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剛要把外套脫了，隨即一轉(zhuǎn)身，跟門口的女人對上目光。
    幾秒后，他繼續(xù)脫外套的動作，大眼漆黑，無聲地看著她。
    脫完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短袖t恤。他垂頭撐著墻，腳踩腳脫鞋，脫完放在鞋架上，穿上深藍色的男士拖鞋。
    再一抬頭，女人抱著胳膊，依舊站在門口。
    單眼皮下的眼神安靜，像一潭幽深的古井。
    他的身影如同一顆小石子一般掉落了進去，起了一絲絲漣漪。
    周照舌尖滑過牙根，轉(zhuǎn)身進了洗手間去沖腳。
    兩人的每一次對視上，她從來都是大膽不害羞，就那樣看著你。
    她這次的眼神給了他不一樣的感受。
    似乎是，她從昨天到今天的一切做法，都有了可開脫的理由。
    他低頭關了水龍頭，一瞬間覺得自己有病。
    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他直接進了廚房，看都沒往旁邊看。
    廚房在他房間左側(cè)，里面就有一道拉縮門，所以他去廚房是不需要出門再進去的，直接從拉縮門進去就行。
    庭院里邊，周靈打開三輪車車廂的鎖，爬上去在吭哧吭哧搬布藝沙發(fā)。
    周照站在廚房從窗口看出去，片刻后嘆氣，丟了手里的菜，轉(zhuǎn)身出去。
    沒想到某個人從他房間門口轉(zhuǎn)移到了廚房門口。
    他停了一下，沒開口講話。
    安旭也沒讓開的意思。
    周照挑眉，側(cè)身擦著門框出去，鼻尖飄上一股甜甜的香水味兒。
    高挺的鼻梁自然而然地動了動，隨即猛地反應回來自己在吸她的香氣，停了幾秒，腦海里蹦出兩個大字——妖精。
    妖精本人也轉(zhuǎn)頭看他，看著看著，單眼皮彎了彎。
    周照斂眉，走到三輪車旁，幫周靈把沙發(fā)一把抬下來，扛著進了安旭房間內(nèi)。
    周靈拍了拍手，走進廚房，隔著窗戶喊：“哥，順帶幫旭姐安置一下。”
    “我去看看。”安旭路過窗口說了一聲進去到房間里。
    周照蹲在地上，在安裝沙發(fā)。
    背脊弓成一條寬闊好看的線條，夕陽西下，橙光從窗外透了進來照在他身上，像是在光的盡頭。
    如果此時身邊有畫板，那她一定會將此情此景畫下來，永遠保存。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蹲下，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他安裝。
    周照手里動作一頓，隨后放下手里的零件站起來。
    安旭一時間有點無措，看他要走，手比大腦還快的做出動作揪住了男人的褲腿。
    他牛仔褲褲腿是卷了小卷的，應該是為了方便穿馬丁靴。
    周照被拉力扯住，垂頭看蹲在地上的女人。
    俯視的角度，眼眸一垂被她事業(yè)線晃了一下，停了幾秒，看向她眼睛。
    “干嘛去？”安旭仰頭問，脖頸白皙修長，天鵝頸一樣。
    周照：“螺絲刀。”
    原來不是嫌棄她。
    她回：“哦。”
    周照動了動腿，示意她放開。
    安旭目光從男人臉上移下來，順著胸膛往下滑，中間的時候多看了一眼，慢悠悠松開了手。
    她松開了手，他卻沒走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好看么？”安旭歪著頭。
    他也將話丟給她：“好看嗎？”
    安旭意味深長的再瞟一眼，回：“看不出來。”
    周照頂了頂腮幫，皮笑肉不笑的，“想看？”
    安旭“唔”了一聲：“倒也沒有那么流氓。”
    還好意思說不流氓，放屁。
    鼻孔里哼了聲，周照轉(zhuǎn)身出門，到自己房間拿了螺絲刀，隨即低頭看了眼。
    他覺得她不是抽風了就是有什么毛病。
    八百年沒見過男人一樣。
    他拿著螺絲刀，要進門時停了一下。
    屋內(nèi)女人乖巧蹲在地上，把自己團成一團，看著窗外的稻田。
    無聲地看了片刻，他走進去的腳重了一步，發(fā)出響聲。
    安旭轉(zhuǎn)頭看他。
    周照在這陣目光中進去，在她身邊蹲下來，拿起一顆螺絲，抬起沙發(fā)背立著，拿螺絲刀開始往里面擰。
    一陣香風拂過，背脊上有涼絲絲的觸感一擦而過，眼前出現(xiàn)一片深綠，細白的手指輕輕扶住沙發(fā)背。
    周照無聲地吐了句臟話，加快手中的速度。
    四個角的螺絲，周照裝一處，安旭便跟著走一處。
    周照沉默不語，安旭也沒再像昨天那樣嘮嘮叨叨了。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一點點裝沙發(fā)的聲音。
    空氣中蔓延著淡淡的香，像是在拉扯的絲，若有若無環(huán)繞著。
    片刻后，一只黃黑相間的中華田園犬跑了進來，看見安旭停了一下腳步，隨即齜牙，惡狠狠盯著她看。
    安旭抬眸跟它對視，緩慢抬起下巴，單眼皮下的眼神也狠狠盯著它。
    幾秒后，狗子開始低頭，喉嚨里壓著想叫又不敢叫的聲音。
    周照把沙發(fā)裝好又靠墻擺好，開始套沙發(fā)套。聽見狗狗的聲音，以為它要對著人叫，邊套邊開口喚它：“大花，出去！”
    “汪——嗚——”很小聲。
    安旭縮了一下肩膀，兩步挨到忙碌的人旁邊，“它跟你一樣呢，有點怕。”
    ——你哥，好兇。
    ——我好怕怕。
    周照停住手里的動作，干脆一把扯了套好的沙發(fā)套，丟在沙發(fā)上。
    側(cè)頭看她，她在看著狗狗，眼里全是挑釁，單眼皮眼尾畫著眼線，長長拉出來顯得她刻薄不好惹。
    但看看她現(xiàn)在，幼稚得和一條狗子較勁。
    周照無語了，想到她作妖的性子，最終還是低頭重新套。
    套好沙發(fā)套，周照轉(zhuǎn)身出去。
    隔了半秒，敏感察覺到身后亦步亦趨跟著一陣香風，有熱度離自己很近。
    “謝謝了哦，還有昨天對不起啊，我也是怕等到天黑都沒人帶我走，所以才那樣做。”
    周照往前一步然后轉(zhuǎn)身，沒想到她看他走，也緊緊跟上去。
    這一轉(zhuǎn)身胳膊擦過她胸部，異樣的柔軟劃過，周照頓了一下，后退一步——
    “汪——嗚——”這次很大聲了。
    大花跳了起來，抬著右前爪原地轉(zhuǎn)。
    安旭小動作捂嘴，細白手指搭在唇瓣上，“大花，對不起啊。”
    大花跑了，直奔廚房。
    周照看著她做作的樣子，不知怎么地，突然想笑，他說：“昨天我原本也是要帶你回來的。”
    “嗯？”安旭奇怪看向他。
    目光在她手指搭著的唇瓣上停留一瞬，周照看向她眼睛，說：“三塢哥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了你的情況，讓我回來的時候把你帶回來。”
    就是那個拉豬的夫妻倆么？
    周照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
    安旭理直氣壯道：“那你干嘛跑去瀑布底下玩水，害我一直等不到你，就自己去找了。”
    周照無語，“……你那是去找人么？你也是去玩水的吧。那個位置，能看到瀑布。”
    安旭淡淡聳肩，也不否認。
    “但被我看光這事，是你自己引起的。”
    “真看光了？”他低頭看她，嗓音忽然變低夾雜溫柔。
    安旭看著他的面容，動了動唇，有點點不適應，“啊……”轉(zhuǎn)了一下眼珠，“看了是看見了，只是沒看清而已。”
    周照靜靜地看著她狡辯的樣子，說：“可真能扯。”
    “這怎么是扯呢？”細白手指放下來扒拉著，一條條數(shù)，“你去玩水，讓我等不到人又看見瀑布，所以我去了。我去到那里，你要是不玩水不脫衣服褲子，那我也就看不到了。”
    她總結(jié)：“這一切的起因還是因為你。”
    周照：……
    插腰點頭，行，都是他的錯。
    他說不贏她，一轉(zhuǎn)身走了。
    安旭揚了揚眉頭，心情甚好。
    她這次沒跟周照出去了，轉(zhuǎn)身在沙發(fā)上坐下，前后搖了搖，嗯，很穩(wěn)。
    她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秋日的黃昏來得早，太陽已經(jīng)緩緩滑進山頭，余下一半的橙黃光線照著金燦燦的田野，照著遠處泛黃的山林，照著旁邊的鄉(xiāng)間小道。
    有牧羊人趕著山羊慢悠悠回來，也有那收起勞作工具，抬著莊稼麻袋趕著夕陽回家。
    秋來，日落，回家，都是人間最好的景。
    溫柔得讓人貪念。
    她想起那句詞——人間不值得。
    看開些，人世間美好的事物很多很多，不值得你這么絕望難過，不值得你執(zhí)著于不好的結(jié)果。
    你該出去看看，看看這大世界。
    “旭姐，過來吃飯咯。”旁邊廚房傳來清脆一聲。
    聲音像是牽引繩，帶著她啪——往下墜，落入到這片溫柔的景象里。
    安旭恍惚了片刻，攏了攏衣服，轉(zhuǎn)身出去。
    院子里的中華田園犬本來也是要進門的，看見她，搖晃著的尾巴豎直了。
    安旭淡淡一笑，光明正大進了廚房。
    廚房在外面看著小，但還是比安旭那間寬敞很多，連餐廳都用木質(zhì)的拉縮門單獨隔在后窗那里。
    拉縮門上是兩幅淡色山水畫。
    安旭看著周靈端了菜，她也去幫忙，拿了三雙筷子就被周照嫌棄地隔開了。
    她撇嘴，也就拿著筷子進了餐廳。
    餐廳裝的是落地玻璃，視角比安旭房間那在墻上剖開的雙扇窗戶遼闊得多了。
    窗兩側(cè)是兩盆綠色的小植物。
    邊看風景邊吃飯么這是？
    “旭姐，坐。”周靈招呼著她。
    安旭坐下來，把筷子遞給她，看向窗外，“真漂亮啊這窗戶。”
    這有什么漂亮的？
    周靈跟著看了眼，“我哥弄的，他說自己家，搞精致一點。”
    “真精致呢。”語氣帶著小小的味道，酸溜溜的。
    剛剛進來就看到了，客廳里的沙發(fā)、墻壁、沒有書的書架、書架旁邊木質(zhì)的小吧臺。
    都搞得很漂亮。
    想象不到一個大男人，家里這塊弄得這么溫馨。
    這跟昨天遇到時，她給他下的定論有點不一樣，要真形容那大概是人糙心細。
    周照端著菜進來，放在桌子上，是一道特色的酸菜魚。
    他在周靈旁邊的位置坐下，坐下之前瞥了安旭一眼。
    周靈給她介紹酸菜魚。
    安旭收回視線，奇怪問，“你們什么時候去捉的魚？”
    周靈：“不用捉啊，我家后面養(yǎng)著魚呢。”
    安旭：……
    打擾了，是她無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