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你也太魯了!”事后第二天,常英俊夾著手包挎著媳婦,在傍晚時分趁夜總會開始營業(yè)前殺過來,頭一句就是這個。
龍云坐在辦公室沙發(fā)上悶頭抽煙。小遠(yuǎn)再旁邊眉飛色舞地:“俊哥您沒看見,龍哥那幾腳踢得特帥。那幫小子一開始還狂呢……”
“滾!擦車去!”常英俊一瞪眼,嚇得小遠(yuǎn)跐溜一下就跑了。
余嬌嬌看了眼龍云。知道這是老公很器重的兄弟,她雖是頭一次見面,但對他印象不錯。低頭翻了翻手機,往前一遞,“哎,你看這個。”
常英俊推開她,“不看,想買就買。”
“什么呀!讓你看一視頻。別來勁啊,看不看!”
常英俊乖乖地接了過來,畫面里是一幫人打群架,確切說是一個人打一幫人。視頻很短,二十多秒,環(huán)境很暗,但眼熟。
“這是?”
“昨晚上的視頻啊。”
常英俊翻回去重看,眉毛亂跳,“喲!喲喲!哎喲我靠!”
龍云抬起頭,常英俊也抬起頭,“兄弟,你這么能打呢?最后那一下太帥了!”
余嬌嬌收回手機躲一邊去心安理得的開始逛網(wǎng)店。當(dāng)大嫂的就是要起一個調(diào)劑作用,一幫老爺們肝火旺,由著他們?nèi)氯乱惶斓么蛉龍觯鋵嵱袝r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又偷眼去看龍云。老公的臺階是已經(jīng)給了,小子要是識趣兒就借著下來,要是犯軸,這種人絕不能留!
事實證明,龍云不僅不犯軸,還是個心細(xì)的人。
常英俊瞇著眼使勁兒盯著屏幕看,里頭放著昨晚上的夜總會監(jiān)控錄像,龍云讓他注意那個一直坐在卡座陰影里的男人。
來回看了三四遍,常英俊搖頭,“沒見過,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幫人識貨,那么暗的地方,一眼就瞧出黃毛參了煙絲的草,而且警惕性特別高,但我覺得他們不是路上的人,倒像一幫富二代。”
龍云摁了快進(jìn),畫面里最后,那個坐在陰影中的男人終于站起身,略略低著頭不緊不慢地走出酒吧區(qū)。“這人肯定對夜總會很熟,凈挑干凈地方走,根本抓不著影兒。”
所謂干凈地方就是為某些特殊服務(wù)預(yù)留的沒放攝像頭的走廊。
常英俊還是搖頭,“我肯定沒見過,等會兒讓兄弟們都看看。”
龍云關(guān)了顯示器,低聲說:“俊哥,對不起,這次是我太沖動了。”
“哎!咱哥們兒之間過去的事就翻篇兒,我脾氣急,吼你兩句你也別往心里去。”
龍云感激地點點頭,又皺起眉毛擔(dān)心地問:“那幫人明顯是沖著Didi來的,他這兩年得罪過什么人嗎?”
常英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不是我說你啊兄弟,你在意這種人干嘛?那不是什么好貨。”
“他以前幫過我。”
常英俊撓了撓頭,“行吧,你愿意照應(yīng)他就隨你,咱出來混是得講究義氣。不過兄弟你聽我一句,這種人不值。”
龍云追問:“他怎么了?”
一直坐在角落玩手機的余嬌嬌突然說:“還能怎么?抽唄。”
這是龍云最不想聽到的結(jié)果。
昨天晚上把Didi帶出來后他試著想跟他聊聊,但Didi明顯在回避他,那種急切又暴躁的神態(tài)龍云以前在于千島身上見過。
有時候人就是想騙一騙自己,或者不愿意深想那些糟心事。以龍云的觀察力,不用余嬌嬌挑破就足以讓他猜到Didi的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這件事一直堵在心口。
在訓(xùn)練期尾聲,疤臉教官給他看過一些吸毒者紀(jì)實錄影,但那些都是旁人,即使有很多震撼人心的畫面,也抵不上對自己有恩的一個朋友踏進(jìn)火坑對龍云的打擊大。
他的情緒常英俊看出來了,出于對兄弟的尊重,難得沒惡言惡語,只是說:“只要抽上了,這人都沒皮沒臉。你可以在夜總會罩著他,但別的千萬別管,管你也管不住。”
九哥自然也看出來了。
在茶藝館的包間,榮少君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務(wù),“老陳告訴我他曾幫助過你,所以我只有一個要求,你想回報他、幫助他的時候,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另一個身份無關(guān),絕不允許因為私人事件響到另一個身份的工作。”
龍云長出一口氣,“行!”這已算九處在紀(jì)律上對他網(wǎng)開一面了。
榮少君呷了口茶,眼睛里流露出些許笑意,“一上來就打架,嗯?這和你可不太像。”
龍云看著他,“蹲了兩年半出來,要么被改造成好市民,要么心存積怨變本加厲。我是被冤枉的,又進(jìn)了這一行,當(dāng)好人不靠譜,變成暴脾氣的金牌打手更符合我的形象。”
榮少君哂笑,“臭小子!”
可惜,就在龍云一往無前地朝著“狠角兒”的方向狂奔而去時,敢在龍城大都尋釁滋事的人卻越來越少。
“那地方不能混了!俊哥的好兄弟出來了,下手倍兒黑,惹上就準(zhǔn)備跟醫(yī)院躺倆月吧。”這是有過切身之痛的。
“龍哥是仗義人,就是脾氣爆。”這是在常英俊地盤上單飛的小混子。
“擦,聽你們吹吧!他以前混哪兒的?”還有不服的。
黃毛一臉壞笑,“潮河監(jiān)獄剛出來。”
對方沉默了,并且肅然起敬。
跟在龍云手下的那些小弟也對他愈發(fā)尊敬了。且不提龍哥在日常對他們的照應(yīng),單說外頭把龍哥傳得神乎其神,作為他的小弟,大家也臉上有光。
小遠(yuǎn)提著給龍云干洗好的西裝進(jìn)辦公室,“龍哥去蒸個桑拿吧,我盯會兒。”
龍云從監(jiān)控屏幕前抬起頭,“不用。這陣子隔三差五就有同一幫人來玩,每次要的料太多、太勤,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讓大偉過去盯著點?”
龍云想了一下,“不,你和大偉現(xiàn)在開車去找馬師傅,再進(jìn)十二套攝像頭。”
“大的小的?”
“最小的。”
“得嘞!那我叫華子過來聽招呼,您有事兒吩咐他。”
龍云等他走后悄然復(fù)制了一份這幫人的視頻記錄,又從另一臺電腦上調(diào)出夜總會的監(jiān)控,倒回去找到這些人在停車場的錄影,截了幾張能辨識車牌號的截圖。
“龍哥,您今天還是炒飯加湯?”一個高個青年在門口探頭。
龍云站起身,“對。”
“您這吃得也太素了。要不給您加個牛柳?您嘛去?有什么事讓我來。”
“你去給兄弟們買宵夜吧,我到場子里溜達(dá)一圈。還有,”龍云轉(zhuǎn)過身,“想吃牛柳就買,下回別打著我的旗號。”
青年嘿嘿笑著撓頭,“瞧您這話說的。”
龍云先去了地下停車場,手里拎著個小袋子,沿墻邊隱在陰影里不緊不慢地走,把所有車牌全過了一遍,遇見一對車震的。
在出口處廢棄的收費亭,把袋子里的東西倒進(jìn)塑料碗。身后立刻有“喵嗚喵嗚”的叫聲,一只黑白花的野貓溜進(jìn)來,在他褲腿上蹭著走過,蹲下就吃,腦袋都快扎盆里去了。
龍云在它腦門上撓了兩把。
然后他去了三層VIP包間區(qū),在化妝間外沖相熟的媽咪使了個眼色,媽咪立刻打發(fā)兩個打扮火辣的小妞兒出來。
龍云跟在小妞兒后面,借她們倆推開一個個包間門撩騷的機會迅速把里頭的情景掃一遍。
“龍哥別總是繃著臉嘛~”檢查完畢,倆小妞兒一前一后給他夾在樓梯拐角,“我們給您推個油放松放松?”
龍云把兩只八爪魚從身上摘下來,不聲不響的走了。
一個小妞兒憤憤不平,“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另一個卻說:“多酷呀!他要能看上我,倒貼我都認(rèn)了。”
“我看出來了,是你有病!”
二層是桑拿和SPA。今天閑著的技師很少,龍云一走一過,收到洗浴部經(jīng)理遞的眼神就知道沒大事。
最后是一層的大舞池和酒吧。臺上一個穿旗袍的女歌手正搖搖擺擺地唱著《何日君再來》,這是歌舞表演的收場曲。龍云看了眼表,十二點后是嗨場,能看到來打碟的DJ已經(jīng)在酒吧區(qū)企圖用酒精淹死自己了。
龍云在舞池邊站了一會兒,有服務(wù)員給他端來一杯Tequila。
Didi輕輕走到他身后,“龍哥。”
龍云回手把酒塞給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走了。
Didi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仰頭把手里的酒一飲而盡,辣而苦。
臺上的女歌手眼神迷離:“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
龍云不知道該跟Didi說什么,因為他還沒想到一個靠譜的辦法。
沾上毒品的人光靠一腔熱忱是很難成功阻止他的。龍云不會瞧不起Didi,無論他是因為什么原因進(jìn)了這個圈,那是他的個人隱私,龍云不覺得自己有資格批判任何人。
他想幫朋友的忙,但首先得知道對方的自主意愿,如果他本身想走出來,但礙于現(xiàn)實的種種困難,龍云一定會幫忙。
如果本身沒這個意愿,龍云也打算讓他有。現(xiàn)在困難就集中在這兒,萬一Didi是自愿吸毒,他該怎么做?怎么讓他回頭?
“龍哥,龍哥你別走。”
龍云停下腳步。
狹長的走廊里,不再登臺的Didi鉛華洗盡,燈光下只是個清秀大男孩,還是原來的打扮,少了一份妖嬈。
在他的沉默中,龍云冷不丁問:“你想戒了嗎?”
一個男人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Didi抿緊嘴唇,突然噗嗤一笑,用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武裝自己,“原來龍哥是因為這個懶得搭理我了呀,我還以為是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呢?”
龍云警惕地盯著那個男人的背影,沒看Didi,只在他小臂上重重一握,“記住,你是我看重的朋友。”一錯身跟上那個男人大步離去。
Didi站在原地很久都沒動,燈光下修長的身影顯得那么孤獨。
“龍云吧?”
當(dāng)跟著這個男人走入監(jiān)控盲點時,龍云心中已有八分篤定這是那天陰影里的人,但沒想到對方突然回過頭跟他說話。
“是。您是?”
“李騏軒。”
李是大姓,但龍云有一種微妙的直覺,“我以前認(rèn)識一位李哥。”
李騏軒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是李紳的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