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臭味相投才能做朋友。方唯與謝衡的性格相差甚遠，有些時候，方唯也不贊同他的想法和做派，可兩人依然是青梅竹馬的發(fā)小和至交好友。

　　至少謝衡對自己確實很好。

　　謝衡一邊喝酒一邊打量著譚西原，眼神露骨毫不遮掩，嘴里還跟方唯傳授著把妹秘訣。

　　方唯聽著，思索哪個方法可取，同時手上在發(fā)信息。

　　他在問周銳昀晚上吃過飯沒，典型的沒話找話。要說謝衡望著譚西原的眼神露骨，方唯覺著自己發(fā)過去的每條短信也暴露了心思。

　　可喜歡一個人怎么能掩藏的了，又何必要遮遮掩掩呢。

　　或許在這點上，方唯和謝衡是有共通點的。

　　謝衡瞧見他的動作，出其不意，一把搶過手機：“是不是跟高冷大姐姐發(fā)短信呢？笑得那么蕩漾。”

　　方唯急切地想搶回來，謝衡卻舉起手機四處躲閃。

　　“謝衡，還給我。”

　　“在發(fā)什么見不得人的信息？”謝衡邊說邊解鎖，結(jié)果沒解開。

　　“密碼不對。”謝衡輸了兩遍，也提示錯誤，“你什么時候換鎖屏密碼了？”

　　方唯趁機奪回手機：“前兩天換的?！?br />
　　“換成高冷大姐姐的生日了？”謝衡調(diào)侃道。

　　方唯反駁：“不是?！?br />
　　其實是換成了他和周銳昀在速町修車廠再遇那天的日期。

　　兩人玩鬧出了一身汗，坐進沙發(fā)里休息。謝衡有了尿意，敲了下桌子，說：“方方，我去趟洗手間。你去嗎？”

　　“不去，你去吧。”方唯說。

　　謝衡施施然去了洗手間，方唯把手機解鎖，看見上面多了條短信，短短一行字，卻看得他心潮澎湃，嚯地站了起來。

　　周銳昀說吃完飯沒事做，想找人喝酒。方唯不是傻子，當即回過去，毛遂自薦。

　　那邊周銳昀毫不含糊，發(fā)了個地址和酒吧名字過來，離方唯所在的酒吧只離兩條街遠。他收拾了東西馬上就走，到門口想到謝衡，又折回來找譚西原。

　　“譚哥?！?br />
　　譚西原正在給客人送酒，衣服被人從后面輕輕扯了下，他回過頭來。

　　方唯眼睛很亮，欣喜從里頭傾瀉出來：“我有急事先走了，我朋友……謝衡在洗手間，等會兒他出來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行嗎？”

　　譚西原自然樂于助人，卻故意揶揄他：“什么急事兒？等人上完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方唯笑得很靦腆，譚西原也不過分為難他，說：“會幫你轉(zhuǎn)告的，你先走吧?！?br />
　　方唯跟他道謝，像只趕著見配偶的鳥兒，一眨眼就飛出了視線。

　　謝衡在洗手間里磨蹭了一陣子，對著鏡子梳理發(fā)型、整理服裝，姍姍而出時猛然發(fā)現(xiàn)座位上沒人了，方唯不知所蹤。當即傻眼，正要摸出手機找人，譚西原送完一圈酒，繞到他這里，一手拿著托盤，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找方唯嗎？他有事先走了。”譚西原當了個傳話筒。

　　謝衡一揚眉：“去哪了？”

　　譚西原聳肩，繞過他往后面走：“不知道?！?br />
　　謝衡掏出手機給方唯打電話，卻沒人接聽，但他也沒執(zhí)著，重新坐了下來。

　　今晚下班早，譚西原洗去沾染上的滿身煙酒味才準備回家，他走前特地瞥了眼某個桌位，已經(jīng)沒人了?？沙鼍瓢珊箝T卻又碰上個熟人。

　　謝衡照例提早在巷口等他，沖人笑道：“下班了？”

　　譚西原偏頭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第四次了?！?br />
　　謝衡堵了他四次。大少爺時間多，清閑的很，仿佛一整天都可以花費在把妹泡妞這等閑事上。譚西原還是第一次被個男人纏上，難免無奈。

　　“第四次了，你還要拒絕我送你回去嗎？”謝衡順著他的話問。

　　譚西原為人圓滑，前幾次謝衡來找他都被人在三言兩語間逃了，可謂滑不留手。但這樣反而勾起了謝衡更濃重的興趣，想看看這個服務(wù)生到底有多少把戲可顯露，又什么時候會甘愿躺到床上賣屁股。

　　“謝少就那么想給人當司機嗎？”譚西原話里有話。

　　謝衡也不惱，說：“所以給個面子吧，Lynn?！?br />
　　譚西原手插在口袋里看著他，像是認輸了：“行，那就麻煩你了。”

　　謝衡沒想到他今晚如此好說話，興奮地吹了個口哨。烈女也怕纏郎，更何況一個看起來并非善類的小服務(wù)生，勾到手只是時間和金錢多少的問題。而四次，就成功了。這人會獅子大開口，要什么價碼呢？

　　真是沒什么難度的捕獵游戲。謝衡在心里嗤笑，卻佯裝紳士的開門，將人迎上車。引擎聲悅耳的響起，車子啟動，順著道路向前駛?cè)ァ?br />
　　另一邊。方唯依照周銳昀發(fā)來的地址去了酒吧，進門就是轟炸的樂聲和喧鬧聲。他擠過人群，在昏暗燈光下四處窺看，卻沒找到人。他掏出打電話給周銳昀，第一遍沒人接，方唯皺眉，抿嘴握著手機。

　　有人見他面嫩，上來搭訕，拉著他去跳舞，方唯使勁推拒，找了個稍微人少的角落待著，又給周銳昀打電話。這次臨自動掛斷時，對方接通了。

　　“周……你在哪兒？”方唯問。

　　“我……”

　　周圍太吵了，方唯聽不見，捂著聽筒擠過人群，去了洗手間。關(guān)上隔間門，總算安靜了點。

　　“你剛剛說什么？我在Aon，沒看見你?！狈轿ㄕf，手指摳著手心。

　　周銳昀聲音清冷：“臨時有事，我就先走了?！?br />
　　情緒悉數(shù)冷卻。這個理由他剛剛才用來對付過謝衡，現(xiàn)在又返到了他自己身上。

　　“你……你怎么走了？”方唯聲音澀啞。

　　“抱歉，讓你白跑一趟?！敝茕J昀說。

　　方唯能說什么呢？他連質(zhì)問周銳昀臨時有什么事的資格都沒有，反而還要強壓下心里的失落，說：“那下次再一起喝酒吧?！?br />
　　“有空再說吧。”周銳昀正躺在床上，向上拋玩著銀色打火機，手指上的煙燒灼著，語氣里含著絲難以察覺的玩味。

　　方唯沒有多想，更沒有懷疑對方是故意耍著自己玩兒。他根本想不到這些，當周銳昀是真的有事，失落過后又打起精神，忍不住問：“是工作上的事嗎？這么晚了?！?br />
　　周銳昀曲起一條腿，吸了口煙：“算是吧?！?br />
　　“有車臨時要修？之前跟你說我想改裝車，你最近有時間幫我改一下嗎？”方唯問。速町修車廠關(guān)門了，他不知道周銳昀現(xiàn)在在何處工作，此時是個打探的好機會。

　　“說過了，我不是專業(yè)的?！敝茕J昀說。

　　“嗯？什么意思？”方唯不解。

　　“我只是周末給朋友幫個忙?！?br />
　　“你不在修理店工作？”

　　周銳昀卻不打算再多說：“嗯，我要去忙了?！?br />
　　方唯哦了兩聲，壓下心里的好奇，聲音低下去：“好的，你忙吧。”又忍不住在掛電話前補充一句：“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

　　周銳昀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掛斷電話時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他很少笑，因為他的生活里沒什么值得去笑的趣事。

　　里面臥房傳來不間斷的咳嗽聲，有人在開門，鑰匙叮叮當當響了許久門才被打開。酒氣涌進來，中年男人路過周銳昀時迷迷瞪瞪罵了句：“你媽咳成那樣了，不知道倒個水？”

　　周銳昀不笑了，眼神陰鷙。

　　方唯收起手機，出了洗手間，外面是沸騰的人海。人潮攢動，可沒有他最想見的那個，不禁嘆了口氣。

　　對比方唯的消沉，謝衡倒是一臉春風(fēng)得意。

　　“你住哪兒？”上車后，謝衡問道。

　　譚西原毫不扭捏，報了個地址。臨江邊，房價不菲。謝衡多看了他兩眼。

　　一個服務(wù)生住得起那邊的房子嗎，謝衡在心里嘀咕，保不齊是哪個相好的富太太“金屋藏嬌”的地方。

　　被當做“嬌”的譚西原神色如常，問他 ：“不認識路嗎？”

　　“認識。”謝衡說，“那么好的地段當然認識?！?br />
　　譚西原不置可否。

　　夏季夜風(fēng)怡人，一路開到江岸邊。譚西原指著前面：“就在那兒停吧，里面不好停車?！?br />
　　謝衡沒來過這邊幾次，不疑有他，以為是小區(qū)物業(yè)比較嚴格，不讓外來車輛進去，就聽譚西原的指示，把車停了。

　　這地兒是停車場，往外走一大截路才看見人煙和燈火。

　　譚西原要領(lǐng)路，快了半個身子在前面。謝衡肆無忌憚的跟在后面視奸他——一修長的腿、挺翹的屁股、勁瘦的腰背，哪兒都值得欣賞。

　　他捏著自己的下巴給譚西原打分：臉能打8分，身材9分。難得一見的合他口味。謝衡手插進口袋里摸到了剛剛趁關(guān)門時從車內(nèi)拿的安全套。只拿了兩個，不知道夠不夠。

　　色心漸起的謝衡一時沒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到了什么地方。

　　“你吃海鮮嗎？”譚西原問了一遍沒人回話，于是停下腳步回頭又問了一遍。

　　還在意淫人家的謝衡差點撞上他，急忙停住步伐，說：“海鮮？”

　　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來到了水岸餐廳。謝衡一驚，才驚覺受騙了：“來吃飯？”

　　“我晚飯還沒吃，怎么，不能先吃個飯嗎？”譚西原挑起一邊眉毛。

　　謝衡能說個不字嗎？顯然不能。飽暖才能思淫｀欲，為了風(fēng)度考慮，自然要讓人吃飽飯。

　　“你晚上還沒吃飯啊，那我請你吧?！敝x衡壓下心內(nèi)急不可耐的欲｀望，率先走進了餐廳。

　　“我請你吧，第一次在酒吧你幫我解決了個麻煩，應(yīng)該我請客表達感謝的?！弊T西原翻看菜單，“這么晚了，也就這邊的餐廳還開門，味道也不錯。”

　　謝衡不跟人爭搶，由他點菜請客。江邊風(fēng)景極佳，深色的江水泛起細小的波瀾，音樂聲輕柔舒緩，明明一個心懷鬼胎，一個心思深不可測，可氣氛竟也融洽。

　　謝衡四處看了看，暗暗思忖著對面這個Lynn也是個有手段和情調(diào)的人，選的餐廳、氛圍都無可挑剔，估計靠這招哄開心了不少有錢的老女人。

　　“你不住附近嗎？”等菜間，謝衡問道。

　　譚西原看著他，表情已經(jīng)回答了一切。

　　謝衡了然，果然是被耍了，卻不甘心，自有后招：“我在那邊有套房子，倒是沒住過幾次，不知道家政有沒有給我勤打掃過?！?br />
　　譚西原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對岸燈火閃耀，是熱鬧的街區(qū)。他聽出謝衡這段話的潛臺詞，大概就是——“你家我家如家？”

　　這套所謂的房子估摸著是酒店，以謝衡這等紈绔子弟的做派來看，世界上任何一座酒店都能是他家。

　　譚西原笑道：“指不準已經(jīng)滿屋子灰塵，現(xiàn)在家政拿了錢，不盯緊點兒就會偷懶?；?。”

　　謝衡跟著他笑，嘴里說是嗎，心里卻想著：比起耍滑，你更勝一籌。

　　菜端上來，菜色尚可。譚西原真沒吃晚飯，此時也不客氣，舉起筷子吃了起來。

　　謝衡不餓，沒有胃口，他偶爾下幾筷子，多數(shù)時候那張嘴都在喋喋不休。

　　譚西原佩服他的孜孜不倦，任自己擋回去無數(shù)次，謝衡也有辦法繼續(xù)厚著臉皮把話題往隱晦的“今晚睡不睡”上扯。

　　譚西原吃了半飽，速度放下來。他看了眼手機，家里有人發(fā)來信息，問他怎么還沒回家。

　　謝衡去了洗手間，譚西原回完信息，抬頭看了看周圍。夜深了，餐廳里卻還有不少人。他們后桌坐著幾個女孩子，其中最漂亮的那個也正望過來，譚西原對她笑了笑。

　　謝衡上完洗手間回來，拉開椅子重新坐下來，先喝了口酒潤嗓子。

　　“你在酒吧就喝了不少，現(xiàn)在還喝，不怕喝多了回不了家？”譚西原咬著一個北極貝，說道。

　　“不是還有個滴酒不沾的代駕司機在嗎？”謝衡調(diào)侃他，“況且酒喝多了，耍無賴的底氣也足點?！?br />
　　這是明目張膽的想著下三路的事情了。估計是這少爺耐性告罄，不打算跟他和緩著你來我擋了。

　　譚西原心下一轉(zhuǎn)，忽然問：“你喜歡男人是嗎？”

　　謝衡一愣，沒明白這個問話從何而來，回答：“對啊，你不喜歡嗎？”

　　譚西原沒回答，只提問：“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同性的？”

　　“自然而然就發(fā)現(xiàn)了。”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對男人也行。男女皆可，對上眼就行。

　　“當時是什么感覺？會感到害怕嗎？”

　　“做采訪嗎？突然問這個?！敝x衡提起一邊嘴角笑，顯得年輕而邪氣。

　　譚西原舉著筷子湊近謝衡，動作難得孩子氣的幼稚：“對，采訪一下你的心路歷程?！?br />
　　謝衡傾身向前，筷子差點搗到他臉上，譚西原立馬往后撤退，卻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男人是十八歲，當時一點兒也不害怕，就覺得新奇，新奇的不得了。”謝衡緊緊攥住譚西原的手腕，說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男人后，立刻找了個精致漂亮的男孩兒上床，此后玩的花樣愈加繁多。男女皆可，□□不堪?！拔业男穆窔v程就是這樣，Lynn你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男人是幾歲？”

　　譚西原用力抽走自己的手腕，說：“我不喜歡男人，從有性別意識起就知道自己喜歡女孩子?！?br />
　　“哦，這樣啊。”謝衡向后靠在椅背上，或許被方唯說中了，譚西原果真是個直男。

　　譚西原手機亮了起來，是條短信，他拿起來回了一條。

　　謝衡眼睛向下看著他，無端一股高高在上感：“在跟誰發(fā)信息？男朋友？那肯定不是。女朋友？”

　　譚西原掃了他一眼：“弟弟?！?br />
　　“親弟弟？”

　　譚西原點了點頭。

　　謝衡又坐直身體，回味了下剛才的對話：“剛剛那采訪，不會是為了你弟弟做的吧？”

　　譚西原發(fā)現(xiàn)這人沒想象中那么笨。

　　謝衡說：“怎么？弟弟跟你出柜了？”

　　譚西原說：“這是個人隱｀私?！?br />
　　“你知道吧，同性戀是遺傳的?！敝x衡意在言外，“弟弟要是喜歡男人，可能是你爸爸媽媽也有這方面傾向。有句話怎么說，龍生龍鳳生鳳，基因是確定的，一脈相承嘛。”

　　編排別人的父母就有些過分了。譚西原臉色變了。

　　謝衡倒是沒警覺，依然在說：“你弟弟要是同性戀的話，Lynn你要不要試試看，或許你也有這方面的傾向呢?！?br />
　　“跟誰試？怎么試？”

　　謝衡湊近，語氣曖昧：“你覺得呢？我倒是不介意……”

　　忽然譚西原站了起來：“我今晚還有事，先走了，你自便吧?！?br />
　　謝衡跟著站了起來，直白道：“走去哪兒？不跟我試試？”

　　譚西原忽的嘲諷笑道：“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謝少胃口太大，我可能滿足不了。”

　　謝衡皺眉：“你這話什么意思？”

　　譚西原掃了眼他們后桌的一個女孩：“一晚上我看謝少和別人眉來眼去不少次，今晚應(yīng)該不缺人?！?br />
　　謝衡臉色變了，咬牙切齒的警告：“Lynn！”

　　英文名喊出來氣勢不足。譚西原目不斜視，從他旁邊走過去，還說了聲：“再見，祝謝少今晚玩得開心。”

　　譚西原走了，回想著后桌那女孩的姑娘，不禁感嘆謝衡這么多年過去了，審美倒是沒怎么變。

　　謝衡吃了個悶聲大虧，所謂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沒想到譚西原的眼睛那么利，竟被看了出來。

　　后桌的女孩子這時趕緊上來，她叫Alisa，是謝衡以前的玩伴兒，今晚湊巧碰上，一晚上謝衡被她暗地里勾的沒少回應(yīng)對方。

　　“謝少?！盇lisa軟軟靠著他的手臂，“沒想到今天能碰上你，剛剛那個是你最近的新情人嗎？”

　　謝衡居高臨下看她一眼。

　　Alisa見譚西原走了，便毛遂自薦：“好久沒見了，謝少今晚要不要一起……”

　　謝衡撥開她的手：“今晚算了，改天吧。”

　　他被人看穿，心里不服氣。譚西原祝他今晚玩得開心，謝衡偏不遂了他的意。

　　玩得開心得要跟你玩兒才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