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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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曲念瑤立在太極宮最高處，一身金黃的舞鳳祥云大氅隨風卷動，她比先前富態(tài)了些，看著格外貴氣逼人。  身后是數十人的儀仗，有的持熏香有的持傘蓋，兩個奶娘各抱一個孩子，悠悠地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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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往下看去，小半個汴京盡收眼底，平時宮門口高大的石獅子好像甲蟲一般，寬闊的官道也窄細如繩。  官道上人來人往，盡是獵獵旌旗——周軍已經最終擊破韓國，統(tǒng)一天下，四海同慶，各方來朝，將士入京，等待封賜，新朝新貌，氣象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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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念瑤看了半晌，終于感嘆出聲，“雖說早就是皇后，今日哀家才真有天下之母的感覺，那句詩怎樣說來的，‘一覽眾山小’？對，對，就是一覽眾山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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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娘娘洪福齊天，千歲千千歲”，后邊諸人整齊地跪下，異口同聲地賀喜，讓念瑤臉上，更加紅光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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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念瑤又向外環(huán)顧，滿心感懷激蕩，意氣風發(fā)，不意間，目光卻落到遠處一座高聳的孤塔上，突然暗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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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只是想不到”，她回頭向身后的人嘆道，“萬素飛當初何等凌厲的一個人兒，如今居然被幽居囚禁，可惜她當初怎么就一時糊涂，要去助那韓國反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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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沒想到，身后回應她的，不是慣聽的“她咎由自取，娘娘不必掛心”之類，而是淡淡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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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念瑤急視，發(fā)現竟是本來聲稱有事去辦的弄珠不知何時站在身后。  忙問，“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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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奴婢笑有人是假糊涂，娘娘卻是真糊涂”，弄珠低聲答道，說也奇怪，別人地位高了往往發(fā)福，她卻越來越瘦。  益發(fā)顯得下巴如錐子一般尖利，明快地蔥綠穿在身上。  也不像別人顯得活潑，反映得臉色格外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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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話怎講？”念瑤一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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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上昨天去了玄靈塔”，弄珠語氣淡淡的，卻有說不出的一股寒意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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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念瑤臉色一白，旋即有些勉強地笑起來，“弄珠你多心了。  皇上跟我說了，陸都督提出要娶萬素飛，他也應承了，他去，大概是把事情交代交代，做個了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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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弄珠笑得卻更詭異，讓念瑤背上寒毛都豎起來，不由道。  “還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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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奴婢剛剛就是去查關于陸都督的事……”，弄珠附上念瑤耳邊，其他人只見她眼中寒光閃動，而念瑤臉色陣青陣白，遠遠地卻都不知她到底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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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六月初六，卜曰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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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慶典歡宴被定在這一天。  宮中遍地官柳都纏滿綾羅，掛了各式的花燈，一眼望去，溢彩流光，太極宮庭內，八八六十四張紫檀桌按方位鋪排，中間絲竹樂舞，不曾止息，往來宮人上菜斟酒，盛裝麗服。  絡繹不絕。  朝臣們則推杯換盞，這個方施禮。  那邊又寒暄，一時間滿目衣帶飄飄，廣袖揚揚，滿庭酒香混著衣香，樂聲間雜喧嚷，說不盡喜樂融融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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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酒過三巡，桌上杯盤狼藉，眾人的眼神也都渙散起來，平時熟不熟的，都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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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委實不能喝了”，一名陸濤地嫡系部下推開遞來的酒杯，“晚上還等著去鬧都督地新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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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們都督也是，為何偏選今日成親，早早兒就離席去了，豈不掃興，掃興！”，勸酒的人是周榮的護衛(wèi)，乜斜著眼，舌頭有些發(f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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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不能這么說，誰讓錯過今天兩個月內沒有大吉的日子，再說，這也叫‘家國同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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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嗨”，又一名將士伸過頭來，擠眉弄眼地插話道，“什么同喜不同喜的，那樣一個美人兒，誰不想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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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幾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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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模樣是不錯，不過那個性子……你們都督有得消受了……”，笑夠了，先前勸酒那人又咂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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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懂什么，馬要夠烈才好騎，女人也一樣，勾欄里那些小娘兒倒是見著你就粘身上呢，你要往家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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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這嘴厲害的，又不是你娶！”，插話的人搶白一句，又一把勾過護衛(wèi)，“讓他們鬧他們地女人去，咱哥們今天來個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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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陸濤踉踉蹌蹌回到府中，一地的喜娘鼓樂早迎上來，“都督你可來了，快趕著吉時拜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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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酒意上頭，弄得他格外急躁，三步并兩步地走到廳里，霞帔吉服的女子早在那里低頭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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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就算喜帕蒙著臉面，他都看不夠地打量起來，比起見慣的白衣素爽，這一身大紅襯得她身姿分外婀娜，這是他此生第二次看萬素飛穿紅，第一次時，只能在心中默默羨妒，這一次，卻是為他而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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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這樣一想，他也注意到，盡管也有絲竹樂舞、喜宴滿桌，這一次婚禮與她的第一次相比，卻樸素了不知多少倍，甚至由于與慶功宴的撞車，連出席的賓客只有幾個自己的老部下，到了有點寒酸地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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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他走過去，徑自摟上她的肩，帶三分酒意地輕聲道，“今天委屈你了……以后，我會讓你要什么有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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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素飛本來神思呆滯，聽到這句話，耳朵卻一立，說不上有什么地方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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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她還未及深想，一旁喜娘已經上來阻止，“都督！婚禮的規(guī)矩，堂還沒拜，您不能跟新娘子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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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陸濤雙眼一瞪，本好似要發(fā)作般容貌，但轉瞬又笑起來，“好好，那就趕快拜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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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司儀牽起兩人，引到恰當的位置，高聲唱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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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喜娘攙扶之下，萬素飛緩緩彎下膝蓋，她知道，身旁就是要共度一生地男子，可心里，竟好像沒什么感覺，說不上討厭，可也說不上愛，仿佛一生的力氣早耗盡了，剩下的只有永久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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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夫妻對拜……”，司儀高闊的聲音再次響起，素飛正要機械地第三次彎下腰去，耳中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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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朕沒醉！朕沒醉！！”，尖銳的呼聲帶著鼻音喘息，伴著一路眾人勸阻、桌椅碰撞、布帛撕裂的聲音，浩蕩涌進這間本就擁擠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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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喜帕的縫隙中，萬素飛看見，明黃的下擺，赤玉地云履跌跌撞撞沖到自己面前，一時不由有點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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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要做什么？自己怎么辦？陸濤地臉色應該很難看吧？，這些思緒嗡地爆發(fā)到腦子里來，讓她心提到喉嚨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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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突然，他停住了，踉蹌幾下，才算站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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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喜帕的邊緣截到他腰間，萬素飛看不到他地臉，但她知道，他面對著她，正面站著，極大的酒氣沖擊著她的嗅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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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手中是滿滿一尊酒，清亮亮地在杯中瀲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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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后那雙手抬起來了，抬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她只能看到，他的前襟不斷被打濕，小腹在輕微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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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后再放下，他把杯口沖著她，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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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再然后，他向后木棒般直直倒了下去，咚地一聲，卻原來，早已爛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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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群驚慌失措的“皇上保重”立即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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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看著這一切，喜帕下的表情無可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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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自始自終，他沒有對她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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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來干什么的？給她看一個杯子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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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團哄亂中，只有她立在那里，像個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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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過，小小騷動如同世上許多事情一樣，打擾了過程，卻不會改變結果，平息之后，一對新人到底被送入洞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