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 63 章
接下來幾日蕭昀消停了。
許是知曉自己的朝臣有多能折騰,再天天微服私訪,朝臣能把他褻衣都扒個干凈,蕭昀“知錯能改”地呆在了宮里,還一改往日能省事兒絕不費(fèi)事、天大的事不影響勞逸結(jié)合的作風(fēng),勤政起來,“嘔心瀝血”日日忙到深夜,天子近臣、皇帝寵臣謝才卿不得已夜夜留宿皇宮,貼身隨侍,幫助皇帝處理一些工作,譬如奏折整理、文書謄抄、念奏折、代寫圣旨等。
朝臣一時頗感欣慰,相見都喜笑顏開,直道此乃大寧之幸,不少朝臣還上了奏折歌功頌德,抑或貼心慰問陛下的身體,千叮嚀萬囑咐他莫要過于操勞。
唯獨往日不厭其煩勸陛下勤政好學(xué)的劉韞,神色一日比一日難看起來,旁人詫異問起,他都是臉色鐵青的擺擺手,一改往日心直口快的性子,神情諱莫如深。
有幾位善于察言觀色的朝臣生動的形容劉韞——三分未出閣姑娘的羞,四分夫婿失蹤多日官府發(fā)現(xiàn)不明尸體、娘子去官府辨認(rèn)的遲疑驚懼,兩分妻子與人做出茍且之事的驚怒,還有一分窩囊丈夫有口難言的憋和委曲求全。
朝臣微微詫異。
兩位當(dāng)事人卻絲毫不知劉老先生煎熬掙扎后的掩耳盜鈴——只要我不去調(diào)查獲得新線索,這件事就肯定沒有發(fā)生。
也不懂劉老先生掩耳盜鈴卻因為當(dāng)事人行事過于放肆被迫獲得了比較可疑的新線索的痛苦——這件事大概可能也許,有那么一點可能發(fā)生了。
當(dāng)事人過了好幾日快活日子。
這日,皇帝寢宮。
蕭昀下了朝去御書房和朝臣商議諸國納貢的事了,狀元郎和前幾日一樣,留在蕭昀寢宮替他整理書架桌案。
自從狀元郎留宿皇宮后,這種本來是尹賢幾個公公干的事,都由狀元郎來干了。
皇帝傾向于干能發(fā)揮他才智的事,尤其喜歡解決困難問題,最愛除了他誰也干不了的事,曾經(jīng)說過,既然有些事別人也能干,那非要他干干嘛,所以細(xì)枝末節(jié)或者假手旁人不會威脅到他自身的事,他從不吝嗇將權(quán)力分給旁人。
所以像整理這種并無多大技術(shù)含量的事,就悄無聲息落到了最有條理、心思最縝密的狀元郎頭上。
尹賢端著茶進(jìn)來,見他又在替陛下忙活著,從早上起幾乎一會兒都沒停,心道皇后也沒這么賢惠的,笑道:“要是煩了便歇歇,這種事我們來就好了。”
謝才卿溫和一笑:“不煩的。”
“怎么會不煩?”尹賢詫異道。
謝才卿不好意思說:“我會覺得把亂糟糟的收拾整齊了特別舒服放松,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尹賢心說那狀元郎可能找不到比陛下更亂的人了,盯著案上錯落得跟下鍋面條似的奏折和書架上收拾完整齊得跟滑坡似的書,心情頗為復(fù)雜。
難不成還真佳偶天成、天公作美?
難怪陛下近來春風(fēng)得意。
謝才卿將桌上的奏折攏起,摞摞齊,蕭昀火急火燎趕回來,門還沒進(jìn)就要喊謝才卿,一眼瞧見他安安靜靜在忙,忽然改了主意,并未吱聲,懶洋洋地倚在門邊,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瞧,心下直嘆。
以后就是千挑萬選立了皇后,人也不見得有這么賢惠貌美、秉性純良還才華出眾的。
謝才卿要是個姑娘,哪有那么多麻煩事。
他立,他心甘情愿地立,立刻,馬上。
因為這就是萬一激情褪卻了,他也不可能膩煩討厭謝才卿,和他呆在一起不說話各干各的都很舒服,謝才卿要是個姑娘,他和他相敬如賓、和諧共處是絕對沒問題的。
更何況旁人是乍看新奇,剝開無味,一旦了解了就煩了想踹了,謝才卿卻不一樣。
明明無數(shù)次擁有他,卻總覺得好像隔著一層霧在看山,朦朦朧朧,奧妙難明。
以至于哪怕距離縮到近無可近,謝才卿都崩潰直哭,仰頭窩在他懷里了,他依然模糊地、直覺地、本能地覺得,那層霧依然在。
蕭昀換了個姿勢,抱臂瞧著,心下有些煩躁。
下半身頻繁得到滿足,上半身終于占據(jù)優(yōu)勢了,他卻沒能完全理智地分析這事兒。
玩玩?不像。
愛?那不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愛誰。
喜歡?
這個詞沒有未來,不清不楚的。
不知為何想要更多,但明明沒什么更進(jìn)一步的空間了。
謝才卿也不排斥他了,甚至對他還算上心,雖然嘴上不說,但肯定是有點習(xí)慣依賴他的。
蕭昀嘆了口氣,盯著謝才卿,略一皺眉。
謝才卿身上有股若有若無的氣質(zhì),會在謝才卿承歡、熟睡這種脆弱或獨處的時候,自然地乍現(xiàn)一下,讓他感到一晃而過的警惕。
就好比現(xiàn)在。
眼前謝才卿正翻看著奏折,似乎在為之后替他念做準(zhǔn)備,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卻不像是一個峻州來的書生見到奏折該有的敬畏自羞,而是一種嫻熟于心的淡然,一種不過如此的稀松平常,甚至是高高在上。
細(xì)微的像是錯覺的感知。
蕭昀蹙眉,心莫名跳得很快,眼底不知不覺漆黑了下來。
像是豺狼見了一只白毛小狐貍,食肉者間與生俱來的敵意。
蕭昀猛地清醒過來。
明明是只食草的小白兔。
他之前都那樣驗過了。
蕭昀暗笑,心道自己多疑。
要真是他圖什么啊?要殺他早下手了,能等到現(xiàn)在?
他也沒做出過任何有害寧國的事。
送上門給自己操?有這樣的奸細(xì)?這等好事,三年前他召謝才卿進(jìn)京,人怎么不早點送上門?
人分明是自己追的,一開始根本不要他。
蕭昀將這個念頭甩出腦子,想著他和謝才卿眼下雖是不清不楚的,但以后不管怎么著,反正他是皇帝,只要他想,謝才卿又不可能離開他,瞬間舒坦了,笑著往里走。
謝才卿一目十行地看著奏折,眼神專注沉靜。
一本看完,他隨手拿起下一本,剛掃了一眼,心跳一停,手指不自覺松了。
“吧嗒”一聲,奏折掉在了地上。
蕭昀隨意瞥了那本奏折一眼,笑說:“怎么了?見到朕這么高興?”
謝才卿渾身緊繃,盯著那本奏折,細(xì)微神色和儀態(tài)上的變化眨眼恢復(fù)如常,不動聲色地蹲下身撿起那本奏折:“陛下。”
蕭昀笑說:“心肝兒念吧。”
這意思便是叫他念奏折了。
謝才卿拿著那份奏折的手發(fā)緊,若無其事地將奏折打開,就要念,蕭昀忽然彎腰,二話不說把人從后抱起,謝才卿立即合上奏折,心提到了嗓子眼。M.
“陛下,不是念奏折么?”謝才卿羞怒地掙扎著。
“是念奏折啊,”蕭昀煞有其事地說,“坐腿上念又不耽誤。”
謝才卿心一提。
蕭昀喜歡從后面抱他,他會看到奏折上的內(nèi)容。
“微臣不要——”
“不要念奏折?”蕭昀謔道,“那好啊,坐腿上就行了,奏折朕自己看。”
“陛下!”
懷中人羞紅著臉,蕭昀制住他亂動的手,狀元郎似乎知道自己抗拒一點兒用都沒,過了幾秒,輕聲說:“從后面抱好不好?”
蕭昀一怔。
他還要求姿勢了?
不對,不是這意思。
不從后面抱還能怎么抱?
從前面抱?不難受么?
“為什么?”蕭昀在身后蹭了蹭他發(fā)紅的耳朵,低聲問。
謝才卿不回答,只臉更紅了,祈求道:“好不好?”
蕭昀心下大奇,這有什么區(qū)別?
他仔細(xì)咂摸了下,醍醐灌頂。
背著抱腿是在身前并著的,正著抱貼得更緊不說,還臉對臉,最主要的是腿是分開的。
心肝兒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
蕭昀一樂,咂了下嘴,正著抱也不是不行。
反正謝才卿不讓的他都要試一試。
蕭昀樂此不疲地蹭著他的小耳朵,懶散一笑:“朕原先是要正著抱那樣兒的,狀元郎非要朕從后面抱……”
狀元郎一愣,羞憤難當(dāng):“微臣不要……”
“不要什么?”蕭昀湊上去。
狀元郎別過臉:“別……別在這兒,待會兒太監(jiān)們進(jìn)來會看見的……”
“哦,”蕭昀說,“不讓朕弄啊,那朕也不是不通情達(dá)理的人,朕疼你,那你也得通情達(dá)理點兒,讓朕正著抱抱,朕還沒這么抱過呢,你答應(yīng)朕,朕就——”
“微臣答應(yīng)!”
他話都沒說完,小白兔就傻乎乎地答應(yīng)了,蕭昀得逞一笑,心下樂開了花,眨眼又道貌岸然起來,頗為惋惜遺憾道:“那行。”
蕭昀如愿以償?shù)匕阎x才卿正著抱到了腿上。
這姿勢,二人都是長手長腿的,太師椅本來就不大,顯得擁擠得很,蕭昀卻樂得自在,還摟著謝才卿拋了下往下抖抖,把謝才卿兜地離自己更近。
謝才卿的腿不僅長,柔韌性還極好,膝蓋被椅邊頂著,都沒不舒服,他的前胸緊貼著自己的胸膛,腦袋卡在他的脖頸一側(cè)。
蕭昀舒舒服服地環(huán)緊人,謝才卿的長發(fā)就在他手邊,他聞著謝才卿發(fā)絲上的淡淡沉水香,莫名其妙開始揉謝才卿的頭發(fā),越揉越起勁兒,忍不住就揉亂了,謝才卿的頭發(fā)翹起了一點邊,毛絨絨的,霎時少了點清雅,多了不少可愛。
他好像對弄亂謝才卿樂此不疲。
知道謝才卿這會兒肯定是一副惱怒又不敢罵的表情,蕭昀暗暗直笑,好歹還記得這是在自己寢宮,自己這會兒還是個皇帝,威嚴(yán)道:“念吧。”
謝才卿環(huán)著蕭昀的脖子,在他身后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打開奏折,冷眼看著奏折上的字。
“微臣張馭,罪人張寧翰之父攜峴南罪臣榮煜親啟,狀元謝才卿乃南鄀奸細(x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