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上卷:驪歌一疊
這是一狹窄逼仄的小巷,水泥電線桿上懸掛著一盞昏暗的路燈,鐵質(zhì)的燈帽已經(jīng)被銹蝕的不成樣子,就連燈泡也是黑乎乎的。夜已經(jīng)很深了,卻有一個纖細的人影不緊不慢地走著,走近了才發(fā)覺是一個女生。一襲粉紅色的短旗袍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小西裝,瑩潔的一段小腿裸/露在外面,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右肩上挎著包,左手卻提著一雙大紅色的高跟涼鞋,尖細的金屬跟上閃爍著冷冽的寒芒。
不時傳來凄厲的貓叫聲,女生卻似全然未聞,肩線依舊繃得筆直,保持著原先的步速走在小巷的中線上,未見絲毫偏移。
小巷兩邊都是一些老式公房,斑駁破舊,女生很快轉(zhuǎn)身進了其中一幢,黝黑的門洞如同可怖的怪獸,立刻吞噬了女生的身影。
“一、二、三……十一、十二”默數(shù)著臺階數(shù),女生在頂樓的一扇門前止了步,從包里摸出一片鑰匙,憑著感覺對準(zhǔn)鎖眼,女生用左手的后三指鉤住涼鞋的絆子,食指和拇指則拉緊了門把手,右手捏著鑰匙使勁一轉(zhuǎn),門才開了。
進了門,連燈也不開,女生摸黑走到床榻前,扔下鞋子和挎包就直直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早晨的時候,手機在包里開始瘋狂地響起來,女生將頭埋進枕頭里,不去管它。不料打電話的人似乎很有毅力,手機鈴聲一直在室內(nèi)回蕩。女生終于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惱怒地扯開挎包的拉鏈,摸出手機,接通“喂——”
“阿z,快點過來!建筑結(jié)構(gòu)與建筑力學(xué)今天換了老師,要點名,快點來啊!理科樓304,快點快點!”
虞z的瞌睡蟲立刻全被嚇跑了,“小九,今天不是沒有建筑結(jié)構(gòu)和建筑立學(xué)嗎?”
那邊的聲音壓低了,“你忘了,上周不是說調(diào)課的嗎?快點過來啊!理科樓304。”
“好!我就來!”虞z連刷牙洗臉都顧不上了,脫了外套,一把抓起挎包,就穿著旗袍帆布鞋出了門。
狂奔到巷子口,才攔了一輛出租車,“師傅,麻煩去青木大學(xué)。”
在車上,虞z從包里掏出一副眼鏡帶上,她焦急地看著手機,完了完了,如果缺勤的話一定會影響到期末的獎學(xué)金評定的,她不由催促道,“師傅,麻煩開快點,我趕時間。”
司機從后視鏡里瞥她一眼,加快了速度。
付了三十塊的打的費,虞z連五塊錢找零都來不及拿,就一路狂奔向理科樓。噔噔跑上三樓,她覺得心臟簡直要從腔子里跳出來了。教室后門關(guān)著,秦艽就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苦著一張臉,示意她完蛋了。虞z吸了口氣,理了理頭發(fā)和衣服,走到教室門口,口齒清楚地喊了一聲,“報告。”
顧`澄眉毛微揚,打量著這個女生,雖然他更喜歡女人穿旗袍搭配繡花鞋,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生這樣混搭也別具一格。
他收回眼神,掃過點名冊,“虞z?”
“嗯。”
“遲到一次,平時成績扣十分。”
“嗯。”虞z很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老師,我可以進去了嗎?”
“當(dāng)然。”顧`澄有些驚訝于她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
建筑設(shè)計這個專業(yè)屬于工科范疇,女生很少,虞z就在滿教室男生的注視下大大方方地走到后排秦艽的旁邊,雙手撫過旗袍的下擺,緩緩坐下。
這女生有點意思。顧`澄心里評價道。
秦艽看著虞z的裝扮,悄悄問道,“你今天改走蘿莉路線了?”
虞z微微一笑,“忘了換衣服了。”
秦艽盯住她,“阿z,你晚上到底在哪里做兼職?”
虞z別開眼睛,語氣有些冷淡,“小九,是朋友就不要問。”
秦艽嘆了口氣,不再追問。
下了課,虞z和秦艽兩個人剛出教室,就看見走廊那頭急急走過來一個高挑的男生,看見虞z,男生皺眉問道,“昨天晚上我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你為什么不接?你不知道我很擔(dān)心嗎?”虞z眉毛不易覺察地一抖,平靜地說了一聲,“抱歉,昨晚畫圖沒有注意。”
秦艽輕輕扯了扯虞z的袖子,“好好和他解釋,我先走了。”說完,秦艽朝男生打了個招呼,“清佑學(xué)長,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咯。”
李清佑露齒一笑,“慢走啊,小九。”
等到秦艽漸漸走遠了,李清佑這才收斂笑意,黑著臉將虞z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怎么穿成這樣來上課?”他的語氣有些不滿。
虞z突然覺得有些厭倦,她沒有吱聲,只是漠然地注視著走廊地磚的花紋。
李清佑無奈地嘆了口氣,揉揉她的頭發(fā),牽起她的手,“對不起,我剛才話太沖了,你別往心里去,我只是擔(dān)心你。”
“我知道。”虞z任由他牽著。
細碎的陽光透過廣玉蘭的枝葉縫隙灑在兩人身上,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李清佑是經(jīng)濟學(xué)院大四的學(xué)生,也是學(xué)生會主席。不同于那種膚色白皙秀氣斯文的男生,他有著健康的麥色肌膚,非常陽光。尤其是笑起來,還會露出兩排燦爛的白牙齒。不少路過的女生看見李清佑,都會遞過去一個欲語還休的眼波,個別活潑地還會喊一聲“李清佑”。而李清佑都會笑呵呵地和她們打招呼。
他和虞z相識是在他大二的時候,那時虞z還是大一新生。李清佑和幾個舍友正結(jié)伴去食堂吃晚飯,卻有一個女生一聲不吭地將傳單塞到他們幾個人手里,他的一個舍友看都沒看,隨手就要扔掉。原本那個已經(jīng)退到一邊的女生突然開口,“那位穿寶藍色衛(wèi)衣的男同學(xué),麻煩你尊重我的勞動成果,要扔的話請您高抬貴腳多走幾步,不要讓我看見。”
那個男生有些惱火地瞪她一眼,卻見那女生毫不示弱地瞪住他,雖然戴著眼鏡,眸子依然清亮。
“算了算了,我個大老爺們兒,不和你們娘們兒計較。”那個男生是東北人,自己找臺階下。
卻見那女生冷冷地瞄他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你是不是大老爺們兒我不知道,不過‘娘們兒’一般是對已婚已育女性的口頭稱呼,所以你明顯措辭不當(dāng)。”
那個男生眼珠子簡直要掉出來了,臉也脹得通紅。還是李清佑出來打圓場,拉走了舍友,這才作罷。不過,他卻也因此對這個伶牙俐齒的女生有了印象。
后來又經(jīng)常在學(xué)校圖書館看見刻苦攻書的她,這個女生的五官不是那種一眼可見的漂亮,細細咂摸下來卻十分有味道。他很喜歡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她的一舉一動,這個女生似乎受過專業(yè)的禮儀訓(xùn)練,舉手投足都流露出迥異于普通女生的氣質(zhì),即便一個輕巧的蹙眉,由她做出來,似乎都比旁人有味道許多。
終于,長久的窺探被她發(fā)現(xiàn)了,他記得虞z那天徑直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盯住他,“同學(xué),你最喜歡吃什么?”
李清佑愣住了,“糖醋排骨”脫口而出,答案溜出嘴角才覺得這問題也忒詭異了點吧。
“我長得像糖醋排骨嗎?麻煩你不要老用一副要吃人的目光看著我!”
李清佑尷尬地撓撓頭,自己的目光有這么赤/裸/裸嗎?
虞z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束起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晃動著。李清佑這才回過神,抓起包就追了上去。
“同學(xué),我對你不是食欲,我保證。”
虞z停住腳步,懶洋洋地一笑,反問他,“不是食欲,莫非,是肉/欲?”
李清佑辶恕
這個女生好生猛。
虞z冷哼一聲,一甩頭,馬尾辮驕傲地揚起一條曲線,消失在了夜色里。
至此,李清佑下定決心要追到她。
大三時他終于和虞z走到了一起,眾人都驚訝不已,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看上虞z。要知道,在眾人眼里,虞z不過是一個中人之資,個性古怪的女生,大概除了成績好,也就沒什么優(yōu)點了。
虞z突然嘆了口氣,“你還是這么招人。”
李清佑僅余的一絲抑郁之氣也被這話撫平了,他笑瞇瞇地低下頭,湊近虞z的耳畔,“再怎么招人,我都是你的。”
虞z有些羞惱地蹬他一眼,“說什么蠢話!”
李清佑心里偷樂,好久看不見她這樣可愛的表情了,“對了,我媽媽想喊你明天中午去我家吃飯。”
“我不去。”虞z下意識地拒絕。
李清佑只當(dāng)她是害羞,“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吧!再說你又不丑,我爸媽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不想去。”虞z堅持。
李清佑臉色有些難看了,“虞z,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這和我們在一起有什么關(guān)系?”虞z皺眉看著他。
“因為我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所以我希望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李清佑按住她的肩膀,一臉的懇切。
虞z終究還是被“永遠”這個美妙的詞匯蠱惑住了,“好吧,我去。”
李清佑高興地在她臉頰上一吻,“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