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恒河尸水(五)
天亮了,打掃花園的仆人們忽然發(fā)現(xiàn),無憂的房門竟然打開了。一個面色死灰、毫無表情的青年站在門口,深深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他的眼中,閃爍著重生的希望。
“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雖然每次你都覆蓋著紗麗,讓我看不清你的容貌,但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我能夠當(dāng)上孔雀王朝的國王,一定會給你建一棟世界上最美麗的宮殿。”無憂低聲說出這段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把面具撕下!
那張布滿了暗紅色疤痕、青筋暴起的臉,在清晨金黃色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仆人們嚇呆了,忘記了手中的工作,任由如同惡鬼般的無憂從他們身邊走過。
“父王,我想領(lǐng)兵征戰(zhàn)?!痹陬l頭娑羅王的宮殿里,無憂長跪不起。
“你已經(jīng)多年沒有離開屋子,怎么有能力領(lǐng)兵作戰(zhàn)?”頻頭娑羅王漫不經(jīng)心地逗著孔雀。
“我要戰(zhàn)!”無憂的語氣不容置疑。
難道這一天真的來了?頻頭娑羅王看著無憂,心中寒意更濃。
“既然如此,那就帶兵去懲戒三百里外叛亂的小國吧?!鳖l頭娑羅王揮了揮手,“你的大哥須摩會給你分配士兵和武器?!?br/>
叛國的城墻外,德拉皺眉看著一干老弱病殘、毫無斗志的士兵,腐朽不堪的兵器連殺只雞都困難,何談攻城掠寨。更何況,這是無憂第一次帶兵打仗,軍隊(duì)中早就傳出了此戰(zhàn)必死無疑的謠言,每天都有逃跑的士兵被抓回?cái)厥资颈?,但是軍心已散,完全沒有戰(zhàn)斗力。
“王子,須摩這分明是讓咱們?nèi)ニ退馈!钡吕瓝]著皮鞭,怒氣沖沖,“我要去找王,揭發(fā)須摩的惡行。”
“德拉,你覺得什么是死?”無憂指向遠(yuǎn)方,“心,活著,人就不死;心死了,人活不生。如果上天真的認(rèn)定我為天命帝王,就算是我一人征戰(zhàn),也必將笑傲敵尸!”
無憂策馬奔至陣前,在全軍面前,摘下了青銅鑄造的惡鬼面具:“我知道,你們都是被遺棄的人。這次征戰(zhàn),你們沒有勝的希望,而你們的死,反而會給孔雀王朝節(jié)省很多糧食。但是,我想告訴你們,我,孔雀無憂,也曾經(jīng)是被遺棄的人!我沉淪了好久,后來因?yàn)橐粋€女人,我重新找回了自己!我相信,你們也都有所愛的人。今天,叛國就在前面,不戰(zhàn),必死!戰(zhàn),哪怕是死了,我們的英魂,也必然會讓遠(yuǎn)在孔雀王城,我們所愛的人感到驕傲!不知道此役過后,我們還有幾人能活下來,但我相信,每一位能活下來的勇士,必將成為孔雀王朝膜拜的英雄!戰(zhàn)后,讓我們披著敵人的鮮血,英雄相見!”
士兵們凝視著逆光的無憂,惡鬼一般的容貌中透出無比剛毅的神色。
“英雄相見!”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英雄相見!”
“英雄相見!”
這句話如同驚濤駭浪,迅速傳遍全軍,吶喊聲此起彼伏,聲振寰宇!
“我,孔雀無憂,生平第一戰(zhàn),必將浴血重生!”無憂暴喝一聲,策馬殺向叛國。
在他身后,是潮水般洶涌的軍隊(duì),連瘦弱的戰(zhàn)象,也揚(yáng)起鼻子,發(fā)出震天的嚎叫!
戰(zhàn),無雙!
無憂,天下,無雙!
孔雀,涅槃,重生!
一將功成萬骨枯!
叛國被抱著必死決心的無憂大軍順利攻克,鮮血染透了每一寸土地,一陣狂風(fēng)掠過,空氣里似乎還夾雜著廝殺時慘烈的呼喊。
“俘虜可以帶回去做奴隸?!钡吕挠沂掷p著厚厚的紗麗,在征戰(zhàn)中,他丟失了食指。
“殺!”無憂站在高高的城墻上,冷冷說道。
“殺?”德拉聞言一驚,“這可是上天賜予的戰(zhàn)利品,殺了實(shí)在太可惜了!”
“殺!”無憂冷笑著,“一個不留!”
本已做好了當(dāng)奴隸打算的叛軍俘虜,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正在清理戰(zhàn)場的士兵們突然舉起武器,毫不猶豫地砍向他們……
空氣里,血腥味更加濃烈??罩?,幾只盤旋的烏鴉“呱呱”叫著,時不時落下啄食熱氣騰騰的尸體。
鮮血匯聚成一條緩緩流動的血河,淌進(jìn)了亙古不變的恒河。
“這座城,是我的了?!睙o憂仰天長嘯,“德拉,我不回王城了?!?br/>
德拉一驚:“王子,這可是公開叛亂??!”
“所以,我需要你去一次王城,向父王稟報(bào),我要休養(yǎng)生息。還有,你幫我找一個人?!睙o憂冷酷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溫柔,“一個會做出好吃馕餅的女人?!?br/>
德拉退下。不多時,一隊(duì)騎兵護(hù)送著德拉向王城方向飛馳而去。無憂扶著城墻,嘴角掛著微笑:“前面的空地,正好可以建造一座美麗的宮殿。”
連年的征戰(zhàn),無憂大軍所向披靡,攻城略地,再次為孔雀王朝開拓了大片疆土,名聲直追太子須摩。
那座美麗的宮殿,經(jīng)過三年的日夜建筑,也即將竣工。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無憂從來不踏入宮殿半步,只是在每天黃昏時,站在宮殿前,久久不離去。
德拉在兩城中間往返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終于有一天,他慌慌張張地回來,帶來了無憂一個足以震驚天下的密信。
頻頭娑羅王病危!
“王子,王已病危,如果此時不回王城爭奪王位,恐怕……”德拉低聲說道。
無憂沉吟片刻:“德拉,我有些懷念王城里馕餅的香味了?!?br/>
安居樂業(yè)已久的王城居民驚恐地發(fā)現(xiàn),一夜之間,城外多了一支浩浩蕩蕩、裝備精良的軍隊(duì)。軍隊(duì)中間獵獵作響的大旗上,繡著一只振翅欲飛的孔雀。
直至中午,軍隊(duì)并沒有攻城的征兆,反而有兩個人,從軍中縱馬奔出,進(jìn)了王城。
其中一人戴著寒氣森森的青銅面具,緊跟其后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
“無憂,你回來了。”頻頭娑羅王劇烈地咳嗽著,嗓子里發(fā)出宛如破爛風(fēng)箱的“嘶嘶”聲。
“父王,您的身體?”無憂跪在地上,眼中毫無感情。
“老了,我知道你回來的目的。”頻頭娑羅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彩,“我不想看到兄弟相殘的事情發(fā)生。這會毀了孔雀王朝?!?br/>
“呵呵。”無憂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施施然站了起來,摘下青銅面具,丑陋的臉異常猙獰,眼中閃著仇恨的怒火,“所以您通過波斯秘術(shù)毀了我的命格,用氣給您續(xù)命,增強(qiáng)運(yùn)勢,又毀掉我的臉,壞了帝王之面相,生怕弒父殺兄的詛咒應(yīng)驗(yàn),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