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恒河尸水(三)
九年后,備受頻頭娑羅王寵愛的無憂已經(jīng)出落成英俊半大小孩,光是比同齡孩子高出半個頭的強壯身材,就讓頻頭娑羅王眼中的憂色稍稍減弱。
雖然他對師父所說的話深信不疑,但是有一件事情,仍然讓他夜不能寐。隨著無憂年齡越來越大,恐懼的感覺完全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每次看到無憂,他都會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寒意,久久地遙望遠方:那個等待的人什么時候回來?
“王,找……找到了!”一個干瘦的人風塵仆仆地沖進頻頭娑羅王私人寢室。已經(jīng)垂垂暮年的頻頭娑羅王精神一振:“多諾,真的找到了?”
多諾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九年了,我終于找到了,也終于回來了!”
頻頭娑羅王探出雙手,扶起多諾,低聲問道:“你確定?”
“波斯秘術(shù)?!倍嘀Z也壓低了聲音,“萬無一失。”
“說來聽聽?!鳖l頭娑羅王把多諾讓到只有自己才能坐的椅子上。
多諾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直到坐下才反應(yīng)過來,如同坐到一塊滾燙的山芋,連忙擺手:“不……不……不……”
頻頭娑羅王雙手摁著他的肩膀:“你為孔雀王朝立了大功,這是你應(yīng)得的光榮?!?br/>
多諾受寵若驚:“王恩賜我全家錦衣玉食,我為王朝出力在所不辭?!?br/>
“你很快就會和家人見面的?!鳖l頭娑羅王微笑著。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了,頻頭娑羅王皺著眉頭,在寢室里踱著步子:“就這么簡單?”
“千真萬確!”多諾急忙從椅子上站起,“這秘術(shù)看似簡單,卻足以解除王多年之憂!”
頻頭娑羅王大力拍著多諾的肩膀:“好!多諾,辛苦你了!我必有重賞!”多諾正要跪拜,頻頭娑羅王突然大喝一聲:“你敢弒君!”話音剛落,彎刀刺入他的腹部,一絲痛楚的涼意漸漸蔓延全身。多諾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頻頭娑羅王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多諾,你應(yīng)該知道,秘密,只能藏在一個人心中?!?br/>
多諾低頭看了看插在腹部的彎刀,安詳?shù)匦α耍骸巴?,我懂??墒恰?br/>
“哇!”一口鮮血從他嘴里噴出,灑了頻頭娑羅王滿臉全身。
看著多諾停止抽搐的尸體,頻頭娑羅王“哼”了一聲,走出寢室,對遠遠守候的衛(wèi)兵喝道:“多諾弒君,已被我斃于室內(nèi)。把屋里收拾好,尸體不能進入恒河,丟了喂狗。還有,把多諾全家抄斬!”
孔雀王城的人們正打著飽嗝在享受午后溫暖的陽光,忽然看到一隊氣勢洶洶的士兵沖進多諾府中。不多時,府內(nèi)傳來慘絕人寰的嘶喊聲,一段段肢體帶著噴出的鮮血時不時從府內(nèi)扔出。直到傍晚,一把大火燃起,沖天的火光映亮了半座孔雀王城,足足燒至半夜才被圍守的士兵撲滅……
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在街角的黑暗處,站著一個男子,懷中抱著襁褓,悄然隱沒于黑暗中。
王城的正午安詳慵懶,頭頂瓦罐的女人們結(jié)伴回城,準備給家人張羅午飯。
“啪啦!”鞭子甩過,將一個瓦罐擊得粉碎。流灑的恒河水將女子全身淋透??兹竿醭呐耸菦]有地位的,突如其來的事情把她們嚇得紛紛放下瓦罐,匍匐著瑟瑟發(fā)抖。瓦罐接二連三被擊碎,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不遠處叉著腰大笑:“德拉,我的鞭子厲害吧!”
“王子,您的子民遠至恒河汲水,要耗費一上午時間。這水是她們?nèi)乙惶斓纳嬷?,不可以當作玩耍的目標。何況,您對恒河水不敬,也會帶來厄運?!?br/>
錦衣少年滿不在乎地盤著蛇皮鞭子:“我可是生下來就要繼承王位,能夠?qū)⒖兹竿醭瘞У綆p峰的無憂王子!隨便幾個賤民,幾壇子水,又怎么能對我產(chǎn)生影響?德拉,你要再這么啰嗦,我會把你喂狗的?!?br/>
德拉打了個寒戰(zhàn),連忙跪地,拼命磕頭。他知道這個英俊的少年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而且越像開玩笑的話越是真的。
無憂把鞭子插在腰間,伸了個懶腰,揚揚得意地走到那群女人面前,故意重重踏步濺起泥水,濺了女人們滿頭滿臉。
“你們知道我是誰么?”
“知道……知道,”女人們七嘴八舌地討好道,“您是孔雀王朝未來的明君,孔雀無憂王子?!?br/>
“哈哈!”無憂笑得滿臉通紅,“德拉,你聽到?jīng)]?”
德拉額頭頂在地上,整個人像一只煮熟的大蝦:“小人聽到了。”
無憂“哼”了一聲:“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剛才說的話,我肯定不會對你留情的?!?br/>
德拉又忙不迭地磕頭,無憂根本看不到,德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你怎么可以把恒河水潑灑在地上?你褻瀆了神靈!”稚嫩的童音從無憂身后傳來。
從未被人責罵的無憂勃然大怒,抽出鞭子,轉(zhuǎn)身甩出!鞭子準確地抽到八九歲的小女孩身上,原本破爛的衣服被抽得斷成兩截,布屑紛飛。女孩尚未發(fā)育的身體上,赫然多出一條皮肉翻轉(zhuǎn)的傷口,很快聚滿血珠,流淌下來。
“你再說一遍!”無憂笑嘻嘻地道。
“你褻瀆了圣河之水,你會有報應(yīng)的?!迸㈦m然疼得發(fā)抖,但依然倔強地昂著頭。
“哦?”無憂笑得越發(fā)燦爛,“可是我是天命之王啊。”
“我眼中只看見了一個蠻橫不講道理的傻瓜,上天是不會把國家交給你的!”女孩冷笑著。
無憂抬頭望天,眼中殺機一現(xiàn),抽出了腰間彎刀,向女孩劈去。
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不忍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一聲慘叫,卻是無憂的聲音。
氣急敗壞的無憂沒有注意到濕滑的地面,腳底一滑,撲倒在泥水里。他連忙雙手撐地,卻忘記了手中的彎刀。鋒利的刀刃正割向他的面門,隨著無憂的痛號,刀刃切入臉頰,生生把一大塊皮肉割了下來。無憂捂著臉連聲痛呼,指縫里不停涌出鮮血,夾雜著骯臟的泥水翻滾著。奇怪的是,泥水仿佛燒開的沸水,不停冒著蒸汽,化成一縷縷白色煙霧,順著無憂指縫鉆入。
無憂哀嚎聲更加凄慘,雙手不停地在臉上抓著。終于,哀號聲越來越微弱,他停止了掙扎,軟塌塌地躺在泥水里哆嗦著。
德拉這才如夢初醒,跪爬到無憂身前,看到他的臉,不由驚呼!
無憂原本剛毅英俊的臉早已血肉模糊,一道深深的刀疤由左眉劃至右嘴角,把整張臉斜斜地劈成兩半。手指已經(jīng)把整張臉摳爛,傷口里沾滿了黃褐色的泥水,坑坑洼洼的爛皮向外翻轉(zhuǎn)。
再抬頭看去,那個小女孩早沒了蹤影,就連剛才匍匐跪拜的女人們也偷偷溜走了。所有的商鋪、民宅都緊閉著大門,生怕被牽連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