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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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五十四章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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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暴雨持續(xù)了****半天，開始有微微減弱的跡象，然城下低洼，水深已積有丈余，唐軍的衣甲、鍋瓢與尸體一同在水面浮浮沉沉，在殘酷中有一絲黑色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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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軒抬出數(shù)艘大筏，放下城去，這北地旱陸之上，竟然可以如同江南一般水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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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因為萬素飛的提前預(yù)測，這幾天內(nèi)，他已下令教習(xí)水戰(zhàn)之法，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好歹軍士也能在大筏之上立住腳跟，比毫無準(zhǔn)備的唐軍不知好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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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架一扁舟，帶十余士卒，水鳥一樣往來如飛——本來她是晉人，這是強(qiáng)項——看水上或有掙扎撲騰，或有抱浮物漂流的唐軍士兵，前去招降，愿降者解除其武裝，搭救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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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毫無懸念，之后的十幾天，則是在跟洪水作斗爭，同樣由于知曉得早，城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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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有所準(zhǔn)備，江軒特地?fù)艹鰞芍￡牐M織百姓擔(dān)土銜石，加固城墻，清理城中雨水，并安撫民心，不使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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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雖善奇謀詭計，在這方面，卻是自愧遠(yuǎn)遠(yuǎn)不如江軒，跟著忙前跑后，也偷師學(xué)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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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終于雨收云住，洪水漸漸褪去，在古舊的城墻上留下一道青綠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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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周軍打掃戰(zhàn)場，得了好些不怕水泡的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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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咨的尸體沒有被發(fā)現(xiàn)，但估算一下沒有被發(fā)現(xiàn)地尸體大概超過三千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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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周軍大勝。  獲降卒近四千人，聲威大振，且因恩恤百姓，甚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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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是末云之戰(zhàn)的最終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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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但不得不說，很多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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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江軒整頓軍隊。  繼續(xù)向唐都進(jìn)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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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咨既潰，一路再無大的抵抗。  在快到唐都之時，傳來大好消息，周榮已經(jīng)順利進(jìn)城，俘獲高唐宗室，這茍延殘喘、依附異族的政權(quán)終于滅亡，見天晚，江軒也放慢了步伐。  令士卒不用疲于奔命，駐軍于唐都城外二十里處，準(zhǔn)備第二天進(jìn)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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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緊張久了一下子放松，萬素飛倒睡不著了，在帳子里輾轉(zhuǎn)半夜，忽然聽得輕輕馬蹄，起身一看，江軒披裘挑燈。  單騎欲出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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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將軍何往？”素飛便叫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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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軒勒馬回頭，“去拜祭個人。  明日進(jìn)了城，恐怕事務(wù)冗雜，就沒這空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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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是南人，這里卻有何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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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誰說素昧平生，便不可以去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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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素飛心下暗奇。  是何人能讓江軒這等驕傲的人不曾謀面卻如此敬仰，正好江軒問她要不要同去，便也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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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從周遭村落穿行，前進(jìn)不遠(yuǎn)，有一座小廟，門檻亮亮地，傳出濃厚的香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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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軒進(jìn)去，在蒲團(tuán)上跪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奉上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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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看上首。  是尊女子神像。  柳眼梅腮，溫柔嫵媚。  是極美貌地，可說來也怪，這樣美麗的女子，給人的感覺竟是無法把注意放在她的美貌上，而是被那神氣中一種普救蒼生的悲憫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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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突然想起來，是與這女子有一面之緣的：當(dāng)時她來接走她爛醉如泥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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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金漆地牌位反著光，上面幾個“藥王娘娘之位”證實了這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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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是蕭錦瑟，那個在亂世中手無縛雞之力卻比各國君主更為出名的“藥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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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只知道好久沒有聽過她的消息，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而且還被人立了牌位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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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正想著，江軒站起身來，向她道，“你聽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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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素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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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江軒繼續(xù)說下去：“十多年前，我家鄉(xiāng)鬧瘟疫，適逢她在那一帶，不顧己身安危，治好了幾個村子的疫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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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后吳魏交戰(zhàn)，城中無法醫(yī)治的重傷員，便都運出城去拋棄，而她卻專門去找這樣的人搶救，附近的村人感她治病之恩，自發(fā)去幫她做這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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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而她不止救治一國的兵士，吳國也好，魏國也好，一視同仁。  有人勸說她，這樣下去會被吳魏其中一方殺掉，她卻回答‘寧可世人負(fù)我，我絕不負(fù)醫(yī)德’，終歸礙于她聲名太盛，吳魏皆未敢輕舉妄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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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事是母親告訴我，可惜當(dāng)時我還太小，未嘗得見一面。  前些日子聽說她最后死在這里，當(dāng)?shù)匕傩諡槠淞R，特來拜祭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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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聽得一陣失神，世界上當(dāng)真有一種人，無論他/她地肩膀多么瘦弱，力量多么單薄，都強(qiáng)大得堅不可摧，即使肉身腐朽，都依然可以像一束光芒那樣帶領(lǐng)人們行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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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小的時候，也想過成為這樣的人呢，那稚嫩的童音“做個萬民稱頌、名垂青史的公主”歷歷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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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現(xiàn)在的她，只是呼出一口白氣，無言地看向冰冷地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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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正沉默，江軒卻突然轉(zhuǎn)過來向她道，“聽你說話時帶出的一點口風(fēng)，是有深仇要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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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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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若是父母親族之仇，確實不報不足以為人子”，江軒步出小廟，整了披風(fēng)，月光打在他臉上，顯得兩眼晶亮亮的， “不過你可想過，報仇之后，向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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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不知所謂地攤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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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以你的才華，囿于私仇，實在有如明珠投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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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臉色一沉，打斷他：“江大人打算對我說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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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軒住了口，沉默很久，才抬起頭來說，“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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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未除的孝色在他外衣之下微微露出，又是很長時間的停頓，“……不過是希望你過的好一點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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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有勞大人費心”，萬素飛不咸不淡地回應(yīng)，也走過去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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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上馬回馳，夜風(fēng)獵獵，長發(fā)隨風(fēng)飄舞，如同此時的心緒一樣紛亂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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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過得好一點，難道她不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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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沒有了！那一天之后，一切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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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遠(yuǎn)遠(yuǎn)回望那小小的廟宇，心中不知怎地竟升起一點惡意：你是高尚地，是受人敬仰的，可那又怎么樣呢？一定是因為你從小父母雙全，家教得體，并未知道世間險惡，并未受過人情涼薄，如果你跟我一樣經(jīng)歷，我就不信你還能如此純?nèi)恢辽疲?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