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韓與蜀(1)
此時朝堂之上,的確是為了攻韓和攻蜀之事,爭執(zhí)不下。
秦王駟巡幸回到咸陽后,又收義渠二十五縣,更連破韓趙魏數(shù)座城池,一掃函谷關(guān)被困之郁氣。此時大軍需要確定下一個攻擊的目標(biāo),正好巴國遣使向秦國求援,說蜀國與楚國勾結(jié),欲先吞苴國,再滅巴國。巴苴兩國一滅,巴蜀勢力將會為楚國所控制,秦國的西南面防線就會出現(xiàn)漏洞。大將司馬錯極力主張秦國應(yīng)該趁此機(jī)會,出兵巴蜀,借此控制巴蜀,不但可以解決后顧之憂,更可以得到大片土地,支持秦軍不斷的戰(zhàn)爭消耗。
而張儀卻認(rèn)為,函谷關(guān)大勝是難得的機(jī)會,當(dāng)此關(guān)鍵時刻,應(yīng)該乘勝追擊,借公孫衍流亡韓國的機(jī)會,先將三晉中最弱的韓國給滅了,順勢可以控制三晉中央的周天子。只要擊敗三晉,控制了周天子,秦國在爭霸大業(yè)上已經(jīng)贏了一半,似巴蜀這種邊角料的戰(zhàn)爭,不足為慮。
這兩派爭論不休,已達(dá)十?dāng)?shù)日。秦王駟遂下令,由力主攻擊韓國的張儀和力主攻擊蜀國的司馬錯,當(dāng)?shù)钔マq。
大朝會上,群臣齊至咸陽殿,分兩邊跪坐于席位之上,而張儀和司馬錯站在殿中,侃侃而談。
張儀先開口道:“大王,五國聯(lián)兵失敗,臣出使魏國,誘之以利害,已經(jīng)迫使魏國逐公孫衍出魏。不過公孫衍又到了韓國,并且得韓王重用,再度對我大秦有所圖謀。臣請發(fā)兵,攻打韓國。”
司馬錯卻道:“大王,巴苴兩國使臣前來求援。蜀國與楚國勾結(jié),而巴苴聯(lián)兵已經(jīng)被蜀國打敗,我大秦曾與苴國有防楚聯(lián)盟,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臣請率兵入漢中,取巴蜀兩國,并入秦國版圖?!?br/>
張儀道:“大王,請容臣說攻韓的方略?!?br/>
秦王駟道:“愿聞其詳?!?br/>
張儀道:“當(dāng)日五國聯(lián)兵。是自恃奉了周天子之詔。臣以為,要杜絕這種事情的發(fā)生,必先控制周天子?!?br/>
這些理論,之前張儀已經(jīng)上書秦王駟。因此他只點點頭,道:“繼續(xù)說?!?br/>
張儀自負(fù)地道:“臣以為,我們應(yīng)當(dāng)先與魏楚結(jié)盟,下兵三川,塞軒轅、緱氏之關(guān)門口。擋屯留之孤道,如此就可以使魏國絕南陽之交通。再讓楚國兵臨南鄭,我秦兵則攻打新城、宜陽,兵臨東周西周之城下,以誅周天子之罪,侵楚、魏之地。則周王自知危急,就可以逼他獻(xiàn)出九鼎和玉璽。我大秦可據(jù)寶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以此成就帝王之業(yè)。而巴蜀不過是西僻之國、戎狄之倫也,蜀道之難難于上天。入巴蜀興師動眾,卻與我大秦霸業(yè)無關(guān),勞其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于朝,爭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乃天下之市朝也,而大王不爭于此,卻爭于巴蜀,實是去王業(yè)遠(yuǎn)矣?!?br/>
司馬錯卻反駁道:“如今大秦地小民貧。故臣愿大王獲取天下疆土,當(dāng)先易而后難。巴蜀固然是西僻之國、戎狄之長,但卻有桀、紂之亂。若以大秦之兵力去攻打,當(dāng)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養(yǎng)兵。不傷眾而令其臣服,我大秦得以并吞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域,而不會引起諸侯反對。是以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若我大秦攻韓劫天子。則必招諸侯同仇敵愾,迫使他們再度聯(lián)手對付大秦。若是周室自知將失九鼎,韓自知將亡三川,二國必并力合謀。若周室將鼎與楚,韓國割地與魏,引齊趙之兵瓜分秦國,則秦國必將陷入危境?!?br/>
張儀氣道:“司馬錯,你危言聳聽”
司馬錯反駁道:“張儀,你自大禍國”
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秦王駟拍案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你二人各上奏章,詳述意見?!庇謱χ谝慌杂涗浀奶妨畹溃骸疤妨睿瑢⑺私袢罩?,再錄一份與寡人回頭細(xì)看?!?br/>
朝會散去,秦王駟在承明殿廊下慢慢地踱步。
羋月此時已經(jīng)送走魏冉,卻得了繆監(jiān)通知,叫她去承明殿。這些年來,因她得寵,有時候秦王駟心情不悅,繆監(jiān)也會讓她想辦法去開解一番。
見到秦王駟,羋月當(dāng)即上前,叫了一聲:“大王?!?br/>
秦王駟抬頭看到羋月,“哦”了一聲,繼續(xù)前行。
羋月道:“大王是為朝政而憂心嗎”
秦王駟道:“你怎么知道”
羋月道:“大王遇上煩心的事,總是會在廊下繞行?!?br/>
秦王駟失笑:“這也給你看出來了。好,你倒說說,寡人有何憂心之事”
羋月一語雙關(guān)道:“韓與蜀。”
秦王駟忽然一笑:“寒與暑,韓與蜀,這倒是貼切。”
羋月也笑了:“是啊,寒與暑,韓與蜀,一冷一熱,一難一易。這個諧音當(dāng)真貼切?!?br/>
秦王駟道:“看來你知道得不少?!?br/>
羋月道:“這些時日張儀和司馬錯為攻韓攻蜀相爭不下,臣妾這些時日也在整理四方館送來的各國策士之策論,自然略知一二?!?br/>
秦王駟想了想,忽然向羋月招手,叫她附耳過來,悄聲問道:“四方館近日下注,賭寡人是攻韓還是攻蜀,你要不要去下個注啊”
羋月只道他因國事而憂心忡忡,不想他到此時居然還有此興致,駭極反笑:“大王,您居然到這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
秦王駟卻不以為忤,反而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事物似的,眼睛發(fā)亮,躍躍欲試:“可惜原來混四方館的這些人,都已經(jīng)認(rèn)得寡人了。倒是你,去得不多,想來無人認(rèn)識你。你便幫我去看看,用楚國公子越的名義也下個注?!?br/>
羋月見他來了興致,也只能奉陪到底:“那臣妾應(yīng)該在哪邊下注”
秦王駟卻擺擺手:“下注這等事,豈能要人說的寡人不給你提示,你自己憑直覺去下注,回來再告訴寡人?!?br/>
羋月只覺得一腦門子都是糨糊。她自負(fù)最知秦王駟的心意,此刻竟也猜不透了:“臣妾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秦王駟乜斜她一眼,忽然哈地一笑:“你不明白”
羋月只得答道:“臣妾還以為,大王是讓臣妾去四方館打聽各國策士看好哪條路線??蔀槭裁从肿尦兼ハ伦⒛爻兼植恢缿?yīng)該下哪邊。再說就算臣妾去下注,又有何用”
秦王駟卻已經(jīng)不打算再回答了,只擺擺手道:“你先去做,做完了再想,想不明白再來問?!?br/>
羋月看了秦王駟好一會兒,還是不解其意,只得應(yīng)聲道:“是?!彼顺龀忻鞯顏?,又去尋了繆監(jiān)打聽,也打聽不出秦王駟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是什么意思。
羋月只得回了常寧殿,換了男裝,帶著繆辛去往四方館。
四方館雖然策士們換了一輪又一輪,但是,人面雖變,場景如舊。各國策士們依然熱火朝天地爭論不休,最熱烈的議題,當(dāng)屬“攻韓”與“攻蜀”。
前廳之中,依舊是數(shù)十名策士各據(jù)一席位,爭得面紅耳赤;廊下依舊是許多人取了蒲團(tuán)坐著圍觀;院中依舊是擠滿了人,熱烈程度還是如之前一般。
便見廳上的策士甲道:“挾持天子,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边@是反對攻韓的。
又見策士乙反駁道:“哼,三家分晉、田氏代齊,天下早已經(jīng)禮崩樂壞,周天子的權(quán)威名存實亡,還有什么韙不韙的?!边@是支持攻韓的。
就在策士們的爭論聲中,突然有人在羋月肩頭一拍,道:“你如何在此”
羋月剛開始還嚇了一跳,繆辛在她身后保護(hù),如何被人拍到肩頭還不知道忙回過頭去,卻見居然是一身便服的張儀。她詫異地問:“張子何以在此”
張儀笑道:“我正想問你,你如何在此”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便已有人不耐煩道:“你們要敘話,到一邊去,休要擋著我們?!?br/>
兩人只得避開,穿過爭得熱火朝天的策士們,從側(cè)廊向后廳走去。
羋月笑道:“我只道寒泉子這批人入了朝堂,這里會清靜些,沒想到人倒是更多了?!?br/>
張儀哼了一聲,道:“百家爭鳴,爭了一百多年,越爭越混亂。不但各家誰也說服不了誰,甚至各家內(nèi)部又生歧義,分出許多派別來。每天如一群白頭鴉,就只知道吵吵吵。”
羋月笑了:“得志的,做事;不得志的,吵嘴。”
張儀也笑了:“說得甚是。”
到了后院,卻見熱鬧依舊,有個策士迎上來,劈頭就問:“你投哪邊”
羋月詫異:“投什么”
那人便道:“如今四方館只下一種賭注,就是大王要攻韓還是攻蜀。”
羋月問對方:“你下注了嗎”
那人望望天道:“我等今日最后結(jié)束之前,看哪里下注多,便投哪一邊。”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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