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異途行者(六)
十歲出頭的徐友賢靠著從死人身上淘來的錢財,一路輾轉(zhuǎn)回到古城。吃死人肉長大這件事,深深地隱藏在心里,他絕不敢對外人提起。身體發(fā)育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新長出的體毛不是別的孩子那樣的一層絨毛,更像是狗毛。
每隔三個月的月圓之夜,他醒來時明顯感覺到喉嚨向外凸起,聲音沙啞,全身骨骼膨脹得疼痛。蓋的被子也扯了幾條口子,像是野獸爪子抓出的裂痕。
他越來越怕,到藥鋪求醫(yī)。大夫把了脈,長嘆一聲“天意啊”,就把徐友賢引進(jìn)后院。直到那時,徐友賢才知道什么是“陰犬”,也明白了身體出現(xiàn)異化,這是變成陰犬的前兆。
大夫的女兒偏巧是陽女,“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這句老話在古城百姓心里根深蒂固,自然沒人敢娶。女兒體內(nèi)陽氣過盛,隨著年齡增長,血熱體燥的病癥越發(fā)嚴(yán)重,大夫雖精通岐黃之術(shù)也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女兒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友賢陰差陽錯當(dāng)了上門女婿,夫妻倆陰陽調(diào)和,再配上大夫的草藥,就這么活了下來。過了幾年,岳父去世,夫妻倆打理著藥鋪,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天有不測風(fēng)云”,妻子難產(chǎn)死了。徐友賢拉扯著兒子長大,兒子也沒有異化跡象,這才放心張羅親事,娶了普通人家的媳婦,準(zhǔn)備安度晚年。
沒曾想小兩口婚后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撇下遺腹子雙雙命喪黃泉。徐友賢這才意識到,兒子雖然沒有變成陰犬,體內(nèi)還是有遺傳的陰氣,等于是他間接害死了兒子兒媳。
徐友賢悔恨莫急,要不是孫子,早就沒有活下去的念想。寶蛋兒更是從小喜歡亂咬東西,毛發(fā)、牙齒長得比同齡孩子都快,三歲時就有了異化的征兆,睡覺時變成了半人半犬的怪物。
徐友賢為了救孫子,用上了岳父傳的秘方。他的血經(jīng)過陽女交合,再輔以七歲以下男孩的血肉,用肉蓯蓉、菟絲子、芡實、冬蟲夏草、枸杞子、杜仲、何首烏做藥引熬制肉羹,可延緩變異的時間,等到孫子成人后再娶陽女化解尸氣。
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到哪里找小男孩做藥引?徐友賢只得用體血和那幾味藥材熬湯喂孫子。在一個月圓之夜,孫子還是變成了陰犬!徐友賢血氣損耗過多,體內(nèi)尸氣不受壓制,也成了陰犬。
陰犬身體機能遠(yuǎn)勝于常人,反倒成了入戶偷小孩的有利條件。他在月圓之夜偷了幾次小孩熬藥,總算壓制了孫子的病情,卻也終日擔(dān)驚受怕,一旦被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這條半人半犬的破命倒也罷了,可是孫子一定要活下去。
李巖峰第一次來抓藥,方子里的草藥居然和岳父傳給他的秘方一模一樣,重量都分毫不差。徐友賢大吃一驚,找了個借口給李巖峰把脈,陰氣雖重,卻不是陰犬的脈象。
李巖峰走后,他有意無意從病人那里打探,得知李巖峰的老婆也是高顴骨的漂亮女人,夫妻倆平日從不出門,分明是陰犬陽女。
當(dāng)天夜晚,他跑到李巖峰家偷窺,看到一件恐怖的事情。李巖峰竟然從老樹里撈起一具潰爛的女人,喂食用血熬制的草藥。他心里明白了八九分,這是“以陰養(yǎng)身,陽血去陰”的秘術(shù)。
回藥鋪的路上,一條毒計在他心頭慢慢成形——李巖峰耗損體血,遲早變成陰犬,他先制造幾個恐怖事件(哈慫被吸成人皮骷髏,林家女兒中邪),故意暴露行蹤讓人看到,李巖峰必然會被除掉。這樣一來,就可以把前段時間丟失小孩這件事嫁禍給李巖峰,往后再有類似事情,百姓們也會認(rèn)為是陰犬鬼魂作祟,怎么也想不到是他。
“李巖峰被活活打死,女人從樹洞拖出當(dāng)成妖孽暴尸,”黃衫老人打斷徐友賢的講述,“可憐夫妻倆,就這么冤死了?!?br/>
圓臉老人神色激動:“你他媽的有良心么?”
“我害死了所有親人,只有這個孫子了。換做是你,會怎么做?”
圓臉老人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
“這幾年,我經(jīng)常帶著祭品祭拜他們夫妻,希望地下有知,靈魂安息?!?br/>
“可是你沒想到李巖峰變成了尸蛹,仍然守護(hù)著他的母親?!秉S衫老人摸了摸鼻子,“你祭拜他們,無非是不想讓厲鬼妨了你,假慈悲而已?!?br/>
徐友賢全身一震:“你說什么?那個女子,是他的母親,不是妻子?”
“難道你不知道?呵呵……”黃衫老人厭惡地皺著眉頭,“別裝了,你讓我覺得惡心?!?br/>
“真難為你在這么短的時間把故事編的這么好,當(dāng)然咯,大部分是真的自然也好編?!眻A臉老人把板磚擱在地上,一屁股坐下,“聽了這么久,站得腿發(fā)麻?!?br/>
徐友賢沉默不語,突然把懷里孫子往空中一扔,幾步跑到墻邊,前爪扒著墻壁縱身躍上墻頭。圓臉老人急忙接住寶蛋兒:“虎毒不食子,你這個畜生!”
徐友賢正要跳墻逃離,墻外忽然火光大亮,整條街?jǐn)D著上百個舉著火把的古城百姓,眼神或愧疚、或痛恨、或憤怒、或鄙夷。
兩道黑影直奔徐友賢,板磚砸在墻頭,桃木釘正中徐友賢后腦。一團血霧蓬出,散落在火把上,“嘶嘶”作響,化成淡淡的煙霧。
徐友賢搖晃著身體,“撲通”落下,百姓們紛紛避讓,任由徐友賢抽搐著死去。
黃衫老人走出院落:“他是罪魁禍?zhǔn)?。?br/>
圓臉老人抱著寶蛋兒,神色黯然道:“完全異化。”
黃衫老人高聲喝道:“他是關(guān)西最有名的盜墓家族后代。他的長輩們誤入血墓,只有他的父親逃了出來,娶了陽女生下這個畜生。
“那李巖峰的母親是富家女兒,因為是陽女無人敢娶,只得貼了豐厚嫁妝嫁了一戶普通人家。李巖峰三歲時,父親得血熱病死了。家人認(rèn)定是‘陽女克夫’,把母子倆趕出家門。還好母親有些積蓄,拉扯著兒子長大,但不幸也得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