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季連霍認認真真擦著眼前的地板,自己的水果攤子沒了,唯一能賺錢的辦法也沒了。
自己和大寶現(xiàn)在住進昭謀哥家里,交不上去一分錢,吃喝穿還都要昭謀哥照顧。
季連霍記得哥哥以前的叮囑,如果到了別人家里,一定要勤快,不要怕臟,更不能怕累,力所能及的做家務(wù)事,才不會讓主人討厭。
如果自己足夠勤快,干的足夠好,昭謀哥是不是就能一直留著自己和大寶?
想到這,季連霍干的更加起勁,把地板的邊邊角角都用力擦拭,擦到地板能映出自己的模樣來,才肯罷休。
季連霍身上帶著一層薄汗,正準備擦下一塊地板時,一雙黑色的高檔皮鞋出現(xiàn)在眼前。
季連霍緩緩仰頭,目光掠過眼前男人筆挺的長腿,看到一手端著咖啡杯的文雅男人。
被居高臨下的看著,季連霍生不出一絲反感,相反的,耳朵尖卻紅了起來。
“昭謀哥,早。”季連霍身形不穩(wěn)的站起身,低著頭,想起昨晚光怪陸離的夢,有些羞于正視眼前的男人。
“誰讓你干這些的。”王昭謀努力穩(wěn)住語氣,目光掃過廚房里準備早餐的程嫂。
程嫂注意到這面的情況,有些緊張的轉(zhuǎn)過身,抓了抓圍裙,委屈又無奈。
“是我自己要干的。”季連霍紅著臉,“程嫂不讓我干,說有鐘點工,我覺得……我能比鐘點工干的好。”
自己能代替鐘點工,是不是就能多出點用處,就能更長時間的留在這?
程嫂聽到話音,暗暗松了口氣,再看少年,感覺又順眼了兩分。
這孩子至少不是那種有心機的,還算勤快誠實。
王昭謀啞然失笑,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掃了一眼少年擦過的地板,王昭謀點了點頭。
“擦的很好,以后不許再干了。”
季連霍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么,只見王昭謀抬手,食指輕輕抵住自己的唇,眼中含著幾分無奈的淺笑。
“早餐結(jié)束后,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唇瓣上溫柔的觸感,讓季連霍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來,男人指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混著咖啡的醇香,仿佛比這世上的大多數(shù)食物都要美味。
王昭謀端著咖啡去看程嫂,季連霍空咽了兩下,感覺到打心底升騰而起的饑餓感。
每次被昭謀哥觸碰后,總會有這樣的感覺,季連霍并不是很懂,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好像要把眼前的人時時刻刻緊抱著,才能緩解幾分。
程嫂收到王昭謀的安慰,心情舒爽了不少,給少年大方的多擺了幾樣小菜,給季大寶細致的沖了奶粉。
早餐吃的異常安靜,王昭謀思考著如何讓季連霍明白,自己收留他,不是為了讓他來和鐘點工搶活干。
季連霍也努力回憶著,自己寄人籬下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以及哥哥和李大全,曾經(jīng)要求自己的規(guī)定。
哥哥當年要求的是,自己不能進他和嫂子的房間,和嫂子保持距離,要在放學后,積極的幫嫂子分擔家務(wù)。
嫂子懷孕后,哥哥要求自己盡量小聲,不能驚擾到嫂子;等季大寶出生后,哥哥告訴自己,自己的東西不能和季大寶的混起來洗,因為孩子抵抗力差,大人會把病傳染給他。
這些自己都能做到。
和季大寶住進李大全家后,李大全一手握著棍子,粗著嗓子通知自己,不能進主屋,不能大聲說話,不能讓季大寶哭,天一亮就要去掙錢。
雖然沒有吃過他一頓飯,但是每個月都要給他上繳伙食費,不能在他面前說不吉利的話,不能經(jīng)常在他眼前晃,否則就要挨棍子。
這些……自己也能做到。
那昭謀哥會要求自己做什么?
季連霍忐忑吃著眼前叫不出名字的飯菜,有點食不知味,默默吃了三大碗。
早餐一結(jié)束,王昭謀便讓季連霍抱著季大寶,進自己的書房,和季連霍好好談約法三章的事。
書房里鋪著柔軟的毯子,有兩面紅木書架,房間里到處留著淡淡的檀香味道,在書桌旁,還有一臺臺式電腦。
季連霍緊張的站在書桌邊,像是等訓的學生,季大寶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電腦,腦袋瓜瞬間活泛起來。
上一世小叔曾經(jīng)提過幾句,九十年代的時候,華國就能通過閉路電視電纜和股票圖文卡,在電腦上看到股市數(shù)據(jù),再過一段時間,銀證通就會出現(xiàn),網(wǎng)上的股票交易系統(tǒng),也會越發(fā)完善。
季大寶當時還留意了一下,記得明年會有個什么十大牛股光榮榜。
雖然當時只是一瞥,沒有把這十支牛股都記下來,但牛股中有兩支汽車公司,季大寶還是有點印象。
如果眼前這電腦,已經(jīng)更-新了系統(tǒng),可以進行網(wǎng)上交易,自己是不是也能拿著小叔的身份-證,暗度陳倉,偷偷在股市里賺一筆?
季大寶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忽然覺得抱著自己的東西胳膊一緊,回神一看,王昭謀剛走進書房,還順手關(guān)住了書房的門。
他要干什么?
季大寶下意識也緊張起來。
王昭謀站在書桌前,抱過季連霍懷里的崽子,示意少年把旁邊一把椅子搬過來,坐在自己身邊。
季連霍快步搬來椅子,拘謹?shù)恼驹谕跽阎\身側(cè),看王昭謀將季大寶放自己腿上,從旁邊拿來一疊信紙,取出鋼筆,沾了沾墨水。
“坐下。”王昭謀寫下“約法三章”幾個字,在下面標出“一”。
季連霍有些不大習慣的坐在王昭謀身側(cè),看著男人腰身修直,骨節(jié)分明的手捏著鋼筆,垂眸在信紙上寫字。
“這些條款,我們可以商量著來。”王昭謀語氣溫和,寫下第一條。
“首先,你不需要做家務(wù)。”
季連霍下意識乖順的“嗯”了一聲,怔了片刻后,突然間察覺過來,男人說的,和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樣。
不做家務(wù)?
“在你來之前,程嫂負責三餐,和一些簡單的家務(wù),每天都會有鐘點工上門,清理地板或處理垃圾。”王昭謀側(cè)臉,向少年簡單解釋,“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干,我也不支持你做家務(wù)。”
季連霍愣在原地,眼中忍不住的透出些無助。
不做家務(wù),自己還能干些什么?
“第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千元的零花錢。”王昭謀寫下第二條。
季連霍張了張嘴,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應(yīng)該是……自己上繳費用的嗎?
“這些錢用來給你自己買東西,或者給大寶買玩具或者衣物。”
“如果有特別的開銷,你可以向我申請,我覺得合理,就可以給你增加零用錢。”王昭謀語調(diào)輕和。
王昭謀話畢,不僅是季連霍,季大寶也呆呆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
一個月一千唉!
這時候一個企業(yè)職工的工資,都沒這高!
“還有第三條。”王昭謀筆尖頓了頓,轉(zhuǎn)身認真看向少年。
“我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你,看過你輟學前的成績。”
季連霍抿唇,手指下意識握緊。
“你的成績很好,我希望你在修整一段時間后,重新走進校園。”王昭謀向上推了推眼鏡,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為,為什么。”季連霍無法描述自己的感受,聲音不自覺的帶出些沙啞。
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
自己明明是個災(zāi)星。
明明都沒有人愿意要自己。
“我既然帶你回來,就會對你負責。”
王昭謀細致寫下第三條。
“現(xiàn)在是十二月份,高三第一學期即將結(jié)束。我給你一個寒假的時間調(diào)整,我會處理好關(guān)于你學籍的事,你將會以復(fù)讀生的身份,再次進入一中。”
寫好三條要求,王昭謀合住鋼筆,將信紙撕下,推到少年面前。
季連霍伸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信紙,上面的字跡縱意優(yōu)雅,墨水暈染開的地方,宛如云煙。
“等你回到學校,如果有人要找你的家長,那就來找我。”王昭謀抱著季大寶站起身,“所有需要家長配合的事物,都可以交給我來做。”
王昭謀垂眸,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
明白嗎?
你從現(xiàn)在開始,不再是沒人要的孩子。
季連霍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起身猛地抱緊眼前的男人,把腦袋深深地埋入對方的脖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心淺嘗著,他身上的氣息。
一回生,二回熟。季大寶已經(jīng)習慣了被兩人夾在中間,還輕松能感覺到,王昭謀微微的退后,和自家小叔下意識緊纏著上前的力道。
季大寶默默翻了個白眼。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拯救了被抱緊的王總。
王昭謀仗著公事,抬手推開少年,拿起手機。
“哥!”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季連霍一怔,自覺的低頭站在一邊。
“哥,救命嗚嗚嗚!”王昭云一個大小伙,難過的泣不成聲,“我被人算計了,他們要我賠錢!”
王昭謀眉頭輕挑,知道王昭云要付賠償金,但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不是之前還說,茍富貴,勿相忘嗎?”王昭謀松了松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靠坐書桌邊,“出了什么事?”
“我們按照汽車公司的要求,生產(chǎn)出第一批塑料配件,送過去就被通知不合格,要重新做。”王昭云哽咽,“但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重做肯定就要違約了!”
“哦。”王昭謀看向書房窗外的風景,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哥,救救我吧,如果把這單搞砸,爸一定會把我打死。”王昭云不停啜泣,還試圖撒嬌,“哥,以后我給你做牛做馬,求你救我這一次……”
不等王昭云說完,王昭謀按下掛斷鍵,順勢把這悲傷的小伙,含笑拉入黑名單。
兄弟之情,就是這么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