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不過幾分鐘,三輪車到了汽車站旁邊。
周照停了車,抱起后車廂的工具下車,掀開地上的藍(lán)紅油皮紙。
安旭坐在副駕駛上,四處看了眼,周靈并不在這邊,人不知道去哪了。
轉(zhuǎn)回視線,他已經(jīng)拿起鐵鏟進(jìn)了店鋪內(nèi),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鏟著地面和墻壁上的雜物。
干活起了些灰塵,安旭原本想要跟著一起的念頭被打消,索性在三輪車上坐著。
夕陽的光線穿破了云層,從山邊照了過來,給干活的人拉長了身影。
他忙碌著,用鐵鏟清理完地面上的雜物后,拿出卷尺四處量著,還從兜里摸出一截粉筆,邊量邊在地面上畫一筆標(biāo)記著。
等量完所有后他站起來走到三輪車旁,從車廂里抽下一圈黑色皮管。
安旭托著下巴,看他看得津津有味,周照路過時瞥了她一眼。
他抱著皮管去到汽車站,從汽車站順了水過來。打開半袋水泥和半桶沙子攪和在一起,鐵鏟翻攪十幾分鐘后,他關(guān)了水,鏟了半小桶水泥提著進(jìn)去店鋪里。
毛坯的店鋪里的雜物被清理出來后,里面看著干凈了一些,安旭下車跟著進(jìn)去。
周照拿著灰匕攪了水泥在補(bǔ)墻上的磚頭的縫隙。他做得認(rèn)真,安旭進(jìn)來了也沒看她一眼。
她便也沒有打擾他,站在旁邊看著。
一會兒后,安旭電話響起,是周靈打來的,問她在哪里。安旭說店里,隨后又加了一句,你哥也在。
周靈一愣,隨即緊張起來,說她這就回去做飯。
掛了電話,安旭看向前邊,男人已經(jīng)挪到左側(cè)的墻壁那邊。她從這個位置看過去,能看到男人挺拔的身形和干燥起了點(diǎn)皮的嘴唇。
她捏著手機(jī)出去了。
幾分鐘后又回來,手里捏著兩瓶礦泉水。
“喝點(diǎn)水。”她說。
周照搖頭,“一會兒喝。”
安旭看向他的雙手,一手沾上了些水泥,一手還拿著工具。
她將其中一瓶夾胳膊上,擰開水走了過去,瓶子口正對著他。
周照停了動作,看著眼前的水瓶,側(cè)眸瞧她一眼。
安旭昂了昂下巴,喝水啊。
他看著她眼睛,幾秒后,抬手握住瓶子底。他沒碰到她,但食指上側(cè)的沙灰沾了一些在她小指上。
他也看見了,指了一下提醒她,隨后捏起水瓶喝水。
安旭拇指一搓,幾粒沙灰便不見了,她抬眼看過去。
他喝水有些猛,噸噸噸的。嘴唇上干燥的皮隨著水的滋潤潮濕下去,唇色紅了一些,沒那么干了。
就該是這樣的,這么好看的嘴唇,該濕潤著。不然干干的,看著會讓人想舔。
她看著的視線轉(zhuǎn)到他垂著的睫毛上。他是雙眼皮,垂下來的眼皮壓著睫毛,顯出睫毛又翹又長,垂著的時候像一把小扇子,撲扇撲扇的。
一絲水珠從他唇角滑下,順著下巴滑過喉結(jié),隨著那節(jié)脆弱的骨頭上下滑啊滑,最終沒入灰色衣領(lǐng)內(nèi)。
安旭動了一下唇,眼神暗了暗。
視線帶著實(shí)質(zhì)地從領(lǐng)口濕處往下滑,想象著衣服后面的軀/體該是怎樣的性感。
……
媽的,想睡。
周照一口喝完,捏扁塑料瓶丟在門口臺階上,轉(zhuǎn)回頭的時候,說:“謝了。”
隨即視線對上,幾秒后,他瞇了下眼,轉(zhuǎn)身繼續(xù)干起活。
安旭盯著他背影看了會兒,他不再理她了。
她撇了撇嘴出了店鋪,在三輪車前站著。腦海里天馬行空地想著,想到最后成了她揮著馬鞭在草原上,真正的騎著馬大殺四方。
正當(dāng)她憋不住想笑時,干活的人出來了,一把提起水泥桶,古銅色的胳膊上鼓起一條條青筋。
他邊走邊說:“走吧,回去。”
安旭看著看著,視線都直了,不知道他跑起來,會不會帶著她大殺四方……
在男人視線看過來之前,她轉(zhuǎn)向店里,“干完了?”
“還沒,明天開始打地板鋪瓷磚。”周照把水泥桶放車廂上。
她轉(zhuǎn)頭看他忙碌,一點(diǎn)兒幫忙的念頭都沒有,“就你一個人干這么多?”
周照收拾皮管,一圈又一圈地卷起來,“沒,還有兩個兄弟會過來幫忙。”
這還差不多。安旭點(diǎn)頭,到三輪車副駕駛上坐著。
不一會兒旁邊位置沉了一沉,男人坐上來發(fā)動車子往大院開去。
一路無話,周照幾次側(cè)眸,安旭都是在看著日落發(fā)呆。
回了大雜院,院里回來了很多租客,三三兩兩坐在院子臺階上抽煙聊天。
大花站在大門口,尾巴搖的像螺旋,看見他們回來,歡樂地蹦跶過來,繞過安旭,撲在周照腿上。
安旭撇了撇嘴,遲早給它燉咯。
院里畫板在著的地方有幾個小朋友圍著,小聲討論著些什么。
安旭走過去,小朋友有五個,除了白天那兩個還有另外大一點(diǎn)的三個。
“旭姐姐。”小女孩見她回來,開心一笑,露出掉了門牙的嘴巴,“我給你守著這個,沒讓他們瞎碰。”
“謝謝你哦。”安旭摸摸她腦袋。
小朋友們昂著腦袋看她,黑白純凈的目光,像幾小只挨著的小企鵝,憨態(tài)可掬。
安旭一笑,收拾畫板,“改天給你們畫,想要什么提前想好,每個人都有。”
幾只小企鵝歡呼一聲,七腳八手幫她收拾東西。
收完又一窩蜂跑開了,各回各家。
安旭進(jìn)房間洗了個手,轉(zhuǎn)出來見周照客廳開著,便自然而然地進(jìn)了周照房間的客廳。
周靈在廚房做著飯,安旭幫不上什么忙,客廳沙發(fā)上坐下,斜斜靠著。
側(cè)邊桌上是一束玫瑰花插在一個綠色酒瓶里。她多看了眼,將花拿了過來研究,揉了揉花瓣,指尖溜走時劃開一道小口。
她懵了一下,這是什么制品?
“是草編的,草干了之后葉邊會很鋒利。”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安旭抬眼看去。
男人從他自己的臥室出來,手拉著門把正要關(guān)上,看見她指尖冒出血珠又停住,隨后回房間拿了創(chuàng)口貼出來。
他把創(chuàng)口貼遞給沙發(fā)上捧著花的人。
安旭沒接,反而是抬起手,將傷口露出來豎在他眼前。
也不是多大的口子,指甲縫大一點(diǎn)點(diǎn)。
周照看她,兩人對視著。最終他放下創(chuàng)口貼,進(jìn)廚房沖了杯鹽水,拿棉花球出來,在她旁邊坐下。
安旭嬌俏地伸出蘭花指,周照一把全部握住,拿棉花球沾了鹽水擦口子。
安旭“嘶”了聲,他掀起眼皮子看她,哼了聲:“嬌氣。”動作卻放輕了一些。
“對啊,我本來就是嬌氣啊。”她理直氣壯,沒覺得一個女人嬌氣有什么不對。
周照無語,低頭撕開創(chuàng)口貼,一把貼上,簡單直接。
貼完后立即丟開她的手。別以為他感覺不出來,剛剛握著的時候她指甲尖還撓了撓他掌心,意味不要太明顯。
安旭收回手看了看,拿起懷里的干枯玫瑰花。
周照:“別再碰了。”
“哦。”回是這樣回,但她還是伸手輕點(diǎn)著玫瑰花花瓣,“這真是草編的?”
周靈拿著調(diào)料路過客廳,看一眼安旭手里的玫瑰花,笑著回:“當(dāng)然是草編的,就是棕櫚也算草了,剛編出來別提多好看了,淡綠淡黃的。”
“手藝人的絕活。”安旭稱贊,“真厲害。”
“哈哈哈都是我哥編著玩的,也稱不上什么手藝人。”周靈笑呵呵回,又指了指旁邊架子上的雕刻出來的各種小動物和花:“這些都是我哥弄的。”
安旭側(cè)眼看去,隨后看向旁邊,男人正在往杯子里放綠色的草。
她拉長聲音,“好厲害哦……”
周照側(cè)頭看她一眼不說話,提起熱水壺往杯子里倒水。
第二天的安旭沒事干,見周照提著工具,便再一次在他后面跟著去了。
周照懶得阻止她,隨她高興。
兩人到了店鋪前,已經(jīng)有幾個年輕的小伙在等著他們了。
周照下去,用他們本地的話跟幾個年輕人說著,邊說邊帶著他們在店里走動起來,一會兒指指墻壁,一會兒踩踩地上的地板。
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拿著本子在嘩啦啦記錄著什么。
“你在記什么?”安旭好奇。
年輕小伙一愣,粗糙的手拿著一只黑色的圓珠筆,直愣愣抬頭看安旭,隨后慢半拍反應(yīng)回來道:“照哥把這里裝修的活計(jì)包給我們干了,我記材料呢。”
不是說他要自己裝修的嗎?安旭奇怪,但也沒當(dāng)著那么多人問他。
她走回三輪車,在副駕駛上坐下,目光隨意地看著店鋪里的眾人。
等那些人記下東西,說好事項(xiàng)后,周照從三輪車車廂里拿出煙酒,一人一包一瓶遞給他們,招呼道,往后店鋪裝修就得靠他們多上點(diǎn)心思了。
幾人笑著推脫一番,接下煙酒走了。都是鎮(zhèn)上的人,做工肯定不會馬虎,這點(diǎn)周照到是放心。
見人都走完了,安旭下車,走到男人身邊問:“周靈之前不是還說你要自己弄嗎?怎么這一轉(zhuǎn)眼就包給別人了?”
周照蹲在地上收拾著東西,抬眼看她:“放心,他們裝修得不會比我差,小五是我早些年在外面干的時候帶出來的。”
“誰問你這個了?”安旭彎腰,低頭看他:“我是奇怪,你怎么不自己弄了?”
周照收回視線,提著東西站起來。
他一站直,個子挺拔,安旭原本俯視的目光漸漸成了仰視。
他瞥了一眼盯著自己看的人,倒也認(rèn)真地解釋:“橙子滯銷,城里價格被壓得很低,再這樣下去,鄉(xiāng)親們的就虧本了,我得去解決一下。”
“哦。”安旭并不關(guān)心這個,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周照便也沒有再說什么。
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跟周靈提了一嘴,讓她有時間回寨子一趟。
安旭以為這事很好解決的,出去談?wù)劊@里價格不行還有其他地方的市場可以談。
可一周過去了,周照一天都沒回來過。
安旭閑不住的時候又跑去店鋪看過一次。幾個年輕工人搞得很快,已經(jīng)貼好瓷磚在打地板了。本以為她能像之前和周照一起來的時候一樣,在旁邊看他們干活的,可才看了不過幾分鐘,她就騎著小電驢走了。
人閑得發(fā)慌的時候,她就有點(diǎn)想念那個人在的時候了。
哪怕什么事也不干,就逗逗他也很有意思。
等到了晚上問了一嘴周靈,才知道這段時間是他們寨子柑橙成熟的季節(jié),同時也是全國各地水果豐收的季節(jié)。大批量水果上市,消費(fèi)量不是那么大的情況下,槐序鎮(zhèn)上那不怎么出名的橙子的就很難找到一片好的市場。
周照為了這事,省城和周邊城市四處奔波,尋找相對適合的市場。
說到柑橙,周靈想到她哥走之前的話,于是決定回去幫忙,等第二天的時候問了安旭,看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寨子去看看。
安旭當(dāng)然點(diǎn)頭同意。本來之前就是要去的,誰知道半路爆胎了。
回去周靈老家的時間在下午,中午的時候兩人去了汽車站旁。周靈買了些煙酒到店里,給裝修的工人們,請他們多上點(diǎn)心。
回去開的車是周照的面包車,五菱宏光的老舊面包車。
最后一排座位被拆了,車廂里丟著一些工具,座位底下還滾出來幾個黃橙橙皺巴巴的橙子,被周靈一腳踢開。
座位不見得多干凈,還放著一件男士的黑色外套。
周靈收拾好東西,抱了一個靠枕放在副駕駛讓安旭上去。
她自己則到駕駛位上,打開車門上車。
周靈開車比安旭開得穩(wěn),歸七線這條山間公路安旭再一次踏上了。
這次有著周靈這個本地人一起,到了哪個地方,看見什么樣的風(fēng)景她都會給安旭介紹。
到了之前車子爆胎的地方,軍綠色吉普車已經(jīng)不在了,估計(jì)是被拖走。
周靈到了那段路還特意降低速度,說:“旭姐,你往左前方看。”
安旭抬起墨鏡看去。
“是不是看見一道白色的水流?”
她點(diǎn)頭,表情帶了點(diǎn)莫名的怪。
周靈不解,但還是給她介紹:“這是我們這邊的芡實(shí)瀑布,雖然是小瀑布但那邊還挺好看的,以前小時候去上學(xué),我們走路到這里都會進(jìn)去玩一玩,后來長大了就不怎么去了。鄉(xiāng)里年輕人都出去外省打工上班,這里就漸漸荒了下來,一年到頭也不會有人閑得沒事跑進(jìn)去看看,大都是路過了看一眼就走。”
安旭一笑,那可巧了,自己和她哥不就是閑得沒事跑進(jìn)去看的。
車子路過那段路,往更深的山里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