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何許人也？括兄可知道？”</br></br>是夜，明月一直在思索劇辛臨走時推薦給他的那人，龐這名字似曾相識，卻又記不得他在歷史上有何作為，或許是尚不知名的隱者，所以明月在邯鄲時也沒聽人說起過。</br></br>于是他便讓隔壁的趙括再過來溫酒夜話，順便問問這龐究竟是何方神圣。</br></br>“此人之名，我曾聽父親說起過。”</br></br>半杯溫酒下肚，趙括想了想，也記起了與龐有關(guān)的事跡。</br></br>原來那龐乃魏將龐涓之后，龐氏在魏國失勢后流落到趙國。他與劇辛是兒時好友，因為家傳兵法，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十歲便熟讀孫吳，十五歲已能對時勢高談闊論，所以武靈王偶爾也會詢問龐一些兵法、國事。</br></br>聽到這里，明月不由看了趙括一眼，如此說來，這龐年輕時候，跟眼前的趙括豈不是像極？</br></br>“據(jù)父親說，當(dāng)時武王問龐孫子兵法中‘百戰(zhàn)而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勝，善之善者也’這一句，龐對以上策用計謀，其次因人事，其下策才是以戰(zhàn)克之。用計謀是使敵國君主昏惑，國家混亂。因人事則是買通敵國之人，使國君不得實言，待敵國自亂，則興戰(zhàn)可攻克。昔日小國可勝大國，便是依靠夜行陰謀之術(shù)，這便是殷勝夏，周勝商，越勝吳的緣由……武王聽罷后，贊嘆曰，寡人聞此，日月有以自觀……”</br></br>趙括道：“當(dāng)日父親與代安陽君公子章在側(cè)，故而能得聞此言。”</br></br>此時年輕的龐已熟諳陰謀與兵法，趙武靈王對他也頗為欣賞，前途無量，可惜趙武靈王亡于沙丘之亂，趙奢、樂毅、劇辛這些年輕人都失望出走，龐也不例外。</br></br>“不過據(jù)父親說，當(dāng)時龐并未去投奔他國君主，而是跑到南方，拜了道家名士冠子為師，自此不知所蹤，偶爾才能聽聞他在楚國、齊國的一些言行事跡，已不拘泥于兵法，也兼修縱橫、黃老之術(shù)……”</br></br>“不想還是個全才的雜家。”明月笑了笑，想來那龐應(yīng)該是跟他的老朋友劇辛有聯(lián)系的，不過此人行蹤不定，上哪找去？就算找到了，以道家隱士們的做派，也不一定愿意出山。</br></br>他只得將此事暫時放下，繼續(xù)專心于此次出使上，到了第二天，他們再度啟程，在一場時有時無的小雪中，接近了燕上都薊城。</br></br>薊城外有密密麻麻的棗樹、栗樹，薊城人也是七國里唯一在秋冬時常以棗、栗為主要食物的都邑，如今葉子已落光，果實也為燕人果腹去了。</br></br>從這些光禿禿的樹林里穿行而過，明月終于見到了燕上都的城墻輪廓……</br></br>遙望薊城，聆聽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暮鼓晨鐘，明月內(nèi)心復(fù)雜。</br></br>“不想時隔兩千余年，我又回到了帝都五環(huán)之外。”</br></br>……</br></br>“燕亦渤海、碣石之間一大都會也，南通齊、趙，北邊胡，東控穢貉、朝鮮，享魚鹽之饒，有千樹栗，千樹棗……”</br></br>燕國上都薊城所在的位置，正是后世北京廣安門附近，以前明月坐地鐵時常路過的地方，如今卻沒有高樓大廈。不過這燕上都的規(guī)模，遠不如邯鄲、臨淄，也不如燕下都武陽，或許是因為修筑年代太早，城池有些窄小，街巷也有些擁擠，沒有大國的氣度開闊，難怪燕國的王們更喜歡武陽。</br></br>好在雖已入冬，但這里尚沒有濃濃的霧霾，落在城垣瓦片上的雪花看上去格外干凈，西北風(fēng)雖然刮得猛烈，但天空依然清澈，并不會是一片塵沙灰土的世界。馬路上留下車行后留下的泥濘，灰黑之中沒有一絲雪的潔白，明月在館舍下車后的那一剎那，意料之外并沒有踩到一灘灘雪水，反而是布滿車轍印的堅冰。</br></br>臘月已至，氣溫已經(jīng)驟降到零度以下，滴水成冰了。</br></br>不過讓他憂心的可不是天氣，而是上書請求覲見燕王的要求，被粟腹搪塞了一番，似乎燕王不太樂意見到他。</br></br>直到抵達薊城的第三天，明月才得以進入王宮，在寧臺殿見到了他的姐夫，也是當(dāng)今燕王。</br></br>燕王名朗，是燕昭王的小兒子，已年過四旬，看上去一臉虛弱，氣血不振，和明月沿途所見血氣方剛的燕國男子大異。雖然穿戴著諸侯冕服，但借用孟子的一句話說，便是“不似人君”，他眼中無神采，背還有一點點駝，僅就賣相來看，連趙王丹都不如。</br></br>明月心中，頓生輕蔑之意，這樣的人，的確像是被嚇一嚇就棄武陽北逃的家伙。礙于他好歹是燕國的王，明月才手持旌節(jié)，恭恭敬敬地下拜施禮。</br></br>“趙使長安君公子光，見過燕王，代寡君問候燕王、王后無恙，愿燕王、王后千秋無期！”</br></br>“公子切勿多禮。”</br></br>燕王看了粟腹一眼，擠出笑容，故作親切地讓明月起身，對他噓寒問暖，這次燕人沒弄下馬威了。過了好久，話頭才被明月拉回正題：“先前大王遣使節(jié)至邯鄲請平，外臣此番來燕，為的是完成兩國和談，也想替太后問問大王，燕趙本是姻親之國，為何大王要違背舊盟，派兵伐趙，做出這親者痛，仇者快的事？”</br></br>燕王自知理虧，支支吾吾地說道：“此番燕趙交兵，實屬邊將好大喜功，貿(mào)然侵犯貴國，寡人絕無此意！”</br></br>一說起這個，燕王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竟將開戰(zhàn)的責(zé)任統(tǒng)統(tǒng)推給了前線將領(lǐng)，頗有讓高陽君榮背鍋的意思，明月不由感慨，為榮攤上這么個沒擔(dān)當(dāng)?shù)木醵械竭z憾。</br></br>除此之外，燕王也和粟腹一樣，極力否認曾派刺客去刺殺過明月。</br></br>“長安君既是燕后之弟，也如同寡人的親弟弟一般，豈有為兄者派人刺殺弟弟的道理？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br></br>“這件事的確有誤會。”</br></br>明月并未否認，他接過話頭，作揖道：“臨淄刺殺一事疑點重重，外臣也早就懷疑了，若真是燕國刺客所為，又豈會明目張膽地帶著燕國錢帛？”</br></br>燕王連忙點頭：“不錯不錯。”</br></br>明月看了看殿內(nèi)，低聲道：“還請大王屏退左右，外臣有一件機密之事要告知。”</br></br>燕王一聽，當(dāng)即讓閑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出去，不一會，殿內(nèi)只剩下燕王、粟腹，以及兩名侍衛(wèi)了。</br></br>粟腹笑道：“不知長安君有何要緊事，一路上竟一直瞞著我。”</br></br>“此事關(guān)乎燕趙齊三國關(guān)系，外臣實在不敢隨意說出口啊。”</br></br>明月一聲長嘆，對以及被他吊起胃口的燕王和粟腹道：“其實我已查明了，原來在臨淄刺殺我的主謀并非燕人，這一切都是齊國所為！為的就是讓燕趙反目成仇！而齊國從中漁利！”</br></br>ps；晚上還有兩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