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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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媛有許多時日未見過朱允了,她上回“小產(chǎn)”之后,調(diào)理身子的事宜全都落到了宋醫(yī)正手上,自然是以防其他人發(fā)現(xiàn)真相。而朱允負責醫(yī)治蔣素鸞,又經(jīng)常被瑞王府傳召,鮮少到其他妃嬪宮里的。
時隔數(shù)月,蘇媛再次見到了跟在朱允身后的那個醫(yī)童,身量還是十分瘦弱,個子倒高了些,仍是拎了藥箱垂著腦袋看地,一如既往的卑微。
蘇媛抬眸,將貓兒交給身邊的桐若,目光溫和的望過去,輕聲道:“朱太醫(yī)請起。”
朱允起身,從醫(yī)童手里接了藥箱,低頭取脈枕之時聽得問話:“他叫什么名兒?”微愣間,他朝身后看了眼,恭敬道:“奴生只是太醫(yī)院里的打雜小童,賤命恐污了婕妤貴耳。”
“奴生?”蘇媛惑道。
朱允頷首,語氣輕描淡寫的應道:“奴生出身卑微,是家奴之子,家主犯事后相應人等都被變賣出去了。”
“家奴之子……”蘇媛呢喃,“小小年紀就能在太醫(yī)院當差,能跟在朱太醫(yī)身邊,尋常子弟怕都沒有這份造化。”
朱允語氣訕訕,含糊地應了句“是”,又請她伸手。
診脈不過就是個幌子,蘇媛心不在焉,喚那醫(yī)童上前。奴生很溫順,低著腦袋走過去,雙膝下跪行了大禮:“奴才見過玉婕妤,婕妤金安。”
這么久,蘇媛還是初回與他說話的,見狀莞爾道:“不必如此,起來說話。”
奴生恭敬的站著,聽主子讓他抬頭便抬了頭。圓臉稚氣,高鼻大眼,輪廓清明,是個模樣秀朗的男孩子,只眼角處的眉毛顯得細長且淡,多添了幾分柔弱。
蘇媛看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幼年長姐教她畫眉時講的話,道她們姐妹皆隨了父親,眉眼稀疏,若是男兒還好些,看上去多情總不至于招人嫌,女孩兒若生得如此則顯得不夠端莊,會被人指點說妖媚的。
思及此,她的腦海里竟浮現(xiàn)出了另一雙眉眼,細細高挑的柳葉眉斜長挑起,襯得那雙美眸勾人攝魂。
是林側(cè)妃。
“玉小主?”朱允見她盯著奴生出神,提聲相喚,再言道:“奴生粗劣,極不懂規(guī)矩,若是有不妥之處沖撞了小主,還請小主見諒。”
“朱太醫(yī)為何這般緊張?我話都沒說幾句,難道你還擔心我欺負了你的小醫(yī)童?”蘇媛面含笑意,玩笑的語氣,目光卻很真。
這不是朱允第一次維護醫(yī)童,帶著遮掩不住的疏遠意味。她不知道這個小醫(yī)童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也不知曉在其他人前是否也是這樣,但總覺得以林家和他的關(guān)系,他不該防備自己。
“小主您言重了,微臣絕無此意。”
蘇媛不再看他,望著醫(yī)童又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回小主話,奴才是德昭三十年出生的。”
蘇媛點點頭,再問:“早前是哪家府上的,家主犯了何事?”
“小主!”朱允突然出聲,迎上其視線后緊著轉(zhuǎn)移話題:“微臣替小主把脈,發(fā)現(xiàn)小主的脈相有些異樣,虛浮而羸弱,您玉ti為重,容微臣細細問診。”
“是嗎?”蘇媛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既然朱允不想自己問奴生,那便罷了,擺手道:“你們帶奴生外面候著吧。”
屋里便留了幾位親近宮女,蘇媛言道:“這個奴生,我瞧你日日都帶在身邊,情分好似很不一樣。”
“小主,奴生身世可憐,未滿三歲就遭逢大變,微臣是思及自個兒才對他心生同情,所以格外關(guān)照了幾分。”
朱允是被蘇媛祖父自外收養(yǎng)回來的,又教他醫(yī)術(shù),這些蘇媛都知道,聞言倒沒有再生疑,復嘆道:“你將他帶進太醫(yī)院,想來也是替他的前途著想,只是那孩子表現(xiàn)得太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將來恐怕要辜負你。”
“只要能濟世救人,就算不得辜負微臣。”朱允答得不緊不慢,肯定的添了句:“奴生這個孩子,微臣想護著。”
他直言,蘇媛亦不同他拐彎抹角,好笑著說:“你不用緊張,既是你的人,我總不會去害他,只是瞧著那孩子親切,有些好奇罷了。”
朱允這方解釋:“當年他家主出事的時候年紀還太小,與他爹娘都失散了,被分配到了大臣府里做奴才,微臣是過去探診時看見的他,后來給要過來的。”
“你這般疼護他,卻還舍得將人送進宮里來。”畢竟是個不相干的人,蘇媛也懶得過問太多,將擱在幾上的手收回來,言語道:“這個年過得不容易,你早前在素嬪宮里服侍,我的身子情況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等到今日才敢召你過來。”
“小主心思縝密,是該如此的。”
朱允話落,關(guān)切的再道:“先前小主讓梅芯來找微臣要紅花,卻不知竟是為了……”他沒把話說下去,只是眉頭緊蹙,“紅花藥性烈,對女子身體傷害極大。”
蘇媛不以為意的笑著看過去,無所謂的口吻:“你醫(yī)術(shù)高,難道會不清楚我到底有沒有過身孕?宋醫(yī)正替我診孕的前兩日,你便來給我把過平安脈。”
朱允不語,算是默認了知情。
“有些事兒皇上在安排,可有些事我為了活命也只能那么做。”蘇媛語氣惆悵,似漫不經(jīng)心的再道:“聽聞你近來常常去瑞王府?”
“是,瑞王的側(cè)妃林娘娘身子不好。”
蘇媛見他提起林側(cè)妃時目露憂色,隨口問道:“她怎么了?”
“林側(cè)妃早年做琴姬時生過大病,一直有頑疾在身,每每冬日就不好,那日祭天時受了驚嚇,醒來后總不能大好。如今開了春,好不容易好些,前日又被太后傳召進宮,情況又是不好。”他鎖眉說著話,言辭間竟是關(guān)切擔憂。
蘇媛聽著就覺得不對勁,這并不是個太醫(yī)對親王側(cè)妃的關(guān)切程度,這幾句話中明顯帶著對林側(cè)妃的心疼與對太后的抱怨。
是以她直言道:“你好像很在意林側(cè)妃?”
朱允面露惶恐,忙恍然否定:“小主這話誤會了,微臣是醫(yī)者,林側(cè)妃的身體向來是微臣在照顧,自然免不了擔憂。”
“你在我宮里,何苦還擺得這樣卑微?你若有什么事,我難道會宣揚出去不成。”
“并非與小主生分,只是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得有的。”朱允斂了斂情緒,并不想與對方討論這些,反問道:“小主找微臣過來,可是有事要問?”
蘇媛不緊不慢的問:“素嬪怎么樣了?”
“素嬪的身子是無礙了,只是微臣聽聞宮里有些閑言碎語,道是貴妃害得素嬪,已故的賢妃只是個頂罪的。”
“你既然都這么說了,可見素嬪就是這樣想的,對嗎?”
這些后宮紛爭之事,朱允面色訕訕,頷首應道:“素嬪小主得知后去尋皇后做主,皇后說與貴妃無關(guān),她回宮后便發(fā)了脾氣,那日微臣正巧去重華宮替她復診。”
“怪不得,自賢妃死后,素嬪都沒怎么去鐘粹宮,貴妃身邊就秦氏姐妹了。”蘇媛了然道,“皇后這次重掌后宮,可比我剛?cè)雽m時威嚴多了。”
朱允認可道:“這是自然,先前郭副將入獄,陳翼長清理了許多瑞王親信,護都營已不是瑞王一手可遮了。祭天發(fā)生了那事后,左相受挫,連帶著貴妃也收斂了許多。”
蘇媛知道帝后同心,在逐步鏟除趙家前朝后宮的勢力,既如此,那接下來要動的,應該就是王家。自己若想長久坐在寵妃的位子上,就該想法子讓嘉隆帝看到自己的價值所在,否則還會有下一場宴會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