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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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中的隱居別院,平靜得似人間仙境。
親衛(wèi)們守衛(wèi)在外,侍女們伺候于內(nèi),都是年輕男女,門廊處,來來往往,熟悉的臉,目光偶爾撞在一處,不知怎么多了一點臉紅心跳,有了春的味道。
紅薔見有醉菊與娉婷為伴,樂得溜去外面玩耍。娉婷和醉菊倒也毫不介意。
雪下得少了,暖暖的太陽一旦高懸,地面的冰便化成水上的小片純白。醉菊最擔心娉婷滑倒,每次娉婷散步,必定形影不離。
“小心腳下,當心滑。”
娉婷在散發(fā)著淡淡花香的梅樹下攀著花枝,轉頭朝她笑道:“我每走一步,你就要提醒一次。與其浪費唇舌,不如過來幫我。”
醉菊無奈,走過來,幫她將梅枝壓低,看她專挑枝頭半開的花苞,一朵一朵仔細摘下來。
“不是摘來插在屋里嗎?”
“不是。”娉婷靈巧的眼眸轉動,透出一絲聰慧,“做菜。”
“做菜?”
用好好的半開的梅花?讓人想起焚琴煮鶴。
娉婷興致很好,一邊將采摘下來的花苞輕輕放入小碟中,一邊道:“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書卷,上面有說含梅生香的,古書里又有說梅花也可以入藥的。我打算將半開的梅花用歸樂的法子加紹酒、白糖、粗鹽、冬菜梗子腌了,藏在壇子里面,再將壇子帶泥熏上一熏,等王爺回來,正好開壇嘗鮮。”
醉菊咋舌,連忙提醒,“梅花入藥我可沒有聽師傅說過,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藥效。給王爺嘗鮮可以,白姑娘可不要隨便亂嘗。”
“知道了。”娉婷應了一聲,“我現(xiàn)在哪天不按醉菊神醫(yī)吩咐的飲食呢?”
心境奇佳,醉菊又調(diào)理有方,娉婷的臉色確實紅潤多了。
“可惜現(xiàn)在是冬天,花的種類不多。到了春夏兩季,更可以多弄幾道鮮花菜肴,單單是芍藥,就有至少五種烹調(diào)的方法。”娉婷采了片刻,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細密的汗珠,她肚子里懷著楚北捷的骨肉,再不敢逞強,一旦覺得累了,就將手中的半碟梅花交給醉菊,兩人一道回了屋。
“又快天黑了。”
娉婷遙視天邊燦爛的落霞,“王爺……應該已經(jīng)被東林王賜予兵符了吧?”
她猜對了一半。
楚北捷已經(jīng)取得兵符,卻沒有——踏上歸程。
楚北捷默默守護著麗妃的宮殿,臉上平靜無痕,實際心急如焚。
第五天,他已經(jīng)錯過起程的日子。
等待著與他共度生辰的娉婷,不知該怎樣失望。
他不忍心,想象那雙明亮眸子充滿失望的模樣。
“王爺可以陪陪我嗎?明日會下雪,讓我為王爺彈琴,陪王爺賞雪……”
她已經(jīng)失望了一次。
還要再承受一次。
王兄、王嫂、麗妃、楚在然,所有人都不可能明白,她的琴聲、她的歌聲、她纖纖的十指、她淡紅的唇、她優(yōu)雅的姿態(tài),是如何讓楚北捷痛苦地思念。
王宮宏偉而空洞,佳肴美色無數(shù),思念卻無藥可解。
“我會盡量趕回來。”
他只想深深摟抱住她瘦弱的身軀,帶她賞春花秋月,帶她看月圓月缺,帶她策馬沙場,縱橫四方。他會護著她,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娉婷,不讓她受一絲的苦。
可國家接二連三的大事,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小小的心愿又怎么可以相比,即使她是他深愛的女人。生辰可以年年過,東林大王的血脈卻只剩這么一條。
他并不知道,他派出的向娉婷報信的侍從,已經(jīng)被王后派人在宮門外截住了。
王后一早臉色欠佳,沉默地走進大王寢宮,朝東林王緩緩行禮,坐在他面前,將身邊伺候的人全部揮退。
“王后的臉色,為什么這般難看?”等左右退下,東林王才開口詢問,“王弟不是留下了嗎?”
王后頭戴由珍珠穿綴而成的鳳冠,挺直著纖腰默默端坐,似乎心里藏了無限煩惱,反而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才好。
直到在心里斟酌妥當,王后才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放在東林王面前,用沙啞的嗓子道:“這是剛剛截獲,差點就傳遞進宮里的書信。收信人是鎮(zhèn)北王。大王絕對猜不到寫信的人是誰。”
東林王拿起書信,略一細看,愕然道:“北漠上將軍則尹?”
王后似乎非常激動,死死咬住下唇,顫聲道:“內(nèi)容驚心動魄,請大王仔細看看吧。”
很長的一封信,東林王不敢怠慢,每個字小心地閱過,直到一炷香完全燒盡,看見最后一行上的定論——罪魁禍首,實何俠也。腦海中一陣光怪陸離,幾乎看不清眼前一切,長長呼出一口氣,勉強穩(wěn)坐椅上,對上王后哀傷的目光,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徐徐道:“王后怎么看?”
“臣妾已經(jīng)命認識則尹的人看過此信,確實是則尹的字跡。上面則尹專用的印鑒,更不會是假的。”
“則尹應該和王弟沒有交情,為何會給王弟送這封信?”
“無論如何,則尹在這件事上絕對沒有說謊的必要。他揭露何俠和北漠王勾結的內(nèi)幕,已經(jīng)冒上了被北漠王嚴懲的風險。”王后目光略微呆滯,看著東林王的臉龐輪廓,忽然閉起雙目,無法控制地顫動雙肩,凄聲道:“何俠……我可憐的孩子,竟是何俠……”
忍不住伏在東林王肩上,慟哭起來。
東林王眼中射出深深的沉痛,愛撫王后的脊梁,低聲道:“這樣說來,白娉婷并不是兇手。”他頓了頓,問,“王弟知道嗎?”
王后哽咽著,搖了搖頭,良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口問:“若白娉婷不是兇手,那任何俠派人將她擄走的事,該如何處置?”
東林王不語。
他站起來,露出一個極為掙扎的表情,轉過身去,背對著王后,沉聲道:“白娉婷是不是兇手,和這件事情又有什么相干呢?我們是為了東林士兵的鮮血不要白白流淌,才用她與何俠交換的。身為東林王族,只有國恨,沒有家仇。”
王后充滿敬意地看著丈夫的背影,那寬厚的肩膀,只為東林而存在,足以撐起這一方天空。
“臣妾明白了。”她點了點頭,“不管白娉婷是否無辜,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威逼東林邊境的大軍退去。對方的一隊兵馬大概明晚就能到達隱居別院,鎮(zhèn)北王無所察覺,又要保護麗妃腹中的胎兒,絕不會中途趕回去。”
想起竟要與殺害自己親兒的何俠做交易,心口一陣絞痛。這堂堂一國之母,豈是常人可以當?shù)模?br/>
“對了,說起麗妃……”東林王皺眉道,“昨晚御醫(yī)過來稟報,說麗妃受了驚嚇,胎氣有點不穩(wěn)。”
王后一驚,她為了留住楚北捷,給麗妃制造了危機四伏的假象,又派人從中指點,教她向鎮(zhèn)北王求救。
麗妃懵懂不知其中玄妙,面對楚北捷這等精明人物才能真情流露,讓楚北捷中計。不是這樣重重機關,牽連著東林王族的命脈,怎能讓心急著回去見白娉婷的楚北捷留在宮中?
但,麗妃腹中孩兒,確實是大王珍貴的骨血,若因為這次驚嚇有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胎氣不穩(wěn)?大王不要心焦,這孩兒是大王的骨血,一定會得到列祖列宗的庇佑。臣妾這就下去……”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打斷了王后的話。
“大大大……大王!”麗妃身邊親隨的小宮女跌跌撞撞闖了進來,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高聲道,“麗妃娘娘胎動了,娘娘要臨盆了!”
王后一怔,走前一步,在宮女頭頂上急問:“怎么這么快?御醫(yī)上次診脈,不是說還有七八天嗎?”
宮女偷瞧王后一眼,想起自家主子說不定就是遭了這后宮之主的毒手,低頭怯怯道:“奴婢也不知道,娘娘好端端坐在殿里,忽然就嚷肚子疼,在地上亂滾。嚇得奴婢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王后對麗妃感情平淡,但她腹中的孩兒卻重要非常。她夫君英明仁慈,怎可以無后?聞言倒真的慌了,喝問:“御醫(yī)呢?御醫(yī)到了沒有?”
宮女結結巴巴道:“已經(jīng)……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
“大王!”
東林王眼里也逸出一絲緊張,握著王后的手,安慰道:“王后不要焦急。麗妃身子向來結實,再說,早七八天臨盆也不是什么異事。”攜了王后,匆匆趕到麗妃的寢宮。
寢宮外已經(jīng)站滿了侍從宮女,幾名專門負責宮中娘娘生產(chǎn)的老年宮女來來往往地穿梭。
“熱水!快送熱水進來!”
“干凈的白布!”
“老參湯!端老參湯上來!”
進去的宮女絡繹不絕。
“啊!啊!我不要!啊啊,大王!……”麗妃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夾雜在老年宮女的各種指令聲中。
楚北捷謹守承諾,持劍站于殿外,等待孩子降生。見東林王和王后親自駕臨,微微躬身,“王兄,王嫂。”
東林王領著眾人趕到門口,召來御醫(yī),“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