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牧月十三 (七)
,爐石戰(zhàn)記 !
無論是對于平民還是貴族來說,舞會都是一個重要的社交場合。人們利用這個機會結(jié)識新的朋友,巴結(jié)有權(quán)勢的大人物,或是彼此吹噓自己生活中的得意之處。普通人家經(jīng)常舉辦舞會來給年輕男女們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期望他們能像《傲慢與偏見》中的伊麗莎白和達西一樣喜結(jié)連理;而許多生活糜爛的埃拉西亞貴族則把這當做發(fā)生艷遇的好機會,他們就像《包法利夫人》中的拉韋杰老公爵那樣,猶如被本能所支配的公狗一般,過著荒淫無度的生活。
當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在這種場合左右逢源。肖依舊帶著其他弟兄們衛(wèi)戍在宮門外,在負責安全的同時監(jiān)視王黨的動向,或者說倒過來,在監(jiān)視王黨動向的同時負責安全。罪騎士盧卡斯則帶了幾個人,分散在舞廳的四角,以防一些意外的發(fā)生。他站在大廳的角落,遠遠望著宮廷音樂室穹頂之下那些衣著光鮮的來賓們,臉上毫無表情——————和這么多大人物們共處一室原本是個巴結(jié)逢迎的絕佳機會,但年輕的騎士卻沉默地倚在角落中的立柱上,漫不經(jīng)心地啜著杯中的美酒。
這次舞會的規(guī)格很高,公主殿下幾乎邀請了整個獅心城的高層勛貴,這里面有朝廷重臣,也有教廷方面的神職人員。他們中的許多都身份尊貴,或是手握實權(quán),也只有一國公主的面子能讓這么多大人物齊聚一堂。
眼前是一片歌舞升平,盧卡斯卻不知為何想起了故鄉(xiāng)圣倫港的滔天海浪,那海浪一會兒變成迪雅漫無邊際的骷髏大軍,一會兒變成遠東席卷天地的獸人浪潮,最后云消雨霽,定格成了一張張死去同伴的臉。
他輕輕搖了搖頭,仰首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如果可能,他希望這個晚上就在這燈紅酒綠中靜靜地過去,但有人偏偏不讓他如愿。
“啊哈!看看這是誰?罪騎士盧卡斯!”
和夸張的招呼聲一起出現(xiàn)的,是一位有著一頭濃密黑發(fā)的年輕人,他穿著做工考究的燕尾禮服,一手擒著酒杯,一手親昵地箍住了盧卡斯的脖子。
后者皺了皺眉,有些猶豫地說道:“阿貝爾,對不......”
年輕人打斷了盧卡斯的話語:“自從你回來以后,我們還沒有見過面呢!想想看,我們上次見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年?艾拉在上,這一年發(fā)生過的事情可真不少。還記得去年我們的那次聚會嗎?”
提問者并沒有停下來等待回答,而是徑自說了下去。他的語氣依舊熱情,但是眼神卻越發(fā)冰冷。
“去年的這個時候,你還是光芒萬丈的劍術(shù)天才,圣殿騎士團團長的第一副官,莉迪亞的未婚夫......說到這個,莉迪亞人呢?哦,對了,你殺了她。一起被你砍下頭顱的,還有那個當年把你撿回來的老糊涂。”
和熙的春風轉(zhuǎn)眼化為了冷冽的冬雪,盧卡斯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看著阿貝爾的眼睛,平靜地說道:“對不起,阿貝爾,但當時我沒有選擇,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
“多么誠意滿滿的道歉啊!如果死去的不是我的父親和妹妹,或者做出這一切的不是我曾經(jīng)的兄弟的話,我說不定都會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原諒你!”
“阿貝爾,他們不止是你的父親和妹妹,也是我的父親和未婚妻,同時也是主教大人的弟弟和親侄女,而主教大人已經(jīng)赦免我了。”
“但是我沒有!”年輕人突然咆哮道,“而且永遠也不會!”
音樂廳里靜了一下,四周的賓客紛紛向這里看來,有些人認出了阿貝爾,向他點頭致意,然后出于禮貌裝作沒看見后者失態(tài)的樣子,更多的人則偷偷瞄著這位年輕的顯貴和他身邊的圣殿騎士,猜測是什么事情惹得這位主教大人的親侄子在舞會中大動肝火。
似乎是為了滿足他們的八卦欲望,他們隨即看到阿貝爾·紐曼子爵大人就這樣勾著那個騎士的肩膀,沖著四周揮起手來。
“諸位!諸位!”他高聲叫喊著,直到確定自己已經(jīng)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我要鄭重向你們介紹——————最年輕的大地騎士、號稱圣堂教廷百年來最有天賦的戰(zhàn)士——————罪騎士盧卡斯!”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然后又開始發(fā)出嗡嗡的議論聲。
夫人和小姐們開始竊竊私語,先生們則在交頭接耳之余投來打量的目光。這個名字仿佛是扔進了平靜湖面的一粒石子,在整個舞廳中掀起了層層漣漪。
“罪騎士?是哪個罪騎士?”
“還能有哪個罪騎士?那個從迪雅回來的魔鬼,那個屠戮成性的劊子手!”
這樣壓低了音量的評頭論足在來賓們之間傳遞著,就算偶爾有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表示“就是他嗎?看起來是個英俊的紳士啊”,也會立刻有一旁的男伴向她解釋這個紳士是如何十惡不赦,手上沾滿了鮮血。
敵人的。
還有同伴的。
流言和季風一向是傳播得最快的兩樣東西,即便迪雅那個亡靈國度和獅心城之間相隔著數(shù)千里,也不能阻擋人們插上了翅膀的八卦欲望和想象力。去年那個任務(wù)的真相被主教大人親自下令封鎖,只有寥寥幾個高層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唯一活著回來的,并且隨即被教廷褫奪了一切榮譽的盧卡斯,在人們的猜測中逐漸成為了罪魁禍首。此時,舞廳中眾賓客們看向盧卡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頭稀奇的兇獸,混雜著謹慎、好奇、厭惡的情緒。
阿貝爾有些快意地看著周圍人群的反應(yīng),他附在盧卡斯的耳邊,輕輕說道:“你配不上紐曼這個姓氏,我父親把它給了你,現(xiàn)在我把它收回來。你這輩子都將是罪人,背負著弒妻弒父的罪孽,永遠無法被寬恕!”
年輕的騎士輕輕顫抖了一下,這立刻就被用手臂把著他的阿貝爾發(fā)現(xiàn)了,后者用近乎冷酷的語調(diào)向四周說道:“諸位,他同時也是那個殺了自己所有屬下、同僚和上官的劊子手——————至少傳到我叔叔桌上的邸報上是這么寫的。”
眾所周知,他的叔叔是伊塞留·紐曼,那位權(quán)勢滔天的紅衣主教。
阿貝爾的話無疑從某種程度上證實了流言的真實性。獅心城的貴族圈子里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八卦秘聞,在場的先生女士們也早就耳聞,有一位綽號“罪騎士”的教廷圣殿騎士,在帝國接壤迪雅的邊境線執(zhí)行任務(wù)時,猶如得了失心瘋一般殺光了自己的戰(zhàn)友。這個傳聞在平時只是帝都貴族圈中茶余飯后的談資,但當傳聞中那個滿手血腥的瘋子騎士真正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并且由主教大人的親侄子確認過傳聞的真實性后,來賓們才發(fā)出了陣陣的驚呼。
真正的驚呼。
一位上了年紀的夫人指著盧卡斯身上圣殿騎士的制式軟甲叫喊道:“這樣的屠夫!這樣的劊子手!教廷方面居然還讓他來保護我們的安全嗎?天哪!阿貝爾子爵先生,請做些什么吧!把他驅(qū)逐出去!這樣的瘋子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著,不管怎么說,誰都不會希望和這樣一個瘋子共處一室。有些沖動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甚至已經(jīng)開始躍躍欲試,他們一廂情愿地把這看成了在異性面前一展身手的大好機會。
牧走進音樂廳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