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在龍云上傳情報第二天,九處準(zhǔn)備收網(wǎng)了,就在今夜,十點整。
這個反映速度快得太驚人,讓龍云感到一股箭在弦上的緊迫感。但當(dāng)他六點抵達會所時,還是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的去巡視管轄區(qū)域,核對庫存清單,到員工食堂吃飯。
七點半,再次巡視VIP區(qū),和兩撥熟客聊了一會兒,被灌了杯酒。
九點,回辦公室沖了個澡,重新?lián)Q了襯衫。因為今晚李騏軒會跟四個化工業(yè)老板談一筆大買賣,特意囑咐他要到場。
其實這四個大老板中的一個就是九處的暗哨,也是這個人發(fā)起的此次合作洽談,專門用來絆住李騏軒。
三個按鈕中李騏軒辦公室那個最難搞定。因為他的多疑,辦公室是指紋密碼開鎖,所以只要在突襲檢查時讓李騏軒不能第一時間趕回去,其他人也只能干瞪眼打不開門。至于另外兩個,后廚的自有“小廚子”搞定,龍云則負(fù)責(zé)VIP區(qū)的洗手間。
九點一刻,龍云胯上圍著條浴巾由衛(wèi)生間走出來接電話。是他的助理,告訴他老板們已經(jīng)到了,“李總讓您二十分鐘后過去。”
龍云歪著頭用肩膀夾著聽筒,一手扒拉著還在滴水的頭發(fā),一手在鍵盤上輕敲切換監(jiān)控視角,看到有一半界面是雪花時,無聲地笑了。
會是戴逸歌干的嗎?
龍云給保衛(wèi)處打電話,假惺惺地詢問后,對著鏡子穿戴整齊。襯衫、西褲、領(lǐng)帶、馬甲,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
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射著他模糊的身影,兩條長腿不慌不忙地交錯行進,行至金碧輝煌的大廳,一拐彎進了洗手間。
頭天才開除的服務(wù)崗位還沒來得及頂上人,空寂的衛(wèi)生間里只有龍云自己的腳步聲。一扇扇隔斷門被逐一推開,又合攏,一直走到最末端。
還是那套橡膠手套工具盒,打開小便池沖水鈕,龍云毫不猶豫地剪斷了電源線。
李騏軒,你的下場就是人贓并獲,我看你今天還往哪兒跑。
“云子!”
剛走出洗手間沒兩步就聽見常英俊叫他,龍云驚訝地扭過頭,“您怎么來了?”周末常英俊都會帶著老婆孩子在娘家過。
常英俊眉飛色舞地笑著:“想你了唄,走啊,出去陪哥哥喝一杯。”
“現(xiàn)在恐怕不行,我這邊還有事。李總讓我……”
常英俊不耐煩的一揮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我替你跟李騏軒請假還不成嗎?今兒我高興,你必須得陪我喝一場!我告訴你啊,不喝不是兄弟,你看著辦。”
龍云看他一副打心眼里樂開花的樣子也有點好奇,但今夜至關(guān)重要,“要不等我下班的吧,再兩個小時,我把這撥客人應(yīng)酬完就能走。”
常英俊眼睛亂轉(zhuǎn),“不行!再倆小時就晚……唉!反正你必須跟我走。”
龍云警惕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俊哥,到底什么事?”
常英俊舔了舔嘴唇,大聲笑:“你嫂子又有啦!我就要有兒子啦!”
太假了。
龍云在走廊里站住不動,“俊哥,你不拿我當(dāng)兄弟。”
常英俊發(fā)了狠,用蠻力推著他往前走,聲音極小:“還記得那天你跟我說后廚不讓進嗎?我回去越琢磨越覺著有鬼,跟干爹一通氣,果然打聽到里頭確實有貓兒膩。李騏軒這孫子一直踩我、耍我、還訛我份額,這筆賬今兒必須跟他算清嘍!”
龍云一驚,迅速扭過頭,“您打算怎么辦他?”
常英俊冷笑:“這不新上來一位到處放火的支隊長嗎?以前李騏軒點過咱們夜總會,我今天就要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與此同時,已經(jīng)早早過了下班時間的治安管理總隊辦公樓燈火通明,院子里十多輛警車整裝待發(fā),年輕警員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率先從樓里沖出來,后面一些年長的就非常淡然,臉上還有股不能正點下班的無奈和疲憊。
顧鋒步履匆匆,心里來回重復(fù)著支隊長派給他的任務(wù)。今天他要負(fù)責(zé)突擊小組!這是他第一次當(dāng)組長。第一次,第一次終于有表現(xiàn)的機會了!
也許是心事太重,轉(zhuǎn)過墻角時冷不防撞了人,“對不起。”側(cè)身示意對方先過,但抬眼間就覺得這人似乎看著有點臉熟。顧鋒繼續(xù)向樓門口走去,邊走邊嘀咕,“奇怪,這人我肯定見過,這張臉……”
突然,這張瘦長的絲瓜臉就和一名穿作訓(xùn)服的傲慢青年形象吻合了,脫口而出:“戴逸歌!”眼前這個人不是戴逸歌又是誰?奇怪啊,他不是軍校的嗎?
被點了名的小警員回過頭,一臉茫然,“你是?”
“我……”顧鋒噎住了。是啊,他是誰呢?戴逸歌是那次聯(lián)賽的精英,是和龍云一個方陣的前五名,“我是顧鋒,咱們一起參加過學(xué)院杯。”
戴逸歌更茫然了,“顧鋒?哦哦,是你啊。”
顧鋒突然就厭惡這個人了。什么就“是你啊”?他絕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何必又裝出一副想起來的樣子?人家可是第一方陣前五名呢!不過,如今看來……
顧鋒掃了眼戴逸歌的肩膀,只有兩顆寒酸的小豆子,曾經(jīng)的精英也有落魄時?
戴逸歌禮節(jié)性的問他什么時候來的?在哪個部門?
顧鋒不著痕跡地挺起胸膛,“去年提到市局來的,在第三支隊。你呢?”
“我剛來沒多久,在網(wǎng)監(jiān)處。”
顧鋒挑起眉毛,“網(wǎng)監(jiān)?我記得你聯(lián)賽排名很高,畢業(yè)后沒留在部隊?”可惜今天沒時間和戴逸歌再聊了,他忙,他還要帶隊呢,“改天咱們一起好好聊聊。”
戴逸歌同意了,隨口問:“這么晚你們還出警?”
“是啊,有線報東城的紫孔雀藏有大量毒品,這任務(wù)領(lǐng)導(dǎo)很重視的。”顧鋒輕蔑地看著戴逸歌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又說:“是大隊長欽點我們劉隊長帶隊。”
“嗯嗯,你們?nèi)犠罱烧娉鲲L(fēng)頭。”
顧鋒笑了一下,驕傲地轉(zhuǎn)身離去,沒看見戴逸歌瞬間變臉,哪里還有一丁點唯唯諾諾的小警員樣?
走廊盡頭,第三支隊隊長辦公室,只留寫字臺上一盞小燈,昏暗中,劉熙良獨自站在窗前:“收拾好東西,有人點你。”
打完這個沒頭沒尾的電話,新官上任威風(fēng)八面的劉隊長已是一頭冷汗。
從桌上拿起警帽,燈光中熠熠閃爍的警徽似乎在恥笑他的墮落,那銀光如此寒冷,像一把利劍直直地劈在他心口。
劉熙良咬了咬牙。是什么讓他走到了這一步?是那嬌艷的小婦人?是他剛剛滿月的私生子?不!是他自己,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愧疚和懊悔已經(jīng)無用,他只能走下去。
辦公室的門在身后合攏,空曠的走廊里站著名年輕警員,看見他立刻敬了個禮。劉熙良略一點頭,“值班?”
小警員手忙腳亂地試圖藏起手里的MP4。
“上班時間不要聽這個。”
“是!對、對不起……”
劉熙良不再理會,匆匆走過。
小警員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fù)雜,一轉(zhuǎn)身回機房,關(guān)門落鎖,掏出手機打電話,“喂?九哥,出事兒了。”
如果常英俊有武林高手的耳朵,那他現(xiàn)在一定能聽到龍云的腦子像個瘋狂運轉(zhuǎn)的CPU般嗡嗡作響。
如果常英俊有敏銳的觀察力,那他現(xiàn)在一定能看到龍云鼻尖上的汗珠。
所以他不明白當(dāng)龍云攔住一個端了碗擔(dān)擔(dān)面的服務(wù)員,聽對方說客人在面條里發(fā)現(xiàn)了根兒頭發(fā)時,為什么表情跟中了五百萬似的狂喜不已?
“哎!云子你干嘛去啊!”
龍云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后廚,守在門口的兩個保安連抬手?jǐn)r一下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砰!”還不敵英俊哥拳頭大的單薄小瓷碗被重重摔在操作臺上,粉身碎骨,“誰做的面!給我站出來!”
龍哥一聲吼,向來嘈雜的后廚就靜了下來。端著鍋愣住的,舉著菜刀停在半空的,端著小籃子負(fù)責(zé)抓碼兒的,全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龍云用土匪路霸的眼神掃視著所有人,“今天晚上的菜給我取消!取消!聽明白了嗎?取消!這種貨色你們也有臉端出去?”
靜默中,川菜臺有一個小廚子單手握拳,臂成直角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然后舉高拳頭,“為啥子取消?不好吃給他重做一碗就是了。”
原來是他。
龍云在心里松了口氣。這小廚子第一個動作是特種兵手勢,代表:明白。
“重做有個屁用!這碗面……是你做的吧?嗯?你給我出來!”
有道是各走各路,各管各攤兒。鑒于龍云如此混橫的架勢,被挑釁了尊嚴(yán)和地位的川菜主廚立刻彪了,“今天老子就站到這堂溝,你碰一哈我滴人試試?毛了老子直接撿塊磚頭焊你娃兒腦殼高頭!”
其他川廚也回過神來破口大罵,一秒前寂靜的后廚瞬間變菜市場。更有猛的還露胳膊挽袖子揮舞起菜刀,嚇得剛沖進來的倆保安立刻跑了一個去叫支援,都忘了自己是有手臺的。
此時常英俊也跟了進來,雖不明就里,但一看有人沖他兄弟嚷嚷頓時躥兒了,從粵菜臺那邊抄了把炒鍋,咣一聲往不銹鋼餐柜上一砸,“誰他媽敢上!往哥們兒這來!”
眼瞅著爭吵即將變成群毆,在無人問津的情況下,兩個巨型灶臺突然自動火力全開,內(nèi)嵌式煙道亦被推進至最大功率,機器轟鳴中,后廚的日光燈連續(xù)閃了兩閃,忽明忽暗。
沸騰的廚房再次寂靜了,所有人都仰著頭,目瞪口呆。
那個小川廚眼睛一轉(zhuǎn),顫顫巍巍地喊了一句:“鬧鬼啊!”然后粵菜大廚頭一個往門外跑,再然后鍋碗瓢盆就掉了一地,一個個圓胖的廚子們嘰里骨碌的涌向大門。
混亂中,龍云飛快地和小川廚對了個眼神后,也隨波逐流的往外跑。
門開,跑得最快的粵菜主廚一聲尖叫:“啊!!”
門外沒有鬼,只有李騏軒陰沉著臉,“龍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