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大華
五天后,一輛青帷小車停在門外。
紫蘇背了個小包袱告別了淚水漣漣的陶大娘、三弟、四妹和依依不舍的柴老板,老板娘。跳上小車,頭也不回的對車夫說了一聲,“走。”
馬車篤篤跑了好遠(yuǎn),她才悄悄的揭開了車簾,但此刻映入眼簾的卻是芙蓉鎮(zhèn)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那些人里再沒有她所熟悉的人。
紫蘇緊緊的攥住了馬車,很久以后,直到一陣熱風(fēng)拂上臉頰,她才霍然驚覺,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林府,紫蘇的馬車才停下,便有人上前探手撩了簾子,“姑娘”林媽媽的聲音在看到紫蘇略紅的眼眶時,僵在了嘴里。
紫蘇毫不避誨的看了林媽媽,不好意思的笑了道:“讓媽媽見笑了。”
“哪里。”林媽媽伸手去扶紫蘇,一邊體貼的道:“家里爹娘舍不得吧?”
紫蘇笑了笑,順著林媽媽的手下了馬車,“謝謝媽媽,林大人和梅先生都在吧?”
“在的,使了老奴來門口看好幾回了。”林媽媽一邊回答紫蘇的話一邊引了紫蘇往里走,“已經(jīng)使了小丫鬟去回大人和梅先生,想必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得了信。”
兩人說說走走,不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林府的前堂,立在廊檐下的小丫鬟遠(yuǎn)遠(yuǎn)的見了,立刻打了簾子往里走,邊走,“老爺,姑娘來了。”
“快請了進來。”
“是。”
小丫鬟返身走了出來,不待紫蘇走近,便屈膝行禮,“姑娘快請進,老爺在里面候著姑娘呢。”
林媽媽趕前一步,親自打起簾子。
紫蘇道了一聲,走了進去。
“紫蘇見過大人和先生。”
“快免了。”
林大人和梅圣俞的聲音同時響起。
待得紫蘇挺身站到一側(cè),梅圣俞已經(jīng)走上前,笑吟吟的道:“陶姑娘,林大人備了份禮物給你,姑娘可要看看?”
紫蘇狐疑的看向林大人。
這邊廂,梅圣俞已經(jīng)提了聲音對外道:“進來吧。”
簾子一撩,穿一般石青色素面褙子的秀蘭低眉垂眼的走了進來,“奴婢見過老爺。”
“秀蘭!”紫蘇看著手里挽了個小包裹的秀蘭,瞬間明白了梅圣俞話里的意思,這是怕她尚途孤寂,特意將秀蘭給了她,好做個伴吧!回過神來的紫蘇,便連忙上前對林大人行禮,“民女謝過大人。”
“舉手之勞,何須相謝!”林大人擺了擺手,轉(zhuǎn)而看向梅圣俞道:“不早了,既是要出發(fā),就早點上路吧。”
而秀蘭顯然是早得了消息,雖則不敢冒然上前與紫蘇打招呼,但卻是偷偷的抬了眼朝紫蘇看去,然后抓著機會,給了紫蘇一個燦爛的笑容。
紫蘇看著秀蘭的笑臉,陰郁了一上午的心情,便豁然開朗起來。
這時梅圣俞朝紫蘇看了過來,“陶姑娘可還有需要添置的東西?如果有還請開張單子出來,我好叫下人去置辦。”
因著這是五天前就定下來的事,紫蘇在接了陶大娘等人來鎮(zhèn)上后,剩下的日子便是列遠(yuǎn)游清單,大華是什么樣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既然梅圣俞要開海鮮酒樓,那么那個地方一定離海近,而且日光直射強,但便是如此,在這個一沒防曬霜,二沒隔離服的年代,她又能置辦什么?
是故,便笑了梅圣俞道:“謝大人,不用了。”
梅圣俞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對林大人抱拳,“子京兄,愚弟就此別過。”
“我送送你。”
林大人攜了梅圣俞的手,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細(xì)細(xì)與梅圣俞說著一些沿途小心的話,又說若是有什么事,就請人捎個信來,他幫得上的一定幫。
紫蘇則攜了秀蘭的手,兩人尾隨在兩個大男人身后,因著等下有的時間讓兩人說話,這個時候便誰也沒開口說什么!紫蘇不由便多撩了幾眼秀蘭,忖道:人說士別三日該刮目相看,果是有道理的。秀蘭這才進林府幾天,就學(xué)得這般懂進退知分寸,當(dāng)真是環(huán)境造就一個人啊!
離了林府,馬車朝城門跑去。
這個時候,秀蘭才長長的吁了口氣,看向紫蘇道:“紫蘇你知道我們要去的是哪嗎?”
紫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秀蘭不由道:“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
紫蘇探手撩起車簾朝外看了看,馬車疾馳,沿街的店鋪似流動的風(fēng)景一般自眼前一一消退,前面梅圣俞騎了一匹油光水滑的大紅馬,似是感覺到了紫蘇的目光,便回頭朝這邊看了眼,給了紫蘇一個安慰的笑,紫蘇回以一笑,才松了手里的簾子。
“我只知道是去大華,但大華哪里,我卻是不知道的。”
秀蘭聞言“噗嗤”一聲笑了道:“你膽可真夠大的,連去哪都不知道,也不怕被人賣了。”
“我這一身上下沒幾兩肉的,賣我?那還真是賠本的買賣呢。”紫蘇打趣的看了秀蘭道:“到是你,幾日不見越發(fā)的精致漂亮了,賣你肯定能換些錢打酒喝。”
秀蘭自來是知道她的牙尖嘴利的,聽了也不與她爭,連連點頭道:“行,賣我,就賣我。只且記著,連我主子一起賣了便是。”
“你主子?”紫蘇訝異的看了秀蘭,“你何時有了個主子。”
秀蘭眼見紫蘇不似開玩笑,到是真的不認(rèn)她一般,不由便急了道:“你已經(jīng)買了我,你不是我主子,那誰還是我主子。”
紫蘇到不曾想秀蘭會有這樣的想法,當(dāng)時買她也只是動了憐憫之心,又想著往后她要干的事還必須得有幾個自己人,誰曾想秀蘭卻自動的將自己劃分成了她的所有物!一時之間愣是半天回不了神。
“紫蘇”
“你跟著我就是,別說什么主子不主子的。”紫蘇擺手道。
秀蘭點頭,“我自是聽你的。”
兩人不由便相視一笑,笑過之后,秀蘭便上前趴在紫蘇耳邊,輕聲道:“我聽說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叫夷洲。”
夷洲?那是什么地方!
“說那里山巖聳秀,林木蓊清大華很多的王公貴族都在那里置了別院,一到冬天,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就會拖老帶幼的趕往那里過冬。”
紫蘇第一個想起的便是三亞!
耳邊,秀蘭的聲音還在響起,“但當(dāng)?shù)氐娜撕苁怯薇坎豢埃m是靠海,卻不會烹飪那些佳肴,梅先生這才動了在那邊開酒樓的念頭。”秀蘭見紫蘇蹙眉不語,以為她是在想夷洲的事,不由便又寬慰紫蘇道:“你也別擔(dān)心,雖說路途遠(yuǎn)了些,可真到了那里,指不定便是個人間天堂呢!”
紫蘇“噗嗤”一聲便笑了,打趣著秀蘭道:“那若是人間地獄怎么辦呢?”
“哎!”秀蘭白了臉,顫聲道:“不會吧?”
“我逗你玩的。”
秀蘭這才長長的透了口氣,似自言自語般道:“我就說嘛,若是那地方不好,梅先生怎么舍得扔那么多銀子在那開酒樓呢!”
馬車是加大過了的,兩人年紀(jì)又小,身量還沒長開,便是睡覺打滾都有余。
是故,一路上到也不覺得勞累。
而梅圣俞因著沿途又要倒買倒賣,到得一個地方總是要將上個地方置辦的東西都脫手,然后又重新置辦一批這個地方的特產(chǎn)到下一個地方去賣,走走停停間,到有幾分自由行的感覺。
紫蘇趁著這時間便盡量多的將沿途的風(fēng)景記錄在腦海里,各處的風(fēng)情人物她也拿了筆記在一本本子上。也許將來派不上什么用途,但因著自己也不知道這一生會有幾次機會經(jīng)歷這樣一次遠(yuǎn)行,所以她記錄的格外仔細(xì)。
這日馬車行到一處叫豫旺的地方。
車隊停了下來做膳,這時即使馬車再寬敞舒適,而因著這次坐得時間太長,紫蘇只覺得渾身便沒有一處是不酸的。她便喊了秀蘭下車走走。
而才離開芙蓉鎮(zhèn)時天氣還是初夏,不想這一走走停停間,卻已到了仲夏。不下車還只是覺得有著些許的悶熱,而一下車,站在冒著熱氣的地上,才驚覺,盛夏已經(jīng)來臨。
“秀蘭,我們四處走走吧。”
這是一處官道邊上的寬闊草地,四周山林莽莽,偶爾能聽到驚鳥撲翅,迭迭飛起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鳥兒的叫聲。雖說,太陽大了點,但當(dāng)林風(fēng)帶著樹木的芳香撲鼻而來時,紫蘇只覺得整個人就像是從頭到腳都被梳理了一遍一親,說不出的舒爽痛快。
“哎,你把幃帽戴起來啊。”秀蘭手里拿了頂竹制的斗笠,四邊圍了一層細(xì)紗的幃帽走了過來,一邊替紫蘇戴,一邊埋怨道:“總是不記得,你沒聽梅先生說,會把臉上的皮都曬脫的嗎?”
紫蘇由著秀蘭替她戴上幃帽,更由著她對著自己的啰嗦,一路行來,二人之間的情意又進一層,這種因為關(guān)心而喋喋不休的啰嗦對她來說,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享受。
“好了。”秀蘭停了手里的動作,對紫蘇道:“你想去哪里?”
“我就想在這附近走走。”
“行,我陪你去。”拾步的剎那,秀蘭想了想道:“我去跟梅先生說一聲,免得他等會找不到人,擔(dān)心。”
“嗯。”紫蘇點了點頭,指了前面山徑的拐彎處對秀蘭道:“我在那里等你。”
“知道了。”
紫蘇拾步往前走,山徑兩邊長滿了比她還高的樹木茅草,沒少抽打在她臉上。
不多時,秀蘭便走了過來,不僅如此,她手里還拿了把柴刀,“你走我后面。”
紫蘇便讓到一邊,秀蘭拿了刀遇到擋路的枝枝叉叉什么的,便順手砍了。這般兩人邊走邊往說著閑話,待得又拐了一道山彎,眼前便豁然開朗起來。腳下竟然是一處往下傾斜的山坡,山坡下是一片樹林,枝葉茂密,綠樹成蔭,在這片綠意中,一種水靈靈、紅艷艷的果實像一串串紅珍珠一樣掛在碧綠的葉子下,挨挨擠擠,煞是好看。
“那是什么?”秀蘭指了那些紅色的果實對紫蘇道。
紫蘇這時已經(jīng)驚喜得說出不出一句話,她一把攥了秀蘭,高聲道:“是枸杞子,走,我們下去摘一把吃吃。”
“野果子?”秀蘭看了紫蘇,翻了個白眼道:“我當(dāng)知道是野果子!可是它能吃嘛?萬一有毒呢?”
野果子?!紫蘇行先是怔了怔,但下一刻卻是“呵呵”連笑數(shù)聲,清脆的笑聲像銀玲一般在山谷叢林間回蕩。
秀蘭一把拉了她,急聲道:“別笑了,萬一引來野獸可怎么辦?”
“怕什么。”紫蘇揮了手對秀蘭道:“梅先生就在我們后面,我們只要喊一聲就行了。”指了坡下的那挨挨擠擠的枸杞子道:“我們下去看看吧,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秀蘭有心想拒絕說,萬一有蛇了怎么辦?可是在看到紫蘇陡然亮了不少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便順了她的意思,“好。”
話落轉(zhuǎn)身就近砍了兩根手腕粗的木棍,削了枝葉,遞給紫蘇,“拿著,小心有蛇。”
“嗯。”紫蘇接了秀蘭遞來的棍子,轉(zhuǎn)身就往坡下走,一邊走一邊道:“我們來個打草驚蛇,這樣它就不會來咬我們了。”
秀蘭還沒明白打草驚蛇是啥意思,便看到紫蘇已經(jīng)哧溜一聲滑下了山坡,直往山坳處的那片野果子林走去。她再顧不得有蛇沒蛇,立刻便跟著跳了下去。
走了約有半刻鐘的樣子,兩人便到了目的地。
秀蘭還在緊張的打量著四周,生怕有什么野獸突然跑出來,而紫蘇已經(jīng)探手摘了一把那鮮嫩任人欲滴的枸杞子一把就往嘴里塞去。
一種有點像櫻桃但卻又帶著淡淡的苦的滋味在舌尖上的彌漫開,紫蘇立刻便斷定這是枸杞中的上品,心頭的驚喜真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姑娘,陶姑娘!”
耳邊突的便響起呼喊聲。
想來是梅圣俞尋來不見她們的身影,著急了。
“哎,我們在這。”
紫蘇折了一枝枸杞樹拿在手里朝山坡上揮了起來。
梅圣俞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fā)覺一片紅艷艷的叫不出名的果子林里,紫蘇正揮著小胳膊響應(yīng)他,火紅如海的果子襯著她瘦小瓷白的臉,有種人花嬌,花比人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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