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中一聲轟鳴,我仰頭一望,只見點(diǎn)點(diǎn)金光如同雪花一般簌簌落下。
嗜血陣已破。
初空衣袂翻飛,身影孤立雪山之巔,大風(fēng)鼓動他的衣袍與長發(fā),我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只是一個剪影便在恍惚之間擊中我的心坎,我不由捂住心口想按住怦動的心跳。
那二貨……沒事擺出那么漂亮的造型干什么……
忽然之間初空頭一動,轉(zhuǎn)向我這方,身邊的紫輝笑瞇瞇的沖他揮了揮手,喊道:“師父大人,好久不見。”
初空臉上的表情我看不真切,但恍覺腳下大地顫了兩顫,紫輝悄然松開了還放在我腰間的手,笑道:“糟糕,我竟不知師父大人這一世是神君之身,這可惹不得。”
于是我斜了眼看他,原來,大家都是欺軟怕硬的動物么。
“破陣者死!”那方妖獸竟是還未走,站在那處仰天長嘯,我指著長毛怪問紫輝:“這叫是什么意思,陣已經(jīng)破了,它覺得叫一叫能嚇得咱們肝裂膽碎而死么?”
紫輝瞇眼笑:“阿祥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風(fēng)趣可愛。”
“吵死了!”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初空一聲喝,他身型一動,霎時(shí)沒了影兒,再出現(xiàn)時(shí)已立在了長毛怪頭頂,長毛怪立即跳起身來往初空身上撲,初空只立在那處,不躲不避,手中結(jié)出仙印,拍在長毛怪頭上,那頭像一座房子般的妖獸渾身一僵,立時(shí)被定住了。
紫輝點(diǎn)頭稱贊:“嗯,師父大人的定身訣使得頗有幾分功底。”我則激動得直打顫,屁顛屁顛的往初空那方跑:“好樣的初空!就這樣把它宰來吃了!我來肢解,你去生火準(zhǔn)備烤肉!”
“阿祥……姑娘……”紫輝喚我的聲音已被我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腦后,我跑到長毛怪身邊,摸了摸他一身順滑的皮毛,“這身毛定能賣個好價(jià)錢,我琢磨琢磨從哪里下刀啊。可不能在這里掉了價(jià)。”
我正兩眼泛光的嘀咕著,初空突然走過來一爪子拍開了我的手:“我抓的,不準(zhǔn)你吃。”
“為什么!”我很憤怒。
初空斜眼擠了緩步而來的紫輝一眼,然后嫌棄極了的冷哼一聲:“你不是有人幫么,你讓他去給你捉一頭啊,這是我捉的,我偏不給你吃。”
紫輝清咳了兩聲,好像對自己陷于這種爭吵中有些尷尬。初空怒視紫輝:“此時(shí)我沒心思理他,直勾勾的盯著初空,對于他這種小孩一樣的行為表示了深深不滿:“咱倆還分什么你我,我扒了他皮賣的錢還不是咱倆一起用,我割了他肉烤熟了,還不是咱倆一起吃。你突然又傲嬌個什么勁兒,有意思么!”
初空扭著腦袋想了想,然后只把眼珠子轉(zhuǎn)過來看我:“我倆一起?”
我茫然又訝異:“不然跟誰一起!”
聽得這個回答,初空終于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往上翹了一翹,然后又壓了下去,板著臉道:“哼,好吧,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讓你動手好了,小爺我要吃背脊那塊肉,你不準(zhǔn)給我割壞了。”
這家伙……
對于這種三天一小抽五天一大抽的人我已懶得施舍言語去罵他了。我把注意力轉(zhuǎn)到長毛怪身上,圍著它轉(zhuǎn)了一圈,覺著果然還是只有從肚子上開刀。我使喚初空:“你把它翻過來。”
初空正準(zhǔn)備動手,紫輝忽然道:“在下以為……”
“沒你的份。”初空冷眼望紫輝,徑直打斷他的話,“小爺大度,懶得與你算以前的賬。現(xiàn)在你有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別讓小爺再看見你。”
紫輝一聲嘆息:“我是說,這好歹是頭妖獸,你們要吃了它,這是不是有點(diǎn)……”
我奇怪的望紫輝:“不然拿它怎么辦?”初空也奇怪的望紫輝:“不然拿它怎么辦?這是妖獸,不是神獸,它看守嗜血陣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吃了它又不損陰德。”初空說得理所當(dāng)然,看來與我呆在一起久了,他的思想境界確實(shí)是有所提高的嘛!
初空擼了袖子,手一用力,徑直將大塊頭的長毛怪翻了過來,讓它四腳朝天,我跳上了長毛怪的肚子,用手比劃了比劃:“刀。”初空又伸出手對紫輝要:“刀。”
紫輝一聲嘆息:“我是說,亂吃東西,不是個好習(xí)慣。”說著他便從懷里掏出了把匕首,正要遞給初空之時(shí),又收回手去,正經(jīng)道,“用我的刀,應(yīng)當(dāng)給點(diǎn)報(bào)酬……”
初空臉色又是一冷,我搶在他前面到:“嗯嗯,好,待會兒把前腿割給你。”
于是紫輝便心甘情愿的把刀遞了過來。
第一刀要下在妖獸的鎖骨中間,我抬起了手,正要刺下,那妖獸竟開口艱難道:“破了……嗜血陣,君上……不會……放過你們。”
我轉(zhuǎn)頭與初空交換了一個眼神,我拿刀尖戳了戳他的脖子:“來,你老實(shí)交代交代,你家君上是何人,住何地啊?”
妖獸沉默著不再開口。我與初空又對視了一眼,初空摸著下巴道:“它這樣子約莫是被人下了咒術(shù)的,大概也問不出什么話來,殺來吃了吧。”
“且慢!”紫輝一聲喚,“你們……當(dāng)真要吃它?我以為你們方才只是在威脅它……”
我瞟了紫輝一眼:“我這個樣子像是假的么?”言罷,刀刃“刷”的刺下,鮮血四濺。
用法力凝聚的火焰耀眼的旋轉(zhuǎn)著,在雪地上投射出了三人的影子。妖獸的肉吃著鮮嫩肥美,我與初空摸著撐圓了的肚子滿足的癱在雪地上打飽嗝,唯有紫輝拿著我允諾給他的前腿肉,半分未動,紫輝輕嘆:“你們竟還真的吃了……”
初空不滿道:“你有什么意見么?”他頓了頓,仿似怒氣更甚,“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待在這里是什么意思!誰讓你來的,誰讓你呆在這里的?趕快走!”
紫輝笑了笑:“師父大人怒氣深重啊,不過,我確實(shí)沒料到能在此地碰見你們。我本在四處游歷中,聽聞北方忽然有幾個村落莫名的消失了,我便想來探探究竟,沒想到你們也在這里,更沒想到你們轉(zhuǎn)世還在一起,還是神仙之身,留有前世的記憶。”紫輝眉眼彎彎的望著我:“更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阿祥姑娘竟也是仙人。”
餮足的我脾氣也好了很多,聽了他這話大方的承認(rèn):“我那一世確實(shí)傻得沒一點(diǎn)仙人的樣子了,你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一個雪團(tuán)徑直砸在我腦門上,我一呆,怒視初空,卻見他冷冷瞟了我一眼,哼道:“我倒是覺得,你現(xiàn)在與那傻祥沒什么區(qū)別。”
我也冷哼道:“你與那一世時(shí)可不也一模一樣么!悶騷傲嬌還喜歡欺負(fù)人!”
初空扭頭瞪我,眉頭皺得緊緊的,我也不甘示弱的望著他。正對峙中,忽聽紫輝笑道:“你們這樣子……可是很容易被人挖墻腳的。”初空二話沒說抓了一個雪團(tuán)照臉便對紫輝砸去,紫輝腦袋一偏從容躲過,“女子大都喜歡成熟沉穩(wěn)的男子,師父大人這樣可不好,你說是吧,阿祥姑娘。”
面對這個問題,我適時(shí)沉默了一會兒,直白道:“以前是這樣想的沒錯。”我看了看初空那張臭臉,然后扭過頭,望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夜空道,“可是現(xiàn)在覺得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嘛,某人這脾性也不錯。”我臉頰微熱,頓了頓補(bǔ)充道,“二得挺有特色的。”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紫輝悶笑:“阿祥姑娘可真會夸人。”
“誰準(zhǔn)你說話了!”初空咬牙的聲音傳進(jìn)我耳朵里,“哼,你這妖怪著實(shí)成熟穩(wěn)重,討人喜歡,讓人魂飛魄散了都還心心念念的惦記。”
紫輝愣了一愣:“師父大人這話是何意?”
初空冷笑:“我可沒你這樣花心的徒弟。”初空說到這話,我陡然想起了在那石洞幻境中看見的魂魄殘缺的女鬼。我道:“險(xiǎn)些忘了這事,紫輝,你可有個去世的妻子?她的魂魄拖我們來找你來著,讓你去看她,你趕緊的上路吧,晚了她可就魂飛魄散再也見不到了。”BIquGe.biz
紫輝將手中烤好的妖獸前腿肉又拿到火上轉(zhuǎn)了幾圈,才笑瞇瞇道:“阿祥姑娘找錯人了吧。”
我一怔,看了看初空,初空只是瞇眼打量他,我又道:“那女子要我?guī)г捳f,阿蘿一直在等你,你不認(rèn)識她么?”
肉的焦糊味在冷冽的空氣中飄散,紫輝仍舊不動聲色的答道:“不認(rèn)識。”
我撇嘴,沒再多言,初空手一揮,火焰中的肉被打了開,落在雪地里滾了老遠(yuǎn):“這味道聞著讓小爺心煩。”
紫輝笑了笑:“對不住。”他一頓,又道,“二位接下來要去哪里?”
初空立時(shí)警覺起來:“你想干嘛?”
“左右我也沒什么事干,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也可盡點(diǎn)綿薄之力,以報(bào)當(dāng)年初空救命之恩。”
“不用。”
“好啊。”我應(yīng)承下來,換得初空橫眉以對,我奇怪:“有人主動還債干嘛不要,多個跑腿打雜的多好。”這是我變傻的那世畢生的心愿,那時(shí)沒能完成,現(xiàn)在能補(bǔ)償一下也總是好的。
初空擺著臭臉:“不行,小爺就高興讓他欠著不還。”
我默了默,還沒來得及開口,紫輝便搶了我的話頭道:“俗話說,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角挖不倒,初空這可是怕了我了?”聽了他這言語,我便也眨巴著眼將初空看著。
初空便在我二人的注視當(dāng)中,慢慢紅了耳根:“怕你大爺!”他一聲吼,然后扭過頭,“跟著便跟著,你就等著小爺使喚你吧!這可是你自己給自己求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哼!”
于是,我與初空的尋石補(bǔ)洞之旅中有多了一個人,或說……多了一塊石頭。
“用他去補(bǔ)洞吧。”
紫輝在小鎮(zhèn)上給我買了件狐裘,我穿得暖和,望著紫輝便是一陣笑。坐在客棧大廳的桌子邊,紫輝去布置吃食,初空忽然臉色冷冷的對我道,“他不就是個石妖么,用他去堵洞,既報(bào)了我的救命之恩,又省了咱們的事,一舉兩得。”
我嘴角抽了抽:“背著人說這話,你不覺得自己卑鄙又陰險(xiǎn)么?”
初空冷哼:“我可不是背著他說的。”
“初空何必如此反感我?”紫輝放了一籠包子在我面前,“阿祥姑娘,趁熱吃。”他笑望初空,“我如此盡心盡力的報(bào)恩,卻換得初空如此言語,實(shí)在是令我傷心。況且,照日前阿祥姑娘與我說的情況來看,地獄邪氣泄露,當(dāng)用至純至凈的螢石去堵方能消解邪氣,若用我這石妖之身,只怕是越堵漏得越多。”
初空伸手過來一把捏住我含了一嘴包子的臉,任由我嘴里的油流了他一手,他也不放開:“你倒是什么都和他交代了啊!”
“他唔是要幫吾們滴忙摸……”
紫輝幫我翻譯:“她說,他不是要幫我們的忙么?”初空怒氣沖沖的打斷他:“我聽得懂!”初空甩開我的臉,嫌棄的擦了擦手,“你這出息,一點(diǎn)小便宜就把你給收買了,沒骨氣的東西。”
我咽下嘴里的包子,望他:“你有骨氣,別動我的包子,別住紫輝找的客棧。”
“小爺我就是不住!”初空一踢凳子,站起身來,“爺今兒個住紅樓去,你們便在這里呆著吧!”我眨巴著眼望著初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忘了吃包子:“他說……他要住哪里來著?”
“約莫說的是紅樓來著。”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這是要去找花姑娘啊。”
紫輝喝了口茶:“阿祥姑娘可是嫉妒了?”
我埋頭吃包子:“哼,誰有那閑工夫嫉妒他!讓他夜御十女,叫他明日染上花柳病。”
紫輝清咳兩聲,突然笑問:“既然都這么喜歡對方,為什么不肯坦誠一點(diǎn)呢?這兩日我與你走在一起,初空可氣得不輕。”
“我喜歡他……真的表現(xiàn)得很明顯么?”
“很明顯。”
我沉默下來,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啊,我都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了……初空你這二貨和我告?zhèn)€白,讓我安安心心的和你在一起是會怎樣!我氣呼呼的又往嘴里塞了個包子,紫輝道:“直接告訴他吧,以初空那性子,要他開口只怕是件難事。”
“又不是沒和他示意過!他一直不和我挑明了說肯定是因?yàn)樵谔旖邕€有個小白花姑娘等著他呢!兩人還要一起去看星星……”這脫口而出的話讓我自己也怔了一怔。
原來……
我在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是這樣懷疑著初空的。
一次次的暗示,厚著臉皮告訴他,他喜歡我,每一次都把話說到那個地步,我心里想的一定是讓他鼓起勇氣,直接告訴我,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吧。
但是每一次……都沒得到他正面的回答。
他的表現(xiàn),他的行為都不如一句扎扎實(shí)實(shí)的“沒錯,我喜歡你”來得實(shí)在。
冥府見過的那個叫鶯時(shí)的小白花,始終悄悄埋伏在我心頭的陰暗處,提醒著我,初空對別的女人會有那么溫柔的一面。只這一個認(rèn)知便足以推翻我對他所有的期待。
我用筷子將包子戳得千瘡百孔,隔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都沒人請我一起去看過星星。”
“既然如此,阿祥姑娘今日便與我一同去看星星吧”我抬頭望他,紫輝笑了笑,“我們一起去花樓看星星。”
我挑了挑眉,對紫輝陡升戒備:“你要干什么?”
紫輝神秘一笑:“讓初空神君說出心底話。阿祥姑娘不想聽么?”
“不想……”包子的肉餡都被我戳了出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