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55
“當然不是。”王林說,“賽場上,每個人都想贏。”</br> “那……”那為什么說至少他對勝利還有渴望?</br> 王林問:“你知道他的基礎(chǔ)工資和賽事獎金,只能占到他總收入的多少嗎?”</br> 洛柚看向他,見他朝她比了一個數(shù)字。</br> “只能占到百分之十左右。直播平臺的收入、以及贊助商給的廣告收入,才是大頭。”</br> 洛柚咋舌:“然、然后呢?”</br> “以他現(xiàn)在的商業(yè)價值,就算不拿成績,甚至就算不打職業(yè)了,每天直直播,后半輩子也完全可以吃喝不愁。”</br> “他不會的。”洛柚肯定地說。他不會不打職業(yè)的,他想拿冠軍,他想拿世界冠軍。這個目標,從一開始就沒變過。</br>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王林笑了,“可是對于職業(yè)賽場上的一些選手卻并不是這樣。”</br> “為什么?”</br> “渴望勝利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到勝利又是另一回事。這么多隊伍,只有一支隊伍能拿冠軍。其實我們都知道,對于大部分人而言,哪怕窮盡整個職業(yè)生涯,都拿不到一個冠軍。”</br> 洛柚點點頭,嘆口氣:“是的。”</br> “大部分選手打職業(yè)前都不過是網(wǎng)癮少年,吃了職業(yè)選手的紅利,不用去做不喜歡的工作,每天打打游戲直直播,就能拿到高出同齡人不少的工資。</br> 拿冠軍,那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啊?而且還是努力后多半得不到回報的那種。某些人會覺得,反正贏家只有一個,輸了就輸了,冠軍也不過是虛無縹緲的一個頭銜。打完比賽回去后,沒有成績的壓力,隨便直直播混混日子,它不香嗎?”</br> 洛柚有些陷入沉思。</br> 王林說的這些話,確實是她沒有想到過的。都說溫水煮青蛙,可能在最開始,每個人都有著一個冠軍夢,可也許是太受挫,也許是環(huán)境太安逸,很多人,都再沒有了關(guān)于冠軍的執(zhí)念。</br> 她似乎應(yīng)該覺得慶幸。</br> 慶幸自己在這樣一個永遠以冠軍為最終目標的隊伍里,慶幸她的隊長,有一萬種方式可以選擇安逸,卻依然毅然決然站上那個賽場,接受失敗和痛苦的洗禮。</br> 她看向三樓,很深很深地呼吸了一下。</br> 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xù)說:“我還有個問題。今天最后一局,link怎么會來找我們roll點呢?”</br> 總不能是最后一局不想玩了,隨便找個隊roll點就找到他們了吧?</br> 王林說:“一方面,快樂隊嘛,反正最后一局了,破罐子破摔唄。”</br> “還有一方面呢?”</br> “還有一方面……”他想了想,猶豫著開口,“我也不知道跟那件事有沒有關(guān)系。”</br> link這支隊伍,名氣不大,更沒什么成績,對于ftc這樣的流量隊來說,本來應(yīng)該對他們隊伍絲毫不熟悉才對。</br> 但卻有一件事,讓ftc全隊都記住了他們。</br> 那是去年春季賽發(fā)生的事。</br> 每年春夏秋季三屆聯(lián)賽,都會有幾支成績比較差隊伍掉級到次級聯(lián)賽。link便是當時掉級邊緣的隊伍。</br> 最后一天的小組賽開打之前,他們還排在倒數(shù)第二名,倘若這一天他們不能夠有所突破的話,不僅進不了季后賽,掉級也是必然的。</br> 最后一天生死之戰(zhàn),link是卯足了勁。</br> 有一局海島圖,他們前期運營很好,占據(jù)了一個比較好的房區(qū),這個房區(qū)在三圈四圈不斷吸圈,儼然有天命房區(qū)的趨勢。</br> 就在大家都以為link能吃大分脫離危險梯隊的時候,在圈外無處可去的ftc選擇了去撞他們的房區(qū)。</br> 倒數(shù)第二的隊伍,面對手感火熱來勢洶洶的ftc,自然是無力招架。ftc將link全隊淘汰,并且在那個天命房區(qū)不斷打靶,高淘汰吃下一雞。</br> 雖然這一局的比賽暫且還不至于讓隊員們破防。</br> 兩隊跳點本來就比較相近,有時候運營思路也一樣,難免會有撞上的時候。</br> 然而接下來三局沙漠圖,兩隊之間就像各自裝了一塊磁鐵一樣,總是能在比賽中遇到,要么就是勸架,要么就是4v4的團戰(zhàn)。</br> 毫無疑問,link被打得潰不成軍。</br> 最后打完他們的名次還是倒數(shù)第二,和另外三支倒數(shù)的隊伍一起,掉到了pdl次級聯(lián)賽。</br> ftc幾乎連link有沒有回到pcl都搞不清楚。然而某一天打訓練賽時,link戰(zhàn)隊的一名隊員,圖一時嘴快,對著直播間的觀眾陰陽怪氣,說什么“就會逮著他們打”“還不是沒拿到冠軍”之類的話。</br> 雖然他沒明確的說是哪支隊伍,但就連直播間的觀眾都知道,不是ftc又能是誰?</br> 這件事被拿到論壇里發(fā)酵,很快ftc的隊員們也得知了此事。</br> 他們倒是沒什么情緒起伏,甚至沒去解釋,哪怕要解釋也很簡單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存心追著link打,他們又沒有上帝視角,哪知道自己打的是哪支隊伍呢?</br> 所以這件事ftc表現(xiàn)得相當大度,用戰(zhàn)隊經(jīng)理許淵的話來說就是,狗咬了你一口,你還咬回去不成?</br>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次級聯(lián)賽競爭相當激烈,二十四支隊伍爭奪四個升級名額。他們估摸著以link的實力也沒法突圍成功,以后也不會有跟這個隊一起打比賽的情況了,便也沒去計較這些。</br> 但沒想到,每年聯(lián)賽都會有隊伍解散,link花大價錢買了解散隊伍的聯(lián)賽名額,重回pcl。</br> 本來,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但link經(jīng)過一年的訓練進入到了聯(lián)賽決賽,更令人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會在聯(lián)賽最后一局來搞事情。</br> 聽完王林說的這些,洛柚覺得自己大概都能猜到link隊員當時的心理活動:去年你讓我掉級,今年我就讓你打不了洲際賽。</br> 真是……</br> “真的是故意來搞事的啊……”洛柚喃喃道,“那萬一以后每一次關(guān)鍵的比賽他們都來攪局怎么辦?”</br> 王林冷笑一聲:“如果他不想要成績,如果他還想掉級的話,那就來唄。”</br> 這時候一旁的余游也說:“剛剛打完最后一局深哥也說了,你好像去廁所了沒聽到他說話。”</br> “他說什么了?”洛柚問。</br> 余游清清嗓子,學著陸與深的語氣說道:“下個比賽跟他們roll到底。”</br> 洛柚仿佛聽到了陸與深的聲音。既冷靜,又不容置喙。</br> 她點點頭:“那就跟他們死磕到底。”</br> 春季賽結(jié)束,戰(zhàn)隊也給隊員們放了三天假。于是這疲憊的一晚上也不用等到十二點再下班,大家基本都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洗洗睡覺。</br> 路過陸與深房門的時候,洛柚手都放在門上了,還是沒有敲下去。</br> 她自己也知道,輸?shù)舯荣惖耐纯啵荒茏约喝ハ?lt;/br> 可是躺在床上,洛柚也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方面,丟掉近在咫尺的洲際賽名額,也讓她非常難受。另一方面,她也非常擔心他的隊長。</br> 她打開論壇隨便看了看,有聲討link的,也有很多諸如“roll點都roll不贏”“chance這突擊位真的不行吧”“chance這個1v1,哎,勝率能高點嗎”之類的話。</br> 其實從洛柚加入ftc,還沒有成為他們的正式隊員的時候,她就很清楚,這支隊伍絕大部分的輿論壓力,都是壓在陸與深身上的。</br> 因為他是隊長,因為他曾經(jīng)創(chuàng)造過奇跡,因為他曾經(jīng)被他們捧上神壇。</br> 所以他必須贏,必須carry,必須拿冠軍。</br> 可他們都忘了,電子競技必然是有輸有贏的。他們也都忘了,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br> 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后來她醒來,覺得有點口渴,迷迷糊糊去找水喝,卻發(fā)現(xiàn)水杯里空空如也。</br> 手機上顯示時間是5:19。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嗓子干得難受,于是揉了揉朦朧的雙眼,起身往外走,想要下樓接杯水。</br> 可剛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br> 對于這個作息的職業(yè)選手來說,此時正應(yīng)該是深度睡眠的時間。</br> 但在三樓的黑暗中,洛柚手放在走廊燈的開關(guān)上,并沒有按下去,卻發(fā)現(xiàn)樓梯處,能看到二樓的光。</br> 她的腦回路還沒蘇醒過來,想了會兒,她才小聲嘟囔了一句:“誰最后離開訓練室的又沒關(guān)燈。”</br> 然后她下樓,走到飲水機旁,目光掃過訓練室時,接水的手卻突然停住了。</br> 剛剛還渴得不行的她,直接把水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br> 隨后,她輕手輕腳走進訓練室,拿手揉了揉眼睛。</br> 沒看錯。</br> 真的是她的隊長。</br>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從臥室出來的,也不知道他打了多久的游戲。</br> 但此時,他正安安靜靜靠在電競椅椅背上,睡著了。</br> 她看到他的電腦屏幕上還顯示著游戲結(jié)束的那個界面,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打死的,便困得直接后仰倒在椅子上。</br> 她幫他退了游戲,腦中靈光一現(xiàn),又打開游戲里的回放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他每局游戲的時間都特別短。</br> 這大概是,每局都跟路人roll點練手了?</br> 他打了一個通宵啊。</br> 風吹進來,洛柚忽然覺得鼻尖有點癢。</br> 雖然已經(jīng)四月了,但清晨六點的風依舊有些凍人。洛柚走過去,幫他把昨晚沒來得及關(guān)上的窗合攏。</br> 怕把他吵醒,她沒有一步到位,而是推著窗子一點點蹭,費了老大勁終于把它關(guān)上了。</br> 又回頭去看,還好他沒醒。</br> 洛柚又想了想,躡手躡腳上樓,抱了床薄毯子下來。</br> 她把毯子攤開,用那天陸與深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類似的動作,輕手輕腳的,把毯子搭在他身上。</br> 因為動作很輕,所以她離得很近,近到幾乎能聽到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br> 洛柚手一抖,差點碰到他,手迅速收回。</br> 可男人的睡顏安穩(wěn),仿佛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br> 洛柚沒有移開眼。她的目光落在他緊閉的雙眼、以及在睡夢中都依然微皺的眉頭上。</br> 她腦海中閃過很多。</br> 第一次以正式隊員的身份打訓練賽的時候,最后剩她一個人,他說,別怕。</br> 參加那個決定首發(fā)名單的關(guān)鍵比賽前,他對她說,希望她像他的id一樣,能能抓得住機會。</br> 因為磨合不好,可能連聯(lián)賽決賽都進不去的時候,他告訴她,他從來沒對她失望過。</br> 他幫她懟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他讓房管封掉帶她節(jié)奏的人哪怕他明知訓練賽不能看彈幕。</br> 他在勝利時給她擁抱,而在她失意難過的時候,也會用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br> 他總是那樣,不管什么時候,永遠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br> 而看到他這般模樣,洛柚也突然間,很想告訴他你真的很厲害,你是我心中最強的選手。也很想跟他說,我會和你一起努力,我們重新拿回那最高的榮耀。</br> 甚至還想,伸出手來抱抱他。</br> 她咬咬下嘴唇,猶豫了一下,伸手,都不敢跟他完全貼在一起,只是虛虛地摟住。</br> 心在那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擂鼓一般。</br> 他的身體溫熱,溫度大概比她低一點點。</br> 短暫的一秒,她就要收回手。可是,她看向他高挺的鼻梁,以及閉合的嘴唇。</br> 她覺得自己有點貪得無厭。</br> 因為她幫他關(guān)游戲的時候,他沒醒。</br> 她關(guān)窗時,他沒醒。</br> 她把毯子搭在他身上時,他還是沒醒。</br> 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睡得已經(jīng)很深了。</br> 所以在那一刻,洛柚忽然有了一個大膽到能沖破銀河系的想法。</br> 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覺得大概是真的沒睡醒,大腦才喪失了思考的能力。</br> 她怕再等哪怕五秒,她的沖動和勇氣便會消失殆盡。所以她繃緊了腦中的弦,在急促的呼吸聲中,撐著椅子把手,俯下身去。</br> 就在兩人離得越來越近的時候,洛柚突然看到,陸與深緩慢睜開了眼。</br> 嘣腦中的弦直接斷掉。臉上瞬間紅得像番茄。</br> 她下意識地反應(yīng)就是逃,可正欲起身,手腕突然被他大手握住!</br> 洛柚匆忙解釋:“我、我出來接”</br> 話沒說完,對上他有些不解,又似乎看透了她的目的的目光。</br> 那幾秒似乎是他思考的時間。隨后,他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br> “我唔。”</br> 她還想說什么,但他已經(jīng)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腦勺。</br> 洛柚只感覺自己在一股外力的作用下,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br> 然后。</br> 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他冰涼的唇。</br> 她的眼瞬間睜大,臉直接燒起來,下意識就往后退。</br> 于是只是片刻,感覺到她后退的動作,陸與深便松開了她。</br> 但兩人的距離依然近乎鼻尖相觸,近在咫尺。</br> 四目相對,那幾秒鐘仿佛被無限延長。洛柚聽到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亦或者是兩人共同的、強而有力心跳聲。</br> 咚,咚,咚。</br> 她沒有繼續(xù)往后躲。</br> 于是只聽到他用剛醒來略微沙啞和低沉的聲音說:</br> “閉眼。”</br> 她受了蠱惑般依言照做,便感覺他按住她的頭,直接加深了這個吻。</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來了跪下了,最后這段寫了好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