看著眼前的牌位，舉起第三杯酒灑下：“這第三杯酒，我要告訴你，我做了一件讓你恨的事情。大王，你是一個帝王，對你而言這世間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事比王圖霸業(yè)更重要吧！如果今天換了你站在這兒，你會怎么想？你愿意拿你這十來個兒子，來換取變亂的結(jié)束嗎？來換取商君之政的重新推行嗎？我想你是不會愿意的，你曾經(jīng)想過賭一下江山，可最終你放棄了，因為你懦弱，你害怕變成齊桓公，害怕你尸骨未寒便諸子相爭。可你逃過了五年前，卻避不過五年后。內(nèi)戰(zhàn)沒有在你活著的時候爆發(fā)，卻在你兒子死后爆發(fā)，甚至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險些毀掉了秦國，你后不后悔??？我今天來這里，是想告訴你，你沒做到的，我來替你做到。甚至你的列祖列宗都夢想的王圖霸業(yè)，我也會替你們做到。有朝一日于地下相逢，我可以站在你面前，對你說，我無愧于你，也無愧于你們嬴氏，更無愧于你們大秦?！?br/>     羋月邁出靈殿，冬日的陽光映著雪色，十分刺眼。
    羋月微瞇了一下眼睛，轉(zhuǎn)頭看了看殿內(nèi)，攏緊身上的白狐裘，大步向前走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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