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夢
天邊一輪紅日漸漸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將整個世界都渲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剎那間仿佛一切突然有了顏色和生機,從最遙遠的天邊鋪展開來,然后風聲,鳥叫聲,樹葉沙沙聲進入耳朵里,所有的一切都從黑夜里蘇醒,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好美……”
阮糖沒有想到在小雨的夢境里會看到這美麗的景色,一時間有些入迷,三個小孩子并肩坐在樹枝上,靜靜看了許久,直到一團東西落到了她的臉上才猛然驚醒過來,伸手一摸,“什么東西?”
“好像是鳥屎。”
旁邊傳來一聲無情地冷嘲,阮糖驚慌地差點掉落下去,卻被人抓住了領子,“你是不是傻?坐都坐不穩(wěn)嗎?摔下去小心變白癡!”
“小富,你別這樣兇?!?br />
歐陽小雨也幫忙扶住了她,不贊同道,“妞妞是女孩子,當然愛干凈了,你以為都像你,掛著個大鼻涕也無所謂?!?br />
什么?
阮糖呆滯住,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就見仿佛變魔術似的,從許之昂那帥氣高挺的鼻子下緩緩流出了兩行鼻涕,一長一短地掛在那里定格,然后被它的主人又往回吸了吸。
……
打死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看到A大冰山大佬掛鼻涕的樣子,他似乎也僵住了,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白皙的面皮漸漸漲紅,整個人很快石化在了原處。
阮糖張了張嘴,突然噗嗤一聲,扭頭無聲大笑起來,到最后幾乎肚子都笑疼了,倒是歐陽小雨有些莫名其妙,“你們干嘛呀?妞妞你笑什么?”
“沒,沒事?!?br />
阮糖擺了擺手,感覺自己被砸鳥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歐陽小雨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你先擦擦臉吧?!?br />
“好?!?br />
她剛要接過,沒想到卻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搶走,回頭只見掛著鼻涕的許之昂面無表情,“看你笑得那么開心,應該不需要擦了?!?br />
別啊,大佬!
阮糖急忙伸手去搶,然而手臂卻比人家短了一截,最后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扭過頭去擦掉了鼻涕,然后把那包紙巾放進了自己兜里。
怎么這樣……
她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又不敢硬搶,那邊歐陽小雨也很無語,“小富,你別欺負妞妞,把紙巾給她嘛!”
“就不。”
許之昂斜睨她,唇角勾起,阮糖垂頭喪氣的低下頭,盤算著要不先用衣服擦擦?反正也是在做夢,一只手卻將她的腦袋掰了過來,然后有人輕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東西。
“……真傻?!?br />
看著她驚住的模樣,那個惡劣的家伙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好啦,干凈了,待會兒再用水洗洗?!?br />
阮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絕對不承認自己剛剛是被這個小孩子給撩到了,絕對不是!
只是,他的睫毛好長啊……專注看著自己的時候,仿佛擦臉是他世界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你們兩個還真是幼稚?!?br />
旁邊的歐陽小雨好笑道,“好啦,快許愿吧,大人們就要醒來了,我們還得快點回去?!?br />
許愿?
許什么愿?
阮糖有些摸不著頭腦,歐陽小雨卻已經(jīng)閉目雙手合十,虔誠禱告,好一會兒才睜開了眼睛。
“你們怎么不許愿?”
歐陽小雨奇怪地道,“妞妞,你不是想要快點變瘦嗎?”
我?變瘦?
阮糖呆呆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旁邊卻傳來一聲嗤笑,同時有人揉了揉她的腦袋,“變瘦做什么?這樣看著多可愛,白白胖胖像個糯米團子。”
“許之昂!”
阮糖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卻見他怔了怔,眼神逐漸清明,同時旁邊有個疑惑的聲音響起,“許之昂?妞妞,你在說什么?誰是許之昂?”
糟了,說錯話了!
阮糖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小雨,你剛許的什么愿望呀?”
“我?”
歐陽小雨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下來,“我還是那個老愿望啊,你知道的……”
“對著初升的太陽許愿什么的,果然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br />
許之昂在一旁低笑起來,“莫名其妙的夢境,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感覺有點熟悉……”
慘了,他想起自己是誰了。
阮糖心虛,也不敢再看他,只和歐陽小雨道,“那,你到底許了什么愿望?我不記得了?!?br />
小男孩呆了呆,眼里劃過一絲落寞,低聲道,“就是那個希望爸爸能早點回來的愿望啊!”
阮糖愣住,她想,她知道這里是什么時候了。
那是一年多前,他還不知道自己父親去世的時候……
那時,或許他和他的小伙伴曾經(jīng)在某個早晨,也一起爬上了一棵樹,朝著早上升起的太陽許愿,在他的記憶里,這是他溫暖而美好的時刻。
所以,她一開始構架的夢成功了,融入了他原本的記憶里,只是不知道,她和許之昂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媽媽說,爸爸很快就可以回來的。”
歐陽小雨在旁邊又低聲說道,“可是每天晚上她都偷偷的哭,我有點害怕,真希望待會兒放學回來爸爸就已經(jīng)在家里,這樣今天晚上媽媽就不會哭了……”
阮糖聽得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道,“那,我把我的愿望送給你,幫你一起向太陽公公許愿好不好?”
“妞妞……”
歐陽小雨有些感動地看著她,剛要說什么,那邊卻傳來一聲輕嗤,“又是這套騙小孩的話?!?br />
阮糖皺眉,還來不及多想就聽許之昂冷笑道,“不要再騙人了,他肯定早就已經(jīng)死了,根本就回不來?!?br />
什么?
阮糖大驚,也不知道為何他會知曉,只是歐陽小雨整個人的情緒都猛然激動起來,“你騙人,你們都在騙人!”
“我爸不會死,他沒有死?。 ?br />
“你們不是我的朋友!你們是壞人,我不要和你們在一起了??!”
“小雨??!”
阮糖驚駭?shù)刳s緊去抓他,卻猛然撲了個空,周圍陡然暗了下來,陽光、微風、鳥叫聲等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消失不見,甚至身下的大樹開始劇烈搖晃,枝葉一截截掉落下來,消失在黑色的旋渦里,她眼睜睜看著小雨朝那里面跌了下去,想也沒想就要撲身去救,卻被旁邊人一把抓住。
“你不要命啦!”
許之昂也不懂自己為什么要救她,只是一手攀著樹枝,一手緊緊抓著她咬牙切齒,“別動,我快撐不住了!”
“你瘋了,你干嘛刺激他!”
阮糖幾乎快要氣死,本來一切好好的,她說不定有機會讓這個美夢持續(xù)更久一點,想辦法徹底覆蓋掉他那些陰暗痛苦的過去,這下可好,全都毀了。
“我刺激他?”
許之昂皺眉,仿佛像是明白了什么,“難道我又在別人的記憶里,這并不是我的夢……”
阮糖心下一咯噔,趕緊開口分散他的注意力,“這根樹快垮了,我們要怎么辦?。俊?br />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們肯定不會摔死?!?br />
許之昂若有所思,“不如就看看掉下去到底會到哪里……”
什么?
阮糖還沒反應過來,背上就被人推了一把,頓時下意識地尖叫一聲,許之昂,你這個神經(jīng)?。。?br />
雖然摔不死,但突然而來的失重感也很可怕啊啊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阮糖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下軟軟的,仿佛壓著什么東西,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能從我身上下來嗎?小,胖,妞!”
許之昂!
阮糖嚇得連忙起身,卻因為沒扶穩(wěn)又摔了下去,額頭不知磕到了他的哪里,惹得許之昂一聲悶哼。
“對不起對不起!”
她匆忙道歉,然后滾到旁邊,這才抬眼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和之前不同,這里的一切都是混亂沉悶的色彩,呆久了仿佛整個人都要陰郁下來。
這才是小雨每日真實的夢境。
阮糖沉吟片刻,選了一個方向就要走,手腕卻被人抓住了,“你要去哪里?”
許之昂的神情陰郁,他揉了揉自己被磕腫的下巴,“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
阮糖張了張嘴,她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還奇怪呢!怎么這幾次他都會冒名奇妙地冒出來?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
她低著腦袋就想走,卻又被人一把拉了回來,“你要去哪里?”
“我……”
阮糖剛要說話,天上就轟隆隆響起來,大地一片震動,四周的色彩漸漸扭曲,于遠處透出一點亮色來,她臉色一變,“不好,小雨快醒了!”
“松開我,我要去找人!”
阮糖氣急,她已經(jīng)沒時間跟許之昂在這里拉拉扯扯,等小雨醒來,就得等到下一個周末才有時間去看他,尋找機會入夢。
“……”
許之昂卻不松開,眉頭擰起,“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沒有!”
阮糖一驚,更加用力地想掙開他的手,“我不認識你,你松開我!”
許之昂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逐漸虛無,自己用力握去卻只是一團空氣,看著她驚恐的眼神,不知怎地靈光一閃,“你是那只小兔子!”
沒有!我不是!
阮糖不敢再看他,生怕讓他看出更多東西,下一刻渾身一輕,醒來周圍仍然一片漆黑。
歐陽小雨的夢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