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紅塵賓館(八)
“這里,很柔軟?!比f莫掐著阿娜脖子,“斷了,可就死了。”
“第一分鐘?!痹嘛炌翱缌艘徊?,“地下通道,有四個并排走出的腳印,輪廓是一男一女。我最初以為是徐老和人皮木偶留下的,現(xiàn)在明白了?!?br/>
“哦?”萬莫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月無華,做個決定吧。你死?阿娜死?南曉樓死?”
“第二分鐘?!痹嘛灮顒又绨颍拔页姓J,剛才看到阿娜,我的心亂了。你這個死胖子難道沒有注意到么?其中的兩道女人留下的腳印,左腳用力比右腳重?!?br/>
萬莫指尖在阿娜脖子劃了道血口,殷紅的血,雪白的脖頸。
“月無華!你在上前一步,她就死了!”
“第三分鐘!”月餅右手豎起三根手指,“萬莫,我承認你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幾乎把我騙了。但是,你疏忽了,阿娜是左撇子!她用左手畫畫,怎么會右手指縫里有木屑?她的重心腳是右腳,怎么會左腳印比右腳印重!”
“你……”萬莫話沒出口,只見月餅縱身前沖,一拳砸在鼻子上。“這一拳,是替徐老打的!”
萬莫鼻子歪在半邊,鮮血長流,幾顆碎齒迸飛,眼淚、鼻涕、口水一發(fā)都滾出來。
“這一拳,是替萍姐打的!”
月餅又一拳打下,正中萬莫腦門。萬莫脖子后仰,兩溜血箭從耳朵里竄出,撞擊聲、骨裂聲、哀嚎聲一并響起。
“這一拳,是替南瓜打的!”
月餅扶住萬莫搖搖晃晃的身子,一拳悶向萬莫肚子,深深陷進肥厚的脂肪中。萬莫的肚子像是充了氣的皮球,向兩邊膨脹,脖頸的血管凸出表皮,太陽穴高高隆起!
月餅抽出拳頭,輕輕推著萬莫肩膀。萬莫仰天噴出一口血渣,雙手虛空抓向月餅,終于跪倒在地。
“求求你,放了我?!比f莫蜷成蝦米,抬起血肉模糊的臉,“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br/>
“不需要!我從不接受敵人的討價還價。何況是已經(jīng)死了的敵人?!?br/>
“救……救我……”萬莫說出了最后三個字。
“沒人會救沒有朋友的人。”月餅揚了揚眉毛。
我狠狠抽了口煙,心里無比痛快:“月餅,干得真她媽的漂亮!”
短暫的興奮之后,我看著徐老的尸體,呆滯的假阿娜,想到死去的萍姐,房間的兩個枉死女人,心里又覺得很疼,超出全身傷口的疼!
“我不知道你是誰,”月餅摸著假阿娜的臉龐,“我一定會治好你!”
“無華,我真的是阿娜。”
月餅突然僵住了。然后,極緩慢、極緩慢地轉(zhuǎn)身,胸口插著一柄匕首,側(cè)身摔倒,對著我揚揚眉毛,笑著,說出了我聽過無數(shù)次的那句話。
“南瓜,快跑!”
阿娜厭惡地啐了一口萬莫尸體:“沒用的東西!”
那柄匕首插在月餅胸口,刀柄顫抖不止,血液染紅了月餅身體。
“月無華!”我狂吼一聲。
我仿佛看見,月餅輕松地站了起來,摸摸鼻子,揚揚眉毛,嘴角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南瓜,你丫哭喪呢?我哪有那么容易掛掉,我可是月無華啊?!?br/>
然而,月餅沒有動。
我全身涌起一股滾燙的力量,拔出插在腿上的斷木,倚墻站起,瘸著腿往前走,每走一步,鮮血從傷口淌出。
“我,南曉樓,以血立誓,一定,殺了,你!”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月餅每次都對我說“南瓜,快跑”的含義。
我們,寧可自己獨面兇險,也不愿見到朋友死去啊!
“就憑你?”阿娜吐吐舌頭,天真地歪著頭,“好可愛的執(zhí)著呢。”
我只是死死盯著阿娜,腦子里只有一個意識:還有三米,我就可以把斷木插進她的胸口!
“異徒行者,讓你臨死前見識一下蠱女的本領(lǐng)吧?!卑⒛鹊拈L發(fā)無風(fēng)自動,白裙里“窸窸窣窣”爬出一堆稀奇古怪的蟲子,潮水般向我爬過來。
腳背蟄痛,我沒有躲閃,只是計算著距離:還有兩米。
無數(shù)只蟲子爬到膝蓋、大腿、腰、胸口、脖子、臉上,我已經(jīng)被蟲群包裹,全身麻癢酸痛,終于在距離阿娜一米的距離,我再也走不動了,跪倒在地。
我視線越來越模糊,舉起斷木,無力地刺向阿娜的虛影:“月餅,我盡力了。”
就當我徹底放棄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阿娜胸口衣服冒起一個蠕動的圓點,衣衫破裂,胸膛那片潔白皮膚撐起薄薄肉膜,一只碧綠蜈蚣張開螯牙,咬破肉膜鉆了出來,“啪嗒”落地,須足顫抖蜷伸了幾下,再也不動。
阿娜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只蜈蚣,眼神變得陌生,掃視著房間,停在月餅身上。
“無華?”阿娜嘴角滲出一絲血跡,“是你么?”
我身上的蟲子如同雨點落下,死了。
阿娜,倒地,死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會選擇怎樣生活?”
我默念了幾遍一個朋友的qq動態(tài),心里說不出煩躁,把手機扔在床頭,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發(fā)呆。
光影虛幻,我仿佛又回到了半個月前,在“紅塵賓館”的地下暗室——
我怔怔地看著阿娜的尸體,不敢相信就這么結(jié)束了。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讓我產(chǎn)生了“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的懷疑。
濃郁的血腥味嗆進喉嚨,堵在肺管幾乎喘不過氣,我劇烈咳嗽,扯得傷口鉆心疼痛,才從虛無中清醒。
“月餅!”我爬到月餅身邊,用力搖著他的肩膀,“你丫不會這么死的!快他媽的醒醒!”
月餅面色像一張白紙,嘴角仍掛著熟悉的微笑,好像隨時都會醒過來,打個哈欠懶洋洋說:“南瓜,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我伸手探到月餅鼻尖,沒有呼吸;摸著脖子動脈,沒有彈動。豎在月餅胸口的匕首不再顫動,意味著刀尖觸及的心臟,停了。
那一刻,我的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月無華!”我一拳拳重擊所有能想到的穴位,進行著徒勞的努力。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鐘,也許是幾小時,我啞著嗓子再也說不出話。
我終于放棄了,就這么傻坐著,摸出煙點了兩根,一根塞進月餅嘴里。
“月餅,你雖然傲嬌擺譜,天天板著臉裝高冷?!蔽页榱丝跓熥匝宰哉Z,“但是,你丫……”
兩道煙柱從月餅鼻子里緩緩噴出,月餅睜開眼睛:“南瓜,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我嚇得“嗷”了一聲,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納陰地,陰棧,詐尸!
月餅又閉上眼睛,含含糊糊說道:“你個混蛋,居然打了我的笑穴,趕緊封住心臟周圍的穴道?!?br/>
我搭著月餅脈搏,跳動微弱,急忙點了月餅胸口幾個穴道止血,正準備點涌泉穴頂回陽氣,月餅突然又說了一句:“不許人工呼吸!”這才徹底暈了過去。
我哭笑不得,心說你丫想得美。手上沒敢怠慢,點了涌泉穴,把衣服扯成布條,圍著月餅胸口做了止血包扎。確定了萬無一失,正準備把刀子拔出來,忽然刀柄自己動了,刀刃極緩慢地向外頂出,逐漸脫離月餅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