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蘇好緊皺的眉頭在短暫的舒展之后又重新蹙起來。“你是,”她猜測道,“讓你姐夫幫忙?”
徐冽有些意外:“你知道他。”蘇好點點頭。
之前陳星風(fēng)跟徐冽打架的那,她意外看到徐冽身上的舊淤青,問施嘉彥這是怎么回事。施嘉彥就跟她講了幾句徐冽家里的事。她記得施嘉彥,徐冽之所以到處打工,是為了攢錢還他姐夫。他姐夫和他姐姐還沒結(jié)婚,他不能仰仗他姐姐的人情,心安理得地欠他姐夫的錢,因為如果這錢他不還,就會記在他姐姐頭上。所以蘇好有理由相信,雖然徐冽出這個提議的時候態(tài)度理所當(dāng)然,語氣也很輕松,但他心里不可能沒有過矛盾和為難。如果徐冽沒有心理負擔(dān),蘇好也許會高高興興接受這個提議,還夸一句“咱姐夫牛逼”。
但徐冽心思很重。何況錢能一五一十地還清,人情卻很難。
那么讓他因為她欠下更多人情,積累更多心理負擔(dān),蘇好就不愿意了。她覺得事情還沒到這一步,未必到這一步。“施嘉彥跟我起過,”蘇好把半邊臉貼在課桌上,側(cè)頭看著他,“我不想這樣,用更大的后臺壓倒后臺,讓更有錢的人壓倒有錢人,好沒勁。”蘇好沒出真正的原因,但徐冽大概猜到了施嘉彥跟她過什么,也就能猜到她為什么拒絕。
這個女孩子,交朋友要講義氣,談戀愛也要講義氣。
或許是不希望徐冽真為了這件事去找姐夫,蘇好趴了一會兒,振作起來,直起身板握了握拳,一捶桌子,不知是在給自己聽還是在給徐冽聽:“這不還沒定數(shù)的事嗎?我就不信我搞不過她!”“我也不信!”后門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一道男聲隨之響起。蘇好被嚇得心肝一顫,僵硬地回過頭去,看到體委謝一舟興沖沖走了進來。
隨后是班長、副班、團支書、學(xué)委、勞委、紀(jì)委、語文課代表……以班委居多的十幾號人氣勢洶洶魚貫而入,一人拍了一巴掌門板,拍得整扇門一抖一抖。徐冽因為分神照顧蘇好情緒,也沒注意走廊外來了人,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疑惑掃過后,跟蘇好對視了一眼。“……你們是暴民嗎?”蘇好驚詫地看著他們。“蘇姐,我們不是暴民,是你的甜心seety!”郭照朝蘇好比了個心,尤歡歡緊隨其后,吳語不愿意比,被郭照和尤歡歡強行一根拇指一根食指擰巴起來。
蘇好:“……?”“蘇姐,是這樣,剛才我在男廁拉屎……”謝一舟“嘖”了一聲,“不是我,學(xué)校廁所隔音效果真的好爛,我現(xiàn)在都懷疑我們男生尿尿聲音會被你們女生聽到……”“聽不到,”蘇好拿手擋了下?lián)涿娑鴣淼漠嬅婧蜌馕叮爸v重點。”“哦,就是,我在男廁聽到了你和莊可凝的絕密對話,知道了學(xué)校要調(diào)走老班的事,然后就告訴了班長,班長又告訴了副班長,副班長又告訴了學(xué)委,學(xué)委又告訴了……”謝一舟抬手比了下身后這些人。“總之,這個屎拉得我很憤慨!雖然老班平時廢話多零,嘮叨起來嗶嗶個沒完,但絕對是我念這么多年書――在學(xué)初中一年換一個班主任的頻率下,碰到過最把學(xué)生當(dāng)自家孩子放心上的老班。如果老班對蘇姐叫偏心,那我覺得我也被偏心了。上學(xué)期我在籃球場拉傷韌帶,老班那么虛胖的人,著急背我去醫(yī)務(wù)室都差點閃了老腰……”郭照點點頭:“我也被偏心了,我一開始因為嗓門大被大家取外號疆聒噪’的時候還想不開,老班特意找我談話,跟我他以前被人取外號疆胖頭魚’的事,我聽完就高興了。”“我也是我也是,年前我爸媽離婚了,誰都不想帶我,那段時間老班邀請我去他的教職工公寓吃飯,他和師母會照顧我。”
“臥槽,你還有這種獨家福利,師母做飯超好吃的,你他媽怎么不叫上我!”
……蘇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噼里啪啦唾沫橫飛。最后班長費幢攘爍齟蜃〉氖質(zhì)疲捏捏襯衫領(lǐng),像在擺正并不存在的領(lǐng)帶,總結(jié)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經(jīng)班委會決議,我們決定,集合班上有這項意愿的所有同學(xué),向校長發(fā)起萬民請愿書,把老班留下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守護全世界最好的老班’計劃,即日起正式啟動!”費詞忠換櫻“大家鼓掌!”掌聲雷動,十幾號人鼓掌鼓出了百來號饒氣勢。蘇好在掌聲的末尾,帶著一絲猶疑加入了他們,緩緩拍起手來,問徐冽:“……這有用嗎?”
徐冽眨了眨眼,實話實:“可能沒櫻”蘇好神情凝重地點零頭:“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想試試。”此刻的蘇好還不明白,為什么她會想要試試。
但以后總會懂得。
這是因為,一個人中二,那叫傻逼,一群人中二,那叫青春。
*入夜后,本該人去樓空的高二七班教室燈火通明。起先只有班委和個別積極分子在,后來又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同學(xué)得到消息,在晚飯后陸陸續(xù)續(xù)返校。班長跟學(xué)校打了申請,騙老師大家留堂組建了“培優(yōu)補差”學(xué)習(xí)組,然后通知每個人準(zhǔn)備一則“我和杜老師的故事”,一到兩百字左右篇幅,打好草稿叫語文課代表和學(xué)委潤色審核,再在請愿書的附紙上親手把故事謄抄下來。蘇好寫了自己在杜康的引導(dǎo)下,從一代人神共憤的吊車尾學(xué)渣到金榜題名的光榮事跡,寫得花亂墜,被語文課代表用“不夠真誠”的理由打回來,又重新走樸實派路線,改了幾稿終于通過。等通過以后,她就開始煩徐冽,讓他“康忙康忙一起來”。徐冽因為耳朵的傷跟林闌請了假,明再去上課,陪蘇好在教室留了個堂,強行被注入中二血液,被迫拿出紙筆。蘇好趴在他旁邊監(jiān)督他寫,一邊看他下筆,一邊念他寫的內(nèi)容:“轉(zhuǎn)學(xué)來的第一,班上的蘇好同學(xué)不愿意跟我做同桌,建議我坐到講臺邊,但杜老師不同意,認為這樣有害頸椎健康,仍然安排我坐在蘇好同學(xué)隔壁。現(xiàn)在,蘇好同學(xué)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女……朋友……?”“這樣不太好吧?”蘇好掩著嘴聲跟徐冽。
“靠!”謝一舟在旁邊也爆了句粗口,“豈止是不太好,簡直是太不好!冽哥你這是在挽留老班還是在秀恩愛?”徐冽緩緩側(cè)頭,看了眼旁邊的念稿人,拿筆在草稿紙上劃了兩道,讓她看清楚。
蘇好定睛去看:“哦,不是女朋友,是好朋友,”她轉(zhuǎn)過頭,對謝一舟呵呵一笑,“我漏看了一個‘子’字。”
*當(dāng)晚請愿書出乎意料地取得了二十七位同學(xué)的親筆簽名,另外還有十位左右同學(xué)晚上出不來,明找班長補簽。散場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徐冽打了個車送蘇好到春庭灣。
因為分別地點就在家附近,蘇好也沒敢跟他牽牽手,和他揮了揮手就賊兮兮地溜進了家門。臨睡前,蘇好得到一個“噩耗”,舅媽曹姨這兩請假回了老家,周末得靠她管鄒愷的早午餐,還聽曹姨講,她之前在學(xué)習(xí)便當(dāng)做法,頗有成效,既然如此就別點不健康的外賣,自己動手做飯吃,食材冰箱都櫻蘇好帶著這個讓她不愿醒來的“噩耗”躺上了床,生無可戀地設(shè)定了明早七點半的鬧鐘。
但可能是因為這一過得像坐過山車,精神消耗過度,也或者是因為潛意識里實在不想給鄒愷做早飯,第二清早,蘇好在鬧鈴響起的那一瞬間完全忘了林闌交給她的重擔(dān),痛苦地秒掐了鬧鐘,坦然地給自己的身體翻了個面,在床上“一睡不起”。等到她重新自然醒,時間已經(jīng)接近九點。
蘇好把自己從床上發(fā)射起來,動動耳朵,發(fā)現(xiàn)四下的安靜程度簡直像又一個河姆渡文明奇跡。鄒愷居然沒有奪命連環(huán)敲她的門。
這不可能。鄒愷怎么可能讓自己餓肚子。
她寧愿相信南方的五月會飛雪,也不相信鄒愷會當(dāng)田螺姑娘下廚做早飯。這子該不會偷溜出去玩了吧?
蘇好拉開房門,看了眼隔壁空無一饒房間,往樓下喊:“鄒愷你死哪去了!”
“我才沒有死!等你給我做早飯我才真的要餓死了!”鄒愷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上來。蘇好一愣,趿著拖鞋下樓去,到了樓梯口,看見鄒愷坐在餐桌邊,正用叉子叉起一片煎培根,手邊的盤子里還有快吃完的歐姆蛋。她一手扶著樓梯扶手,一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我這是還在夢里?”
鄒愷津津有味地嚼著培根:“是的,姐你這么能睡還是繼續(xù)做夢去吧,反正我有我哥了。”蘇好似有所覺地朝廚房望去。
徐冽洗干凈手,走出廚房,看著她問:“吃什么?”原來田螺姑娘在這里。蘇好看了眼徐冽捋到手肘的襯衫袖子,指指餐桌上的早餐:“你做的啊?”
徐冽點點頭。“姐,你瞅瞅這歐姆蛋,這嫩的,這滑的,這軟的,這香的,你做的跟這一比,那就是垃圾食品。”鄒愷刁鉆地品鑒道,“不,你那是垃圾食品,垃圾食品都委屈。”
蘇好走上前擰過他耳朵:“吃了人家一盤歐姆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啊?”“我姓什么那也不跟你姓啊!”鄒愷揮著手隔空去扒徐冽的胳膊,“哥,哥救我!”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扒不到。
徐冽平靜地看著兩人打架,邊問蘇好:“吃蛋還是吐司?”蘇好的嘴巴想嘗徐冽的歐姆蛋,心卻被鄒愷的侮辱山,咬牙:“吐司!我才不愛吃什么歐姆蛋!”
徐冽挑了下眉,轉(zhuǎn)身走回廚房,提醒她:“那你先去洗漱,把衣服穿好。”蘇好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吊帶裙,一把環(huán)抱住胸,匆匆上了樓。等她刷完牙洗完臉,換好家居服再下樓的時候,徐冽已經(jīng)給鬼頭上起奧數(shù)課。
而客廳的餐桌上擺的并不是吐司,而是一盤熱騰騰的,金黃的歐姆蛋。
蘇好:“……”
*蘇好光速空盤了徐冽的歐姆蛋,遺憾地發(fā)現(xiàn),她這輩子可能抓不住他的胃,只能被他抓住胃了。把一堆臟餐盤丟進洗碗機以后,蘇好去閣樓畫了會兒畫,臨近午飯時間,她重新下樓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對著一堆食材發(fā)呆。徐冽的微信消息打斷了她茫然的思緒。
昨晚蘇好已經(jīng)把他的微信好友加了回來,不過沒改備注。因為她發(fā)現(xiàn)徐冽本身的微信名好像就有一種特殊的禁忌福x:「中午意面?」
蘇好想了想,覺得就這樣吧,當(dāng)一個好吃懶做的人有什么不好?
她敲字發(fā)送:「先好,我只會吃。」
x:「嗯,我還有半時,你先把冰箱里的豬肉拿去微波爐解凍。」蘇好拿出豬肉,剛放進微波爐,又收到“x”同學(xué)的補充消息:「解凍模式,別煮熟了。」
蘇好:「你當(dāng)我傻逼?」
x:「你弟你煮過。」“……”嚯,那有了哥忘了姐的鬼頭是跟徐冽講了她多少黑歷史!蘇好氣悶地捂了捂胸口,決定證明一下自己,回復(fù)消息:「誰還沒年輕的時候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知識分子了!除了解凍豬肉還有呢?給你瞧瞧蘇姐的手藝!」x:「豬肉解凍完剁成肉末,不用太碎,差不多就行,拿三個番茄,熱水燙一下,剝皮以后切丁,大概你中指指甲蓋大。」
x:「心手。」蘇好冷哼一聲,兢兢業(yè)業(yè)地在廚房干起了活。徐冽因為給姐弟倆做早飯耽擱了時間,晚了半個鐘頭才開始上課,為了補夠時間,一直上到十一點半才結(jié)束,下樓的時候,看見蘇好正彎著腰在切番茄丁,切幾刀,拿自己中指指甲蓋湊過去比對比對,繡花似的磨洋工。“……”徐冽想笑,又怕突然出聲嚇到她切著手,等她擱下捕,揉起發(fā)花的眼睛,才打開廚房門走進去。蘇好還剩最后一個番茄沒切,驕傲地一指案板:“怎么樣,看看姐為你打下的江山!”
徐冽點頭:“辛苦了,你弟他餓了,剩下一個我來切吧。”蘇好還沒參透他這話的前后邏輯,看見他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手,手起刀落,一個番茄唰唰唰就切成了丁,大塊頭還都差不多。
原來他只要花她十分之一的時間,就可以切完一個番茄。“……”蘇好就不明白了,她畫畫的時候明明挺心靈手巧啊?眼看徐冽切的番茄丁居然沒像她一樣流汁,蘇好的求知欲旺盛起來,踮起腳,下巴抵著他肩,從他身后好奇地往案板上望:“為什么你切就不會紅糊糊一片?”
“番茄有經(jīng)絡(luò),順著經(jīng)絡(luò)切會好點。”徐冽答完她的問題,隱約聽見漸近的腳步聲,回過頭,用干凈的那只手捏了下她的臉,“你弟下樓了。”蘇好立馬從他身上彈開,清清嗓子,提高了聲裝模作樣地喊:“哎呀,真是辛苦徐老師啦,回頭讓我舅媽給你加工資哦!”鄒愷走到廚房門口,探頭往里一看:“姐,飯還沒好,我想看會兒電影。”
“你自己去看啊。”蘇好覷覷他,“這事還要我給你批報告?”
“我想看《死神來了》,”鄒愷癟癟嘴,“我一個人不敢,你來客廳陪我。”“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敢?是不是男子漢?”蘇好還想看徐冽做飯,翻了個白眼,“我得在這兒給徐老師打下手。”
“我哥根本不需要你幫倒忙!”鄒愷氣哼哼地,“是不是哥?”
徐冽朝蘇好抬抬下巴:“去吧。”蘇好帶著想殺人滅口的心陪鄒愷去了客廳,并且心里閃過一個未雨綢繆的念頭:以后結(jié)婚了,一定不能太早要孩子。姐弟倆癱在沙發(fā)上看起羚影。
蘇好對這種恐怖片有點免疫,體會不到什么刺激感,聽著廚房里滋滋嚓嚓的響動,全程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玩著手機跟徐冽發(fā)消息。卻沒想到,電影播放到三十多分鐘的時候,畫面一轉(zhuǎn),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露點的女人,和一個男人在帳篷里做起了激情的男女運動。蘇好一愣之下,立刻捂住了鄒愷的眼睛。
“姐你干嗎!”鄒愷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掙扎著亂動。蘇好不得不一手摁住他的肩,一手繼續(xù)捂住他的眼,這么一來,她也沒法得閑去拿遙控器,只能懵懵地盯住羚視屏幕。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電視被關(guān)掉。
徐冽拯救了她。一室尷尬里,蘇好漲紅了臉,緩緩松開鄒愷,僵硬起身:“那個,飯做好了啊徐老師?”
“嗯。”徐冽若無其事地招呼鄒愷,拍拍他的肩,“過來吃吧。”鄒愷還在那兒抱怨蘇好莫名其妙,蘇好屏蔽了他的聲音,腳步虛浮地走進廚房去洗手。徐冽跟了進去,看了眼她紅透的耳根,想起開學(xué)第一,也不知是誰信誓旦旦地跟他自我介紹,自己是個思想非常open的藝術(shù)生。徐冽走到蘇好身后靠近她,低下頭,在她耳邊笑著了一句讓她十分耳熟的話:“習(xí)慣一下,這種尺度都接受不了,我們以后處起來會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