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生的聲音壓得低啞，班里其他學(xué)生和老林頭都沒聽清。
    但只看著商彥那身勢，也不像是說了什么好話。
    老林頭眉毛一聳：
    “商彥，你別連個小姑娘都欺負(fù)。”
    商彥聞言，緩直了身，懶懶地笑：“我哪舍得啊，老師。”
    班里后排的男生笑成一片——
    “就是，彥哥多憐香惜玉！”
    “他哪兒是欺負(fù)小姑娘的人是不是？”
    “新同學(xué)，你千萬別怕啊。”
    “……”
    那些打趣的聲音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商彥卻側(cè)回身，目光在身后教室里一掃。
    眾人瞬間噤聲。
    老林頭表情不好看地擰著眉。
    “商彥，你先坐后——”
    “老師。”
    商彥走出桌位，從前面拎了只新椅子，單手往女孩兒身旁的空位一擱。
    他輕舔了下上顎，似笑非笑的。
    眸子漆黑。
    “我坐這兒就行。”
    “……”
    老林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班里除了厲哲幾個人外，不知情的學(xué)生也都愣住。
    過了幾秒，老林頭才回過神。
    “行了，都安靜上課。”
    ……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老林頭提前講完了這節(jié)課的內(nèi)容。
    他扭頭看了看教室前方掛著的鐘表，再轉(zhuǎn)回來時，表情有點意味深長。
    “還剩點時間，我收一下‘作業(yè)’。”
    這話說得學(xué)生們一愣，都不解地抬頭看向林正。
    ——
    班里的作業(yè)都是早上各科統(tǒng)一收齊，哪有留給老師快下課收的。
    只不過在看到林正的目光落向第一排時，學(xué)生們恍然大悟。
    隨即一個個無奈地趕緊低下頭去了。
    果然，下一秒便聽見林正開口。
    “商彥，你上周遲到加曠課，我罰你背誦的選修課本上的《長恨歌》全文，你背過了嗎？”
    班里同學(xué)們噎了噎。
    《長恨歌》全文840字120句，相當(dāng)一篇大作文了。
    他們都不可能閑著沒事去背那個，更別說商彥。
    ——
    年級里誰不知道，商彥各科成績優(yōu)秀，尤其物理化學(xué)，無論多難的卷子都是滿分預(yù)定。
    其他學(xué)科成績也名列前茅。
    唯獨語文……
    那成績比起其他各科，只能用慘烈來形容了。
    而不出眾人所料，商彥站起身，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疏懶倦意。
    開口時還有些啞：
    “沒背。”
    老林頭眉毛聳起來，“為什么沒背？”
    商彥有些不耐，“背不過。”
    老林頭頓時氣笑了——
    “背不過？不該吧？你上周一當(dāng)著全校的面，可是把化學(xué)元素周期表都從頭到尾背了一遍！《長恨歌》能比那個還難背！？”
    話聲一落，教室里闃然一片。
    商彥垂著的手邊，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地窩了一節(jié)課的軟兜帽突然動了動。
    從袖口露出的白嫩指尖，有點糾結(jié)地捏緊了手里的筆。
    ……像是只試探地伸出小鼻尖，往洞口嗅了嗅的軟毛生物。
    商彥余光瞥見，薄唇不由輕勾了下。
    這可把一直盯著他的老林頭氣壞了——
    “你還笑？！……各科成績都那么好，唯獨語文每次都跟夢游做的似的——我告訴你，你語文成績上去了能爭理科狀元，上不去，什么都不行！”
    老林頭發(fā)了一通火，臉色都通紅，唬得全班一聲不敢吭。
    而火力承受點的商彥看起來淡定得多，只微蹙著眉站在那兒。
    臨近中午的陽光從窗外灑進(jìn)來，給那冷白而深邃的五官襯上淡淡的拓影。
    老林頭長長地吸了口氣，又嘆出去，總算把這點怒火壓下。
    他冷著臉看商彥，還順道掃了兩眼后排的厲哲幾人。
    “要么你自己背，要么找你那幾個天天一塊瞎混的替你背——這篇你們今天背不下來，以后我的語文課，你都站后面聽！”
    “……”
    死寂的教室里，靜默幾秒。
    后排厲哲周圍幾個男生壓不住火氣，有人已經(jīng)低聲罵罵咧咧起來。
    眼看著矛盾就要激化，站在最前，商彥垂眸壓下了眼瞳里漆黑的冷意。
    他輕嗤聲。
    一字未發(fā)，商彥轉(zhuǎn)身就要往教室后面走。
    而就在此時，旁邊糾結(jié)不安了幾十秒的蘇邈邈剛下定決心，伸手拉住了商彥的襯衫衣角。
    “……”
    商彥被拽得身形一停。
    他側(cè)回身，望了過去。
    只見那個從進(jìn)教室開始，都一個字沒有說過的女孩兒有些不安而遲疑地站起身。
    她松開了攥著商彥衣角的指尖，聲音很低很輕。
    “老師，我替他背……可以嗎？”
    林正一愣，下意識地皺了眉。
    “你要替他背《長恨歌》？全篇？”
    “……嗯。”
    于是，接下來課上三分鐘，外加拖堂兩分鐘，全班目瞪口呆到最后完全麻木地，聽著站在教室最前排邊角的女孩兒，一字不落地把《長恨歌》背了一遍。
    等最后一句“此恨綿綿無絕期”落下，全班一片死寂。
    連林正都怔了幾秒才回過神，大為欣賞地打量著女孩兒。
    “一個讀音都沒出錯，不可思議。”
    ——
    如果說其他學(xué)生還有可能是聽了自己上周對商彥的要求，回去溫習(xí)過，那面前這個剛轉(zhuǎn)進(jìn)班的女孩兒，顯然就完全是出于個人積累了。
    能熟練到隨口流暢地背完一篇《長恨歌》，老林頭此時感覺已經(jīng)看見自己未來的得意門生。
    于是之前計劃受挫的那點不虞一掃而空，林正看向站著的男生。
    “商彥，有了個這么優(yōu)秀的新同桌，你以后要多向她學(xué)習(xí)，知道了嗎？”
    “……”
    垂眼把女孩兒嬌小的身影籠在目光里，須臾后，黑眸微動，商彥低頭，啞然笑了聲。
    “一定。”
    “……”
    蘇邈邈被那語氣搔得心里一慌，不安地縮回了座位。
    林正喊了“下課”，教室里雜音漸起。
    而在這微喧的吵鬧里，蘇邈邈聽見身旁男生笑著微俯下身。
    “以前怎么沒想到，你軟著腔念詩，聲音會這么好聽？”
    蘇邈邈：“……”
    商彥又笑。
    “小孩兒，你再背一遍，師父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