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蛹(五)
我越看這個形狀越覺得眼熟,仔細(xì)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七個圓包,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足有半個多高,最小的卻只是微微凸出地面一點。里面的東西一鼓一鼓的,隨時都有可能破土而出,被頂起的青磚縫里向外滲著淡黃色的粘液,同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這是那幾個人蛹?”我想起外面七個缸里面裝的大大小小的人蛹,和這幾個鼓包數(shù)量上一樣。
“對,一共是七個!而且是北斗星的形狀?!卑醉毶畟H眼中終于透出了恐懼,“難道佛祖舍利今天真的會被蠱族奪走?”
我已經(jīng)來不及問佛祖舍利是什么了,眼看著鼓包頂端的土慢慢向兩邊傾落,從土里面探出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覆蓋著薄薄一層人皮,然后是胳膊、泡的腫大的腦袋、肩膀,直到七個人蛹全都鉆出地面,就那么靜靜的站在我面前,發(fā)出“嘶嘶”的嗷叫聲。
這是絕對讓我作嘔又肝膽俱裂的場景!
人蛹身上沒有衣物,滴淌著粘稠的像蜂蜜一樣的液體,有的雙腳已經(jīng)被腐爛的肉粘連又重新生長在一起,活似在網(wǎng)上看到的海豚人;有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芝麻大小的肉粒;有的全身像魚鱗似的裂開一道道細(xì)細(xì)的口子,露出里面粉紅色的腐肉……
我實在忍受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可是卻只能吐出幾口酸水。僧侶們終于頂不住這項列的視覺刺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便開始紛紛向塔門沖去。
唯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就是滿哥瑞!
他依然認(rèn)真而虔誠地坐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心,奮力抵抗著。只是,從他的眼鼻嘴中,也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隨著僧侶們集體逃亡,那七個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準(zhǔn)確的撲向他們!我不想用太畫面感的語言去描述慘烈的一幕,只是幾分鐘功夫,僧侶們都變成了一段段殘肢和裂開的軀體,在血泊中還散落著各種顏色的內(nèi)臟。
我?guī)缀跻偟袅耍骸澳銥槭裁床痪人麄?!?br/>
“我無能為力,人蛹沖進(jìn)塔內(nèi),我們做的法陣已經(jīng)被破了。我們敗了……”白須僧侶雙目淌下渾濁的淚水,順著層層皺紋沾灑在胡須上,“滿哥瑞,你已經(jīng)盡力了!你沒有辜負(fù)你的姓氏和名字!”
滿哥瑞苦笑著:“阿贊,對不起,我只能做這些了?!?br/>
“一定有什么辦法!”我看著那些又重新站回原位的人蛹,恨不得又把機關(guān)槍,“突突”一通掃射,把它們通通打死。
那些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著,搖搖擺擺地開始在塔里來回走動,找尋著殘余的目標(biāo),有一個幾乎和我肩對肩撞上,我釘在原地略一側(cè)肩,讓了過去。
濃烈的尸臭沖的我喉嚨發(fā)痛,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但是那個人蛹卻沒有聽見,我發(fā)現(xiàn)它的脖子上,有一塊小小的紅色圓形胎記。
而還有一個略高的人蛹,緊緊跟在它的后面。
我略微有些明白了:人蛹聽不見聲音!它們是靠著外面的吹笛人對塔內(nèi)物體落地或者奔跑的聲音進(jìn)行判斷做出殺戮指示。
我們說話,吹笛人是聽不到的。
“剛才你的猶豫,耽誤了最佳時機?!睗M哥瑞抹了把臉上的鮮血,“在我們盡力布下法陣的時候你如果能夠打開木盒取出水晶佛,讓舍利圣光照耀,我們必勝無疑。”
我看著滿地的尸體,心里又酸又苦,難道是我的優(yōu)柔寡斷,讓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換了誰,又能在這種根本不知道情況中保持冷靜呢!
我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人蛹們也安靜地搜尋著,好像剛才修羅地獄般的殺戮和它們完全無關(guān)。滿哥瑞看上去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團上,而白須僧侶卻仰著頭,雙目緊閉,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
“滿哥瑞,不能怪他。”白須僧侶緩緩說道,“這是劫數(shù),誰也逃不了。”
“阿贊,我知道?!睗M哥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于沒了生氣,再也沒有動彈。
滿哥瑞死了?!
這個打擊對我來說是致命的!雖然我和滿哥瑞認(rèn)識時間不長,但是他是我在泰國最熟悉的人了,而且一路上對我很照顧,對于他的人品和談吐,我也很欽佩。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狂亂的心跳慢慢恢復(fù)平靜,仔細(xì)觀察著人蛹和周圍的一切:一定有辦法!我一定有辦法沖過這重人蛹獵殺屏障,打開木箱,取出那該死的水晶佛!
我是一個孤兒,我從小就沒有什么朋友,也從來沒有被別人尊重過,更不用說像現(xiàn)在這樣,被所有人給予厚望,去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拯救夢想。雖然那些人已經(jīng)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的靈魂在滿地?zé)嵫锌粗?,等著我去實現(xiàn)他們生前最后的希望!
我要為滿哥瑞報仇!
我的血很熱,熱得近乎要燃燒起來!
只要耐心,一定有辦法!
我認(rèn)真地看著身邊每一樣?xùn)|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須僧侶身上,我忽然發(fā)現(xiàn)要找的東西了!
“阿贊!”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但是我需要借你幾樣?xùn)|西。”
“真的?”白須僧侶眼睛一亮,燃起了最后的火焰,“只要能保住水晶佛和舍利,我的命,你拿去!”
“不,我只要你身上這個東西?!蔽椅⑽⑿χ?!
命,只有一條;機會,只有一次;搏,只有一擊!
一擊必勝!
我指著白須僧侶胳膊上套著的一圈圈銅環(huán):“阿贊,我需要你把這些銅環(huán)同時扔出去,當(dāng)銅環(huán)落地時,人蛹察覺到聲音,追向銅環(huán)的時候,就是我沖過去打開木箱的最好時機!”
白須僧侶卻沒有言語,只是低著頭看著手臂上的銅環(huán)。
我著急起來:“阿贊!時間不多了!”
“只有六個?!卑醉毶畟H低聲說道。
“什么只有六個?”我發(fā)現(xiàn)白須僧侶雖然德行深厚,應(yīng)變能力卻不敢恭維。
“我是說手上只有六個銅環(huán)?!卑醉毶畟H已經(jīng)把銅環(huán)一一摘下,摞在手心摩挲著,“我身上和你身上,已經(jīng)沒有更沉重的東西落在地面上發(fā)出能引起注意的聲響了。除非……”
說到這里,他猶豫了一下,不過我已經(jīng)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阿贊!你不能這樣做!”我看著他那條上次戰(zhàn)斗殘缺,換成木棍的腿,“我還不知道打開木盒該做什么?”
“不需要你去做,只需要你去打開!”白須僧侶剛說完,就把手中的六個銅環(huán)向各個方向遠(yuǎn)遠(yuǎn)扔出,撞在墻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