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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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宮中,梅芯終于忍不住:“小主您怎么能輕饒了他們?”
“你既知是御前的人,又何苦刁難?梅芯,你忘了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若再這般浮躁,往后就別跟著我出去了。”
蘇媛的語氣有些凌厲,她走進(jìn)內(nèi)室,同汀蘭又道:“你明日去打聽打聽,東海進(jìn)貢的明珠皇上都賞給了哪幾位娘娘。”
汀蘭應(yīng)話:“是。”
蘇媛本就是被元翊帶去的海棠苑,按理說就是要宿在那里的,突然回來,桐若自然要詢問一二。得知了路上意外,她跟進(jìn)來道:“小主覺得,是有心人想故意害小主?”
蘇媛褪去了斗篷,由人披了件緋紅繡花的薄襖,轉(zhuǎn)首回道:“我倒沒有多疑這個,今兒路過梨硯閣本就是意外,何況往日我又不會去那邊,只是這珠子珍貴,斷不會平白無故的遺落在那里。”
桐若點頭,“近來天兒不好,梨硯閣的戲臺子許久沒開了,皇上都好陣子沒過去海棠苑,怎會有娘娘去那等偏僻地方?”
“所以呀,讓汀蘭去打聽打聽,畢竟這珠子我宮里也有。宮闈里的事兒多的是讓人匪夷所思,若哪日突然牽扯出這類明珠,也好過措手不及。”
“小主思慮周全。”桐若目露誠服,緊接著關(guān)切道:“小主侍奉皇上必定勞累,早些就寢吧。”
正說著,外頭突然熱鬧起來,是御膳房的人奉命送宵夜過來。
桐若尷尬道:“是奴婢疏忽了,請小主移步用飯。”
蘇媛莞爾,心頭微暖,沒想到嘉隆帝還有此安排。
她自幼失了親人,在杭州蘇府時雖以小姐居之,但畢竟有元靖的吩咐在前,蘇家二老待她似客似主,關(guān)系表面雖親熱,到底不是交心的。每每看見蘇家夫人對她女兒們的叮嚀關(guān)切,總是羨慕的。
蘇媛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被人關(guān)心過溫飽與否的問題了。
膳畢,蘇媛只讓桐若近身服侍洗漱,將梅芯汀蘭都打發(fā)了下去,“姑姑,你今晚留這兒吧。”
桐若微微一滯,立即應(yīng)了“是”,心中卻在思忖。小主素來只是表面倚重自己,許多事都是讓陪嫁的二人服侍著,今晚居然讓她留下。
她抱著床褥在腳踏邊鋪上,又伺候著蘇媛進(jìn)被窩。帳幔落下,只留了盞燭火微淡的宮燈,寢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能清晰的辨出雨聲又大了。
蘇媛枕在床上,問道:“姑姑是哪一年進(jìn)的宮?”
“回小主,奴婢是德昭二十一年進(jìn)的宮。”
德昭帝是三十四年駕崩的,如今已是嘉隆三年。蘇媛算了算,道:“有十六年了啊。”
“是的,先帝二十年時京城鬧疫病,連宮里都沒能幸免,當(dāng)時遣走了大批宮女太監(jiān)。后來疫病形勢得到了暫緩,先帝下旨充盈宮廷,就放松了宮女的出身條件,奴婢才得幸進(jìn)宮來服侍貴人。”
蘇媛側(cè)了側(cè)身,頭枕著手背再問:“上回我練字時聽你講了幾句,姑姑念過書?”
“奴婢小時候跟著父親識過幾個字,沒念過什么書。后來進(jìn)了宮,貝太嬪好詩書,經(jīng)常給奴婢們解說,聽得多了就記住了些。”
蘇媛來了好奇,“貝太嬪?”
桐若沒明白主子今日怎的打聽起了舊事,明知對方看不見還是點了點頭,“回小主,貝太嬪生前是先帝的貴人,后來先帝駕崩,她隨先帝去極樂侍奉圣駕了,皇上追封她為太嬪娘娘。”
極樂!
蘇媛駭然,似乎到了此刻才真正體會到宮妃生死皆決定在皇家之手的無奈。皇帝駕崩,有家世地位的妃嬪自然可以安享晚年,沒有的就只能任人一道旨意赴皇陵陪葬。
貝太嬪,蘇媛從未聽說過,想必生前并不得寵,卻要被指定給德昭帝陪葬。
桐若許久沒聽見帳里動靜,出聲道:“小主?”
“姑姑,我有些睡不著,您給我講講宮里的舊事吧。”
“小主想聽什么?”
“說說你的經(jīng)歷吧。”
桐若心頭一震,徐徐道:“奴婢進(jìn)宮的時候,孝貞太后已經(jīng)薨逝了,如今的太后掌管六宮,撫養(yǎng)了當(dāng)時還是皇太子的萬歲爺。只是,先皇最寵愛的還是恭王爺?shù)哪稿珏锬铩?br/>
奴婢當(dāng)時只是掖幽庭里洗衣服的小宮女,說出來不怕小主笑話,奴婢在那兒洗了兩年的衣裳。德昭二十三年,貞太嬪犯錯被打入掖庭,又過了兩年,貞太嬪家里父兄立功,皇上將她接了出去,她念及奴婢對她的幾分照顧,便把奴婢帶出了掖庭,后來就一直在貞太嬪身邊服侍。
只是貞太嬪雖然復(fù)位,但掖庭里差事勞苦,她自幼嬌貴難免落下一身病痛,過了一年就病逝了。服侍她的宮人被內(nèi)務(wù)府重新分配,奴婢去了新入宮的貝貴人宮里當(dāng)差,一直到皇上登基,也有許多年了。”
蘇媛凝神細(xì)問:“那位貝太嬪是哪年進(jìn)的宮?”
“德昭二十七年。”
蘇媛喃喃道:“德昭二十七年,那年入宮的,還有一位賀貴嬪吧?”
桐若語氣驚詫,“小主怎么知道?”
蘇媛不動聲色的答道:“早前在芳華宮里,昭儀娘娘同我話語時曾提起過,她的姑姑正是先皇貴嬪,德昭二十七年進(jìn)的宮。”
“回小主,正是。貝太嬪與賀貴嬪是同年進(jìn)的宮,不過遠(yuǎn)不如賀貴嬪得先皇喜愛,她性子好靜,便終日待在宮里看書練字,奴婢就是跟著她學(xué)了些筆墨。貝太嬪待人十分和善,是以雖無寵愛,但宮中許多主子都愿意與她往來。”
“姑姑,你再給我說說賀貴嬪吧,據(jù)說她當(dāng)時的恩寵都能趕上蕭淑妃。我剛剛在海棠苑里看見恭王爺陪皇上下棋,卻是不懂先皇生前寵了蕭淑妃數(shù)十年,怎的淑妃之子最后只落了個郡王身份,好像淑妃的失寵正是與這位賀貴嬪有關(guān)?”
桐若坐起身來,卷著被子不解反問:“小主今兒個怎么……”
“姑姑你說,我想聽。”
桐若只得答:“小主想必知曉,如今的趙太后是先皇繼后,而當(dāng)今的萬歲爺是先皇與孝貞太后的次子,因為皇長子夭折,所以二皇子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先皇對他寄予厚望。恭王爺身為皇五子,雖然頗得圣寵,但先皇并沒有封他親王,據(jù)說這其中也是有故事的。
當(dāng)年后宮中趙太后與蕭淑妃平分秋色,是賀貴嬪的入宮才打破了平衡,先皇對賀貴嬪的喜愛就似沒理由的,寵溺非凡。趙太后貴為皇后,怎忍淑妃多年跋扈,便常常利用賀貴嬪對付淑妃,先皇果然偏疼賀貴嬪,屢次為賀貴嬪責(zé)怪淑妃娘娘。
在賀貴嬪進(jìn)宮的第五個年頭,也就是德昭三十二年時有了身孕,先皇欣喜不已,命太醫(yī)院好生伺候著,就盼賀昭儀能產(chǎn)下皇子。”
話及此,她的聲音小了下去,“小主,咱們?nèi)f歲爺未登大寶前其實并不得先皇喜愛,對比得寵的恭王爺顯得資質(zhì)平庸,先皇經(jīng)常在朝堂上大贊恭王爺而冷落萬歲爺。
當(dāng)時許多大臣都私下議論,覺得以先皇對恭王爺?shù)亩鲗檯s不封親王是因為有易儲打算。淑妃娘娘的娘家文昭侯府蕭家勢力龐大,自然想輔佐恭王爺上位,畢竟比賢能才學(xué),恭王都遠(yuǎn)勝于太子。可是后來又有流言傳出,說先皇曾私下對賀貴嬪說,但凡她產(chǎn)下皇子,便改立小皇子為太子……”
蘇媛正聽得入神,見桐若突然就沒了聲音,淡淡道:“姑姑不必顧忌,想必當(dāng)時許多人都覺得如今的皇上不如昔日的恭王,但那又如何,如今坐在九五之位上的是萬歲爺。皇上對恭王都沒有芥蒂,還常常召他過去下棋,你又何必緘口不敢言?”
她并不覺得元翊就比不過元靖,不說如今的帝王隱忍。就說當(dāng)年,趙太后是有親生兒子瑞王元竣的,卻依舊扶持了孝貞太后的兒子登基,難道這其中沒有元翊的部署?
養(yǎng)子再乖巧再笨拙再無能,還能勝得過親子?蘇媛就不信趙太后當(dāng)年沒動過讓元竣做新皇的心思。
“是的,小主。”
桐若重新躺下去,繼續(xù)道:“先皇看重賀貴嬪腹中的胎兒,命當(dāng)時的太醫(yī)院院判林柏春大人親自照料,但最后賀貴嬪意外小產(chǎn),不僅孩子沒有保住,連賀貴嬪都因失血過多而薨逝。
先皇徹查后發(fā)現(xiàn),是蕭淑妃忌憚賀貴嬪而故意指使林院判父子在賀貴嬪的安胎藥中做了手腳。那藥里多添了味附子,附子性寒,長期服用易致滑胎,而賀貴嬪本就體弱,就沒有挨過去。”
蘇媛手指彎起,咬著唇抓住身下的褥子。
所以,她的爺爺與爹爹,就成了后宮妃嬪間爭斗的犧牲品。林家滿門無辜,還累得醫(yī)德盡毀。
“先皇念及與蕭淑妃的多年情分,賜了她全尸,又將恭王爺召回京城,從此恭王失寵。三十四年時先皇駕崩,是萬歲爺將他從皇陵召回來的,但太后娘娘不喜歡恭王,就只封了個郡王。”
“你是說,蕭淑妃是被賜死的?”
桐若頷首,“對外說是暴病,但只是為了顧全顏面,先皇讓趙太后處理,太后便賞了淑妃一杯毒酒。”
半晌,帳內(nèi)才傳出聲音:“姑姑,我想睡了,你將最后那盞燈也給滅了吧。”
宮里是有留燈習(xí)慣的,桐若雖然納悶,但還是聽話起來吹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