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四十四章 恨如流水(3)
第四十四章 恨如流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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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永壽宮里,日夕已經(jīng)穿戴好冊封禮上的吉服,頭上更帶了她生平第一枝步搖,即使心計深沉如她,在這一刻也忍不住滿面含笑,等了這么久,總算叫她等到這一刻了,可不是應該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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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外面的紅地毯早就鋪好了,叫人奇怪的是迎接她的車駕遲遲未到,眼見著吉時就快到了,日夕差了蘭香去外面瞧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還未等蘭香出去,常喜就進來了,與上次一樣,他的手上依然捧著圣旨,只是神情嚴肅了許多,一進來就朗聲道:“淳嬪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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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因還未行冊封禮,所以日夕還不能被稱為貴嬪,不過她已經(jīng)沒這個機會了,日夕右眼疾跳,仿佛是要出什么事了,她忐忑不安地跪下道:“臣妾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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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喜展開圣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淳嬪烏雅氏與其父一并擾亂宮闈,勾結(jié)內(nèi)監(jiān)送人入宮為其辦事,而今更以沁羅香之邪物控制容嬪,謀害皇嗣,罪名屬實,現(xiàn)打入宗人府大牢,聽候發(fā)落,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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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份圣旨,日夕每聽一個字心都涼一分,怎么會這樣,所有的事她都做的極為隱秘,怎么會一下子全部都揭發(fā)出來呢,皇上!皇上他不是說要封她為貴嬪嗎?為何現(xiàn)在又這樣,是誰?是誰告的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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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淳嬪還不快拉旨!”常喜冷顏說著,真是看不出這位淳嬪原來是個這般有心機的人,若不是他自己來宣旨還不敢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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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要見皇上!”日夕并不接旨。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常喜,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無須再偽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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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是皇上不想見你!”常喜漠然道,早在來之前,皇上就說不見,常喜說著朝身后隨他來的侍衛(wèi)道:“來人,把她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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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見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日夕倒沒有像一般妃子那樣哭鬧不止。 而是很平靜的跟著侍衛(wèi)走了,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因為她看得清形勢。 現(xiàn)在的情形對她已經(jīng)不利到了極點,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沒有用,成王敗寇,她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但想不到會來的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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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喜待日夕被押下去后,一指蘭香,阿然。 趙合三人道:“這三個人也給我押起來,不許放過。 ”侍衛(wèi)頭領(lǐng)躬身領(lǐng)命,揮手叫底下的人把他們抓起來,不論蘭香他們?nèi)绾畏纯梗重M能斗的過孔武有力地侍衛(wèi)們,三下兩下就把他們抓了押走,常喜滿意地點點頭,不止他們?nèi)齻€。 所有在名單上的人都已經(jīng)派人去抓了,相信很快,日夕他們送到宮里來地人都會被清剿一空,說起來真要多謝那份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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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宗人府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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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自被關(guān)進來后就一直沒出過聲,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 然后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隨即門就打開了,不需要回頭她就知道有人進來了,還知道進來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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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來了!”她頭也不回的說著,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仿佛她不是在牢房里,還是在永壽宮做她的娘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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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我來了!”清如跨進了牢房,讓常喜還有其他跟來的人在外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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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抬頭望著頂上小小地天窗道:“你知道嗎,我這是第二次來這里了,第一次我是來送佟妃上路。 記得也是在這間牢房里。 還真是有緣,不過我倒是沒想到。 不到一年的時間我自己就進了這里,來送我的人還是你,我的好姐姐!”說到這里她終于轉(zhuǎn)過了身,正視著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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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踩著地上的茅草走上前,唇抿得緊緊,不知在想些什么,日夕見她不答又道:“其實當年我被關(guān)在慎刑司大牢里的時候,你真不應該救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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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我絕對不會救你!”清如從抿緊的唇中崩出這句話來,原來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日夕,以前她們所見得都是她做出來地假象,而她還這么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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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好象沒看見她眼中的火,突然笑嘻嘻地道:“是啊,當初你要是不救我,那在觀星樓時我就不會推你了,你也不會被禁足在重華宮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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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原來推我的人果然是你!”其實從看到水吟書信起,清如就明白當初在觀星樓推自己撞向董鄂香瀾,間接害死錦繡的人就是日夕,如今得她親口證實更是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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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有什么,莫說是你,就連先皇后和佟妃也是我間接害死的,凡是敢擋我路地人都要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隨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牢盯著清如道:“本來我以為我已經(jīng)很利害了,沒想到最終卻敗在你和水吟的水里,你們也算是不錯了,尤其是你,你明知道水吟還有你肚里孩子的死都是我搞的鬼,卻依然和我親親熱熱,一點馬路都沒露,我?guī)状卧囂骄荒泸_過,你演計之高,城府之深,可不比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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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輕笑一聲道:“你知道的就這些嗎,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皇上要封你為貴嬪的事,也是我辛苦問皇上求來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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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什么?”日夕問道,不過旋即她又明了:“我知道了,你是要先將我推上高位,然后再讓我狠狠摔下來,赫舍里清如,真想不到,你不光狠,還看破了我的弱點,你這一招可著實讓我意外,也確實把我摔得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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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突然仰起頭大笑,然后指著日夕道:“我若不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又怎么能騙過你這個成精地狐貍,對付陰謀就要用更利害地陰謀!這個道理是你教會我的,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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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等她說完,日夕也像她一樣笑了起來。然后用一種很奇怪地目光注視著她道:“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嗎?你太天真了,即使你今日殺了我,以后也會有人替我報仇地,我死,也一定要拉你做墊背!”說到最后她臉變得猙獰無比,不似人,倒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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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報仇?”清如以比剛才更大的聲音笑了出來。 一邊笑一邊還抹眼淚,日夕不是笨人。 從她那笑里嗅出了不好的意味,警惕地道:“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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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笑,我笑你太笨!”清如驟然收起笑臉冷聲道:“你以為還會有人給你報仇嗎?今時今日我如果連你在宮里安插了哪些人都不知道,我會放手對付你嗎?不妨實話告訴你,你所有安在宮里的人都已經(jīng)被處決了,包括你最倚重的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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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下日夕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她不敢相信地搖著頭。 尖聲:“你騙人,我不信,你怎么可能知道哪些人是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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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微微一笑,也不與她爭,而是隨口報出了幾個名字,日夕頓時啞然無言,神色也黯淡了下來,看來清如說的正是她隱在暗處地幾個奴才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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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清如的話還沒有說完:“另外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吧。 你阿瑪,也就是吏部侍郎,已經(jīng)被削去官職,全家充軍塞外,永生永世不得踏足京城一步,換而言之。 你quan家就只剩下你一個還在京城,不過很快你也要走了,但與他們走地卻不是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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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剛才還有光芒的眼睛,此刻全然失去了神色,真正就如一對將死之人的眼眸,她愣愣地瞧著清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原來自己所有的后路都已經(jīng)被她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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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見已經(jīng)成功斗垮了日夕的心理防線,心里暢快卻又難受,她恨日夕害了這么多人。 更恨她欺騙自己:“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騙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么的相信你?為什么?”清如喃喃地說著。 是在問日夕也是在問自己,她不懂。 不懂日夕為什么要對她們這么殘忍,她自問從來沒有哪里對不起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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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什么?”本來即將滑倒在地上的日夕,聽到這句話又扶著墻壁撐起了身子,與清如平視,一瞬間她地眼中充滿了戾氣:“你問我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你應該去問我阿瑪,問他為什么要把我培養(yǎng)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他要我狠,要我不相信任何人,要我在宮里出人頭地,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升官,才能發(fā)達,他不要一輩子都當一個不上不下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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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的聲音越說越大,到后來只怕整個大牢都聽見了,清如沒有阻止她,而是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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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六歲的時候在干嘛,是在念書還是在玩耍?而我卻要跟人學怎么耍心計,怎么隱藏自己,從十歲起,我每天都要跟許許多多的人斗心眼耍詭計,一旦輸了,就不許吃飯!你說為什么,這樣的生活不是我選擇的,這樣地我也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既然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路,我就只能走下去,踩著別人的尸體走下去!”說到這里日夕已是淚流滿面,這一次她不帶任何目的的哭了,只想發(fā)泄心中的不甘,為什么她付出了這么多,最終還是輸了,她不甘心,真地不甘心,她用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學做一個后宮妃子,可最終卻只做了兩年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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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默默地看著她哭,沒有打擾也沒有說話,等她哭夠了以后才淡淡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道理從一開始你就應該知道,你阿瑪?shù)呢澯斐闪四愕谋瘎。阌衷斐闪烁嗟谋瘎。译m然同情你,卻沒有原諒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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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突然一抹眼淚,倔強地道:“我不需要你原諒,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對你不義,你對我不仁也是應該的,從一開始我就把你們當成可以利用的棋子,從來也沒有把你們當成過朋友!好了,你可以動手了,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 ”她雖然這樣說,但身子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想必是怕清如用什么狠招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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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緩緩點頭道:“好!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也不多廢話了,常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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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隨著她的話,常喜閃身出現(xiàn)在她身后:“貴嬪娘娘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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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瞧了一眼他拿在手里地盤子,上面放著毒酒、匕首、白綾,無端得她嘆了口氣抬眼對日夕道:“本來我是想讓你和吟姐姐一樣縊死地,不過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你自己在這幾樣里面挑一樣吧,也算是給你的最后一點尊嚴。 ”說完她側(cè)身對常喜說了一句:“送淳嬪上路。 ”吩咐完這一切,她轉(zhuǎn)身走出了牢房,竟是不準備看日夕如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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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不是很恨我,很想看著我死嗎?為什么現(xiàn)在又不看了?”日夕叫住了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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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一身囚衣地日夕,步搖的光芒給昏暗的牢房憑添了一絲光亮,她嘆了口氣苦澀地道:“恪貴嬪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后宮有哪一個女人不可憐!你雖可恨,卻也有可憐之處,你會變成這般冷血無情,并不是你自己希望的,你將別人當棋子,自己又何嘗不是被你阿瑪當棋子,既然彼此都是可憐之人,我又何必再留在這里看你死,只希望你下輩子投胎能做個好人,不要再做這么多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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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日夕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她再度叫住了已經(jīng)走到牢門處的清如:“如果有下輩子,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個好人,你還愿意和我做姐妹嗎?”話語里有著一絲連她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的害怕,她在怕什么,是怕清如說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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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如沒有再回頭也沒有說話,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似的,守門的獄卒已經(jīng)打開了鐵門,外面陰沉的天色印入眼瞼,清如提裙跨出了陰暗的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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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日夕失望地低下了頭,低垂的眼中是盈盈的淚光,她到底還是沒能聽到,就在獄卒準備關(guān)上鐵門的時候,一個很輕的聲音傳了進來,只有兩個字,卻讓日夕笑了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真的純真如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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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會的!”這是清如最后與她說的兩個字,也是日夕這輩子聽到最好聽的話,她輕松地笑著,然后從常喜的托盤中拿過白綾,甩上頂梁,閉上眼將頭伸進來,直到最后一刻她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失過,人固有一死,可又有多少人能笑著去死,日夕雖做下儲多錯事,不能為人所原諒,但至少在臨死前的那一刻,她悔悟了,她心甘情愿的用死去償還這輩子做下的錯事,希望下輩子能做一個好人,能與清如她們做真正的好姐妹,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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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下雨了,清如怔怔的站在雨中,舉頭望著被雨滴破的天空,眼閉上,雙手在胸前合起:錦繡,吟姐姐,日夕死了,你們的仇我已經(jīng)替你們報了,希望你們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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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天是順治十五年十一月初三,當初順治十三年七月一起入宮的四人,如今只剩下她和月凌還活著,可誰又知道她們下一刻會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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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個月后,福臨有感于水吟的氣節(jié),破格追封她為貴嬪,謚號:容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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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順治十六月正月十六,元宵節(jié)過后,福臨偕清如微服出宮游玩散心,一路南行,直到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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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順治十六月二月二十六,江寧地界,福臨與清如遇襲,未死,然清如失蹤,福臨遍尋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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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部完結(ji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