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幸虧這天晚上常英俊被龍云攔著沒跟丁棉翻扯,轉過天,佛爺來龍城大都招待朋友時,非常“好心”的告訴英俊哥:“陽天會歷來是要在北邊地界上投資的,從上一任大總朱韜就是如此。說起來,你們這兒前身是一洗浴城,還是朱大總一手操持起來的。”
常英俊眨巴著豆兒眼,“哦。”
佛爺笑嘻嘻:“哦什么啊傻小子?丁先生在龍城和紫孔雀都投了股子,這叫一視同仁,你那小心眼子又轉悠什么哪?”
這回英俊是真放心了,“嘿嘿,棉叔能一碗水端平就行。多謝您老給通個信兒,不然我得夜夜跟床上烙餅,睡不踏實。”
佛爺轉動著手腕上的念珠,“客氣什么,你不是我大侄兒嘛。廣哥最近沒來玩玩?”
聽常英俊說趙文廣帶老婆去郊外避暑了,佛爺又說:“廣哥有你這么好的干兒子自然清閑,我就慘了,一把歲數(shù)還得東跑西顛兒的應酬。這不,今兒又一波生意上的朋友吵著要玩,你可得給我做足面子。”
常英俊心里暗罵又這老胖子又來白吃白喝,但礙于對方是長輩,只能點頭哈腰地說:“您放心,一準給您安排好。”
佛爺假模假式的要給錢,常英俊也假模假式的推了幾次,佛爺就坦然收回去了。
等他一走,英俊哥叫來小遠,“等會他們要點芝華士就說斷貨,給他們紅酒,拿二十塊錢的長城灌到那什么爾多瓶子里,管夠。”
小遠撓了撓頭,“不用吧?上次龍哥從網(wǎng)上訂了批紅酒,號稱法國小產區(qū)的,才二十五一瓶,添三塊錢給木頭禮盒,添五塊就給皮子禮盒帶酒具,瞧著倍兒唬人,還包郵呢!”
“這么便宜!”常英俊樂得直搓手,“銷路怎么樣?”
“賣得可好了,龍哥讓于經(jīng)理主推,說是三周年慶大優(yōu)惠,588一瓶送四聽雪碧一個果盤。咱們和夜總會四六拆賬,二樓三樓的無論誰推銷出去還給一百塊的提成,那幫技師和小姐都瘋了,一晚上走二三十瓶算少的。”
常英俊在心里小算盤一打,沒費力氣每天幾千塊錢就嘩嘩往里進,不由親切地罵龍云是雞賊,又問他現(xiàn)在干嘛呢?又跑哪兒縮著去了?
小遠看了眼表,“這時間龍哥都盯監(jiān)控。您找他?我給您叫去。”
“不用,我自己過去。對了,餃子還有沒有?給我煮一盤,要素三鮮的。”
龍云最近包的素三鮮是雞蛋韭菜和老油條丁,好煮好熟,漂起來兩次就能出鍋。油條塊把韭菜出的水都吸走了,餡兒非常干爽,特香。
其實這還是因為Didi。龍云看他吃不下東西,又嫌外頭的宵夜多油多鹽,稍一琢磨,折騰出素餡餃子。就在常英俊往辦公室去找他時,龍云正端著餃子給Didi送去。
在后臺遇見小玲,說總監(jiān)去找于經(jīng)理了,龍云又折到辦公區(qū),剛要敲門,Didi就由里頭沖出來,險些跟他撞滿懷。
后面有人叫:“你別走啊,沒事的,來一口,稍微放松一下……”于千島追在后面但一看見龍云立刻住了嘴。
Didi臉白得像紙,“龍哥。”
龍云心里全明白了,但面上還是笑了笑,“今天胃口好點?”
Didi結結巴巴:“龍哥,我、我沒有,真的。”
龍云把餃子往他手里一塞,拍拍他的肩,“我信。”轉身時盯了于千島一眼,差點把于經(jīng)理嚇尿了。
“龍哥……”
“龍哥!”
Didi的聲音被小遠的大嗓門淹沒,腦子里亂得不行。愣愣地看著小遠跟龍云說話,然后龍云又走回來跟于千島說話,然后于千島火燒屁股似的跑回辦公室。
“龍哥。”Didi拽住龍云的袖子,“我真的沒有。”
小遠在旁邊催龍云快走。龍哥看過來的眼神讓Didi心如刀割,指縫里的衣料抽走了,拳頭松松地握著,空得一如他的心。
Didi無力地靠向墻壁,只有手里端著盤子依然溫熱。
又過了一會兒,員工電梯的門打開了,Didi茫然地看著一群三樓的小妞兒踩著高跟鞋“篤篤”地往出跑,在臨到后門時被沖進來的警察截住,又“篤篤”的往回跑,像群受驚的母雞。
沖在最前面的一名年輕警察停在他面前,“你是這的員工?”
Didi稍微回過點神,“我是歌舞團的藝術總監(jiān)。”
小警察的眼神充滿冷漠和厭惡,“姓名,住地,身份證。”
恰好另一名警察招呼他:“顧鋒,這邊來!”
龍云站在馬路對面,沉默地看著被警車包圍的夜總會,扔掉手中的煙頭反身回到車里。
常英俊正在打電話:“有行動您也不通知我一聲……我知道您難做,但……哦……明白了,那行吧,等風頭過去我再跟您聯(lián)系。”
掛斷電話,常英俊混合著經(jīng)典國罵顛三倒四地說了一氣,原來是市局治安管理總隊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燒到了龍城大都。
忽然常英俊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指著前面說:“云子快看,佛爺讓人給抓了。這老騷貨,才來就點小姐,活該!讓他蹭吃蹭喝,報應!”
說完又抄起電話打給其他大哥,裝得特著急:“武哥,佛爺被抓啦!不是,他在我這呢,說來玩玩,正趕上市局突襲。可不是嘛!光著腚就讓人薅出來了,這臉可丟大發(fā)啦!哎喲,地頭上我當然打點過,但這回是市局總隊新來了個支隊長,混不吝……”
龍云聽著英俊哥幸災樂禍也不由翹起嘴角。佛爺這種笑面虎,都抓走才好呢。然后他看見了顧鋒,擰著于千島的胳膊往警車里塞。
嗯,這種混蛋被抓走更好,落在小鋒手里足夠姓于的喝一壺,小鋒當年在學院的刑訊成績可是很突出的。
當晚,東西兩城被掃蕩的娛樂場所總計十一家。
第二天看新聞,播音員意氣風發(fā)的報道了代號為“龍卷風”的大掃蕩行動取得了圓滿成功,抓獲涉黃涉毒嫌疑人八十六名。
龍城大都和另外三家被勒令停業(yè)整頓。
龍秀坐在床沿看龍云穿上工服襯衫,“不停業(yè)了嗎?你還干嘛去?”
“我們前陣子和另一家會所合營了,這段時間我們去那邊上班。”
龍秀歪著頭,“合營?和哪家會所?沒聽你提過。”
龍云捏了把妹子的臉蛋,“我那邊有點風吹草動就得跟您匯報啊?老板都是資本家,給了工錢不把人使喚得跟磕頭蟲似的他們就難受。”
龍秀推開他,“你那老板一點都不靠譜!也就老爸說他好,什么念舊情給體面工作,我看他是心虛理虧,欠你的。這回龍城大都被抓走那么些人,連于經(jīng)理都進去了,怎么就你沒事?哥,不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龍云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偷偷告訴你吧,我們換老板了。現(xiàn)在這個有路子關系野,等風頭一過,準保全撈出來。”
龍秀的眼神充滿懷疑,但既然哥哥這么說了,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拉長臉賭氣:“昨天下班我碰見顧鋒他媽媽了,站在胡同口扯著嗓子說他們家小鋒這回多勇敢,沖在最前頭什么的,還有鼻子有眼的說龍家老大就在小鋒掃蕩的夜總會,‘又被逮進去啦,這回得判七八年吶!’我呸!哥,今天你必須陪我在胡同里招搖過市,我跟隔壁二林子借一喇叭去,得讓大家瞧瞧,我們龍家老大好著呢!”
眼見妹子自己把話題扯開了,龍云忽然覺得這丫頭是真懂事了。
回身到自己小屋里拿了一萬塊錢,“我這兩天去新會所得且忙一陣,你抽空到電器行轉轉,買臺好空調。要冷暖柜機,防著秋老虎,給暖氣之前也能用。”
龍秀瞪大眼:“哥!你怎么有這么多錢?”
龍云微微一笑,“君子之財取之有道。”
“不行!你得給我說清楚。”龍秀的小爪子已經(jīng)摸到哥哥肉皮兒上去了,拇指和食指已然螃蟹鉗子狀。
龍云笑著往后躲:“這是我倒騰紅酒的合法提成。哎哎!別掐別掐!”
這筆錢確實是龍云的合法收入,是他心平氣和地跟于千島要的回扣,每瓶五十。九處有紀律明文規(guī)定,常英俊那邊分的花紅他不能動,但這筆收入他是打過報告的,也收到了九哥親筆簽名的批復函。
至此,龍云家冬冷夏熱的日子終于結束了。當龍秀拎著侯坤當苦力排了一早上的隊,終于以最優(yōu)惠價格賣回來一臺冷暖柜機時,龍家人都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
龍云的媽媽每天都把空調擦得干干凈凈,在立秋過后仍然悶熱難當?shù)囊雇恚臐M意足的享受著清涼。
然而,這份清涼不是人人都有福氣能享用的。紫孔雀的中央空調比龍云家的更好,但英俊哥這一腦袋汗就沒斷過。
丁棉的態(tài)度比先前冷淡了些,又或是人家從來都沒對他熱乎過。
李騏軒把嘲笑和譏諷隱藏得很好,但英俊哥某些向來遲鈍的感官突然敏銳了,竟能從對方眉梢眼角看出來。聰明勁兒來的真不是時候,還不如難得糊涂。
不過英俊哥還有一項長處——臉皮夠厚,真逼到一定程度了該服軟時就服軟。另一種好聽的說法,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所以常英慨屈’了起來:“李總,龍城您也是有份兒的,現(xiàn)在停業(yè)整頓,找不著對路的人再想恢復營業(yè)得等到猴年馬月。空得時間長了客人流失,就算三樓小姐和二樓技師有熟客,現(xiàn)在競爭這么激烈,再往回拉人也難。”
李騏軒往咖啡里放了一塊方糖,不言聲。
常英俊是真沒轍了。他和廣哥的人脈能發(fā)動的都發(fā)動了,但市局那種水深的地方真不是隨便誰都能伸進手的,所以只能繼續(xù)‘屈’著來求:“我知道您關系廣路子寬,按棉叔的話說,咱倆是團結友愛和諧共進的好伙伴,您不能扔下龍城不管啊。”
李騏軒專心致志的往杯子里倒鮮奶,依然不言聲。
常英俊在額上抹了把汗,正盤算再攢點什么詞兒,李騏軒突然抬眼看向他身后,“龍云,你覺得呢?”
常英俊也跟著往后看,豆兒眼里充滿熱切的希望:兄弟啊,看你的了!
龍云彈了彈煙灰,回視李騏軒:“我覺得您肯定會幫忙,因為這事于您有兩項好處。”
李騏軒拿起小銀匙緩緩攪拌著咖啡,“說。”
“第一能顯示您在地面兒上的實力,第二能賣俊哥一個天大的人情。現(xiàn)在雖然很少有人再講究道義,但俊哥例外。您幫這一次,今后俊哥得怎么還?我想他心里有數(shù)。”
李騏軒輕笑,側過頭看向常英俊,“你有數(shù)嗎?”
常英俊猛點頭“有數(shù)有數(shù)!”
“你的‘數(shù)’和我想的一樣嗎?”
“一樣一樣!”
李騏軒搖了搖頭,“不,你和我想的并不是一件事。不過沒關系,龍云的話我聽著很舒服,有他這么說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