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
葉清河提前給沈晝發(fā)了消息,等他們一家老小過去時,家里早就被收拾的干干凈凈,餐桌上擺著幾道家常菜,才出鍋,還冒著熱氣。</br> 葉芽早就餓了,像往常一樣有禮貌的和兄弟兩打過招呼,視線便死死黏在了那幾個大白饅頭身上不再移動絲毫。</br> 她那迫切的注視讓沈晝啞然失笑,“先吃飯吧。”說完看向葉霖川,“叔叔也沒吃吧,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就隨便做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br> 葉霖川看過去。</br> 那哪是隨便做了些,有葷有素,有湯有水果,這一桌子菜想必花了兄弟兩大半個月的生活費。</br> 他眸光閃爍,表情意味不明。</br> “爸,你坐這兒。”葉清河拉開一面椅子。</br> “你們先吃。”葉霖川沒什么胃口吃飯,走去陽臺外面點了根煙抽著,背影透著滄桑蕭條。</br> 葉清河知道家里的變故給父親帶來了太大的打擊,便也沒有強(qiáng)求,收回視線照顧弟弟妹妹用餐。葉芽來沈晝這兒不見外,該吃吃該喝喝,省心利落的很。幾人吃著正香,葉清河突然注意到放在門口的行李包,行李包有些破損,應(yīng)該是沈晝的。</br> 他放下筷子問:“沈晝你要出去嗎?”</br> 沈晝低低嗯了聲,說:“我們準(zhǔn)備搬回去。”</br> 這話說完,沈然神色跟著低落下去。</br> “你要搬回石錦洞?”葉清河難以理解,“為什么?”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仇家每天都在那里蹲著,現(xiàn)在回去就是給對方送人頭的。</br> “這里住不下這么多人,再說……”沈晝頓了頓,“叔叔不是遇到些困難,我和沈然不想加重你們的負(fù)擔(dān)。”</br> 葉清河急了:“你再說什么話,怎么會是……”</br> 他話音驟停,一瞬間讀懂了沈晝眼神里的平靜。</br> “你、你知道了?”</br> 沈晝淡淡頷首。</br> 葉清河問:“什么時候?”</br> “上次在你們家。”</br> 世間哪有那么好的事,剛被資助者撤資就又找到好心人資助他和弟弟;前腳被打資助者后腳給他安排好新的住處。沈晝特意問了下,這小區(qū)舊是舊,售賣價格卻并不低,外人爭破頭都想買到這里,可是這么好的房子資助者不租出去竟然給他們住。那時候沈晝就明白,一直以來暗中幫助他的是葉清河。</br> 復(fù)雜的心情有。</br> 感激也有。</br> 葉清河故意隱瞞是怕他難堪,如果他過去說清楚是讓兩個人難堪,于是葉清河不說,他也假裝不知道。可是現(xiàn)在情況特殊,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和弟弟留在這里,那是給人家添麻煩。</br> “沈晝……”葉清河嘴唇吶吶,半天只低低叫出他的名字。</br> “對了,這些留給你們。”沈晝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裹著五六百塊錢,這些錢對他們來說可能不值一提,卻是沈晝半身家當(dāng)了。他耳根微紅,略顯窘迫道,“我沒太看懂新聞?wù)f了什么,但是、但是省著點用,應(yīng)該夠你們生活一段時間……”</br> 葉清河眼睛紅了一圈。</br> 餐桌上氣氛極為感人,任誰見了都會為少年們赤誠的兄弟之情而落淚。</br> 可是——</br> “我沒破產(chǎn)。”</br> 葉霖川冷冰冰的聲音驟然插入,動作果斷的將那幾百塊錢重新塞還給沈晝,不顧對方錯愕的表情說,“你和你弟弟都不用走。”他身上籠罩的煙味還未散去,嗓音沙啞低沉,每一個字透露著強(qiáng)勢,“既然我決定資助,就會一直資助你們到成年,這點不會改變。”</br> 沈晝張張嘴,在這強(qiáng)勢打壓下竟沒想出拒絕的話。</br> 決定一起生活后,就要考慮房間的分配問題。</br> 這套房子四室兩廳,其中書房在外婆離開后改成了雜物間,里面堆積著他們生前留下來的東西。剩下一間主臥空著,沈晝搬進(jìn)來后一直沒進(jìn)去過,害怕不小心弄壞前主人留下的名貴東西,還有兩間次臥,他和弟弟各自一間。</br> 討論一番,他們決定讓葉芽睡小書房,葉霖川睡主臥,兩對兄弟分別一間房。主臥今天就能收拾好,書房堆的東西很多,半天時間肯定清理不出來,今晚上只能讓三兄妹暫時去主臥擠一擠。</br> 眾人愉快達(dá)成共識,吃完飯便開始動手大掃除。</br> 幾人分工明確,刷碗的刷碗,買東西的買東西,各自都不耽誤誰。葉芽現(xiàn)在還是個短短的小豆芽,刷碗擦地那種活干不了,她很清楚這點,于是讓哥哥接了盆水,沾濕小抹布,乖乖巧巧找著桌椅板凳前擦。</br> 于是在這一種忙碌的身影中,坐在沙發(fā)上什么都不干的葉霖川看起來格外突兀。</br> “阿弟快讓開~”葉芽稚音命令。</br> 葉霖川眸子低垂,看到小朋友蹲在地上像是個小胖球,肉嘟嘟的兩只手拽著抹布,手背上的五個肉窩窩清晰可見。</br> ——她胖了。</br> 葉霖川下了定論。</br> “讓——開。”</br> 葉芽以為他沒聽見,拉長語調(diào)又說了遍。</br> 葉霖川不情愿地把屁股往一旁挪了挪,好讓她進(jìn)來擦桌子。</br> 葉芽哼哧哼哧干得賣力,嘴唇全抿了起來,小表情專注認(rèn)真。葉霖川眉一挑,余光環(huán)視圈,指尖往桌上一點:“這里。”</br> 葉芽看過去,拿著小抹布用力在那里擦了擦。</br> 葉霖川又一指:“還有這。”</br> 葉芽又拿著抹布過去擦。</br> 這聽話的樣子可讓人來了興致:“這也沒擦干凈。”</br> “……”</br> 葉芽這張桌子擦了半天,離開時小胳膊酸酸的沒半點力氣。望著她蔫了吧唧的背影,葉霖川致郁的心情得到些許紓解。</br> 目睹全程的沈然低低和子煜交談:“你爸果然是領(lǐng)導(dǎo)人。”</br> 子煜不解:“此話怎講?”</br> 沈然:“就愛指手畫腳。”</br> 子煜恍然大悟,點頭表示認(rèn)同。</br> 他們的對話自然沒逃過葉霖川耳朵,望著忙碌的幾道身影,葉霖川頓時臉上掛不住,突然感覺屁股下的這張沙發(fā)沒有原來坐著舒服。</br> “爸,抬腳。”</br> 葉清河手握拖把過來,示意他挪挪地方。</br> 葉霖川半握拳放在嘴邊輕咳聲,忽的起身,伸出手刻意避開他的視線:“給我。”</br> “啊?”葉清河沒領(lǐng)會父親意思。</br> “我來拖。”</br> “。”</br> “……還是別了吧。”葉清河皺眉,這簡直就是為難他。</br> 父親是標(biāo)準(zhǔn)的富二代,生下來就沒</br> 吃過苦干過活,平常就連掃地機(jī)器人都懶得開,現(xiàn)在讓他做家務(wù)實在是……過于為難。</br> “給我。”葉霖川再次重復(fù)。</br> 葉清河深深吸了口氣,把拖把遞到他手上,不放心叮囑:“不用勉強(qiáng)。”</br> 葉霖川輕哼,瞧不起誰呢。</br> 他擼起袖子,拿起拖把代替了葉清河的工作。葉霖川從沒做過這些,就連上學(xué)時的值日都是小弟幫忙干的,接手公司后更沒有做過什么家務(wù)活,余研以前說就算醬油瓶在他眼前倒了都懶得扶。</br> 想到妻子,葉霖川又有幾分恍惚。</br> 他擦過的地板透出一片亮瑩瑩的水光,葉清河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可是為了不打擊父親的積極性,搖搖頭沒說什么的繼續(xù)去找其他活兒干。</br> 客廳擦完,葉霖川又握住拖把前往主臥。</br> 葉芽剛巧也在主臥,她正蹲在地上擦著邊角的一團(tuán)污漬,擦得極為認(rèn)真,見葉霖川進(jìn)來,只給了一個眼神,隨即轉(zhuǎn)身留給他胖乎乎的背影。葉霖川看了看,繼續(xù)擦地。</br> 兩人各干各的,誰都不干預(yù)誰。可是突然間,葉芽半蹲下的身體覆在陰影之中,下一秒,握著抹布的小手被一只大腳踩在地上,她眼睛倏地瞪大,一時之間竟然忘記喊疼,背對著她的葉霖川很快意識到自己踩住了東西,急忙把腳拿開,轉(zhuǎn)身俯視。</br> 空氣像定格般極為安靜。</br> 一秒過去……</br> 兩秒過去……</br> 疼痛驟然從掌心爆發(fā)。</br> 葉芽呆呆拿起那只被踩紅的小手,清澈雙眸瞬間蒙上淚意。</br> “你、你踩我。”她的委屈都要溢出來了。</br> 葉霖川回神:“我沒有。”三字平靜,像是作惡后佯裝的淡定。</br> 葉芽嘟嘴對著小手手吹吹氣,疼痛非但沒散反而加劇,火辣辣的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br> “你故意的!”葉芽仰起頭,哭兮兮的小臉上滿是對他惡劣行徑的控訴。</br> “我說了我沒有……”葉霖川眉心打成川字,“我在擦地根本沒看見你。”</br> 葉芽圓溜溜的眼睛又張大一些,不可置信看著他:“你、你為了故意踩我,還特意過來拖地?”</br> 葉霖川被這詭異的邏輯思考方式弄懵住。</br> ?</br> ??</br> 什么叫為了故意踩她,還特意過來拖地?!</br> 她為什么要強(qiáng)調(diào)特意兩個字?!</br> 他的沉默更加堅定葉芽心中的想法,走過去兩步,高高揚(yáng)起小腦袋,眼角閃爍著淚花,“你怎么可以這么惡毒!”</br> 葉霖川眼皮子跳了跳,雙手支撐著拖把,強(qiáng)忍不耐,一字一句重復(fù)著先前說過的話:“我說了不是故意的,是你蹲在這里妨礙我。”</br> 這話讓小姑娘那張漂亮的臉蛋白一陣紅一陣,不甘、憤怒、所有情緒統(tǒng)統(tǒng)化作委屈,只想找人發(fā)泄出來。她肩膀抽搭兩下,捂著手手嗷嗚一嗓子哭出聲,邊哭邊向外跑去,未曾想地面太滑,跑得急切的小團(tuán)子一不留神跌倒在地,只見那小小的身體像條小魚,呲溜一下滑到最前頭。</br> “噗嗤。”</br> 葉霖川幸災(zāi)樂禍笑了。</br> 葉清河和沈晝哪見過這種出場方式,一時間全都愣住。</br> 滑倒在地的葉芽哽咽著從地上爬起,哭哭啼啼把小手送到葉清河面前,“哥哥,葉霖川踩、踩我,疼……”</br> 阿弟都不樂意在叫,直接指名道姓葉霖川,看樣子這是真的記恨上了。</br> 葉清河捧過葉芽的小手看了看,扭頭對著父親喊:“爸,你干嘛踩芽芽?”</br> 葉霖川笑容收斂,淡淡道:“沒看見。”</br> 葉清河眼神懷疑,最終什么也沒說的抱著葉芽去洗手間沖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