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Chapter39
戒心都極強的兩個人,竟然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因為自己的自負和對彼此的防備,而遭到了第三方的暗算。當洛迦看到對面大樓窗口那晃動的人影時,再回想起沈修云的種種反應,忽然明白,原來之前所有飯店的關門和滿員,是另有“高人”安排。
意識到這點時,洛迦不禁有些懊惱。他剛剛怎么會覺得是一個小小的競技手弄出這些手段呢?難道說,只是因為懷疑這個競技手是那天從克萊帕逃出來的omega,就對他另眼相看了么?真是想不到,只不過為了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他竟然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使自己陷入險境。
他……一定是昏頭了。
鋒利的匕首抵在喉間,在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刻,以洛迦對這個omega的了解,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開這唯一的籌碼的。說那些人不是自己安排的,他會信?
“若是沒猜錯的話,你剛剛是看到激光準星了吧?落在哪里?我的身上么?”洛迦開口試探,聲音很冷靜,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頸間那讓人心驚的涼意。
沈修云沒有說話,匕首牢牢橫握。如果他此刻真的被這個七皇子的人包圍,那么這人的命就是他能脫身的唯一保證。
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雪仍在下,洛迦仰面被沈修云壓倒在地上,昏暗燈光下,對方經(jīng)過偽裝的臉存在感越來越淡,最后只剩下那雙黑如星夜的眼睛。
洛迦看著沈修云近在咫尺的臉,心念忽動。
兩人在這里靜止了這么久,以目前的狀態(tài)沈修云無疑處于狙擊手的最佳射擊視角內(nèi),只要對方想開槍,沈修云此時哪里還有命在?可是那些人卻遲遲沒有動手,那么,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們想要弄死的人只是自己,卻因某種原因而不想累及這個omega競技手呢?
就在這轉(zhuǎn)息之間,洛迦便已經(jīng)將眼前的形勢大概估量清楚,心里微微一松。只要對方有所顧忌,他就能想辦法自保。他們既然不愿意傷害這個omega,那么,就暫時讓他給自己當□□吧。
“如果我說,這些人不是我?guī)淼?,你會信嗎?”洛迦又對沈修云道?br/>
然后還不等沈修云回答,洛迦忽然伸手抱住沈修云,原地一翻,兩個人的位置立時掉了個個兒。
一聲悶悶的破空之聲,正是激光槍開火,洛迦早就算準了時間一躲,光彈擦著他的胳膊劃過,打在近旁的石磚上,頓時留下一個冒著輕煙的黑洞。
這抱著人一滾一躲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看上去好像是洛迦替沈修云擋了一槍。
“看出來了么,他們直接開槍了,要是我?guī)淼娜?,會不顧我的死活?”洛迦的左臂被光彈擦過,頓時割開一大道裂口,鮮血很快浸濕了衣袖,往外滲出,綻開一朵殷紅的血色花朵。
似乎是為了印證洛迦的話,對面的狙擊手再次開槍,而且這次不再是一個人,洛迦的身上竟然同時出現(xiàn)三個紅色瞄準光點!
任憑是誰,都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躲過子彈。眼看已經(jīng)是必死無疑,三個狙擊手幾乎同時向洛迦開槍,耀目的光彈瞬間劃破夜空,帶著長長的流光分別向洛迦的頭部,心臟還有咽喉射來!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洛迦卻忽然揮手向身后一撐,竟在他和沈修云周身撐起一片透明的藍色防護光罩。
三枚光彈同時擊中防護罩,卻沒有射穿,但是可以明顯看出,防護罩整體震顫了一下,洛迦眸中一暗,咬緊了牙關。這隨身攜帶的微型防護罩是軍方最新開發(fā)的新型防御武器,從未對外使用過,洛迦為了以防萬一,特意讓約瑟幫他搞了一套,卻沒想到真讓他排上了用場。只是這防護罩需要借助人體機能轉(zhuǎn)換能量才能維護功效,對體力消耗極大,只是這么短短半分鐘,洛迦就已經(jīng)覺得吃力,更別提胳膊還受了傷,一直處于失血狀態(tài)。
“這些人果然不是你帶來的?”沈修云瞇著眼看了看被洛迦撐起的防護光罩。
“你到現(xiàn)在還不信?”洛迦額頭漸漸冒出汗來,那些人似乎也不知道他弄出來的這是什么玩意兒,又連開數(shù)槍,每一次光彈與防護罩相互碰撞都能震得他頭痛欲裂,幾乎要七竅流血。“我快撐不住了,一會兒我掩護你,你先跑!”
“這些人是什么人?”沈修云問。
“不知道??倸w是不想讓我們活的人。”
對面樓里的三個人也不知道洛迦的防護罩能堅持多久,只見怎么打都不奏效,而且能看出,兩人正在防護罩的保護下一點點往街道路口移動,于是他們不打算再這樣傻乎乎打下去了,將激光槍一扔,竟直接從窗口跳下來!
那可是七八層高的樓,三個人竟這樣沒有任何輔助地跳了下來,就連洛迦也有些不可置信。
“你先走吧,這里我一個人擋著就夠了?!甭邋炔桓覍Ⅲw力完全透支,一邊努力撐著防護罩一邊帶著沈修云往街道路口移動,“我數(shù)三下,防護罩一消失你就趕緊跑,一,二,三——”
洛迦撐在半空的手一脫力,淡藍的光罩瞬間消失。
對面從樓上跳下的三人此時也落了地,讓人驚奇的是,他們非但沒有受傷,甚至好像沒有體重一般,落在地上竟然悄無聲息,如鬼似魅,而且動作出人意料地統(tǒng)一。
沈修云一直密切注意著對面三人,這時洛迦已經(jīng)將他送到十字路口,這附近高樓林立建筑密集,他早已經(jīng)準備好飛爪,隨時都可以脫身。
既然七皇子高風亮節(jié),讓他先撤,沈修云自然不會客氣。
“既然這樣,那么就請七殿下保重了?!鄙蛐拊普f完這句話,拋出飛爪鉤住一側高樓的管道,按動繩索收縮的機關,瞬間整個人就騰空而起,然后又是接連輪換著擲出飛爪,在樓宇間身影閃了幾下,就消失不見了。從始至終,走得干脆利落,連頭都沒回一下。
洛迦微微皺眉,不過此時已經(jīng)容不得他做出其他選擇,那之前用激光槍射擊他的三人已經(jīng)飛速跑了過來,身法快得驚人,足有幾百米的距離,他們竟然像影子轉(zhuǎn)瞬間滑了過來!
當他們靠近,洛迦心中一沉,忽然明白這些人是什么人了!
這些速度快的不像話,力量也大大超出常人的家伙,正是所羅門競技場高等級區(qū)里的那些強得變態(tài)的競技手!
洛迦曾經(jīng)看過兩場這種人的比賽,若是他沒記錯的話,他們的對手,最后都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扯起隔離披風的下擺,直接舉刀揮下,斬下一段布料,快速纏上還在流血的手臂,洛迦慢慢退后,將自己的后背留給冰冷的墻壁。
雪越下越大,氣溫好像又降低了,洛迦的每一次呼吸都會化作白霧,而對面的三個人臉上都蒙了黑紗,口鼻前竟然一點呼吸的霧氣都沒有,就算有布料遮擋,這樣也未免有些詭異了。
可是接下來再也不容洛迦仔細思索,三個黑面人直接同時攻上來,其中一個人竟然是硬生生直接揮拳打向洛迦的頭。
洛迦矮身一躲,那人的拳頭砸在墻上,然后讓人驚恐的一幕發(fā)生了,堅硬的混凝土墻壁上,被拳頭砸中的位置竟然凹陷進去一個大坑!整面墻頓時以那個坑為中心出現(xiàn)細微的裂痕!這一拳若是真的砸在頭上,非得腦漿迸裂不可。就算是洛迦這樣在軍事指揮學院受過專門訓練的人,也對這一下心有余悸。
這第一人還沒收拳,第二第三人又分別伸手戳向洛迦的胸腹,他們?nèi)齻€都是赤手搏斗,可是那顏色灰暗指甲尖利完全不似活人的手,看上去卻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似乎完全可以直接戳破一個人的皮肉,直取其五臟六腑。好像只有傳說中才出現(xiàn)的食人妖怪,可以僅憑雙手,就能將活人開腸破肚。
洛迦揮刀斬向兩人的手臂,可他們不但沒有躲,反而繼續(xù)向他胸腔抓來,于是銀刀毫不客氣地劈砍在兩人的身上。
那種血肉被刀割破斬斷的鈍感,沿著銀刀傳遞到洛迦手中,接著便聽兩個軟軟的東西落地的聲音,讓人忍不住自心底生出一種惡心感。
洛迦微微喘氣,此時世界安靜得只能聽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不對。
有什么不對。
為什么……
洛迦看著眼前被他各斬掉一條胳膊的兩個黑面人,生平第一次,心中生出恐慌的情緒。
為什么……
沒有聽見慘叫?
任憑怎樣心志堅毅的人,被人突然砍掉胳膊,也不會這么一聲不吭吧?
兩個黑面人的斷臂處不斷往外冒著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染紅了白雪,可他們卻好像毫無察覺,毫無痛感,緊接著伸出各自的另外一只手,抓向洛迦身體,而與此同時,那個之前拳頭砸在墻壁的黑面人也轉(zhuǎn)過身,一手抓住洛迦的胳膊,用力外扯,竟然從他胳膊上生生撕下塊肉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洛迦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早就是殺豬的慘叫了。
洛迦大怒,背抵墻壁,借力猛地伸腳一踹,踹向襲擊他的黑面人下腹,同時銀刀揮出,再次砍向另外兩個伸爪抓來的黑面人。
可是這一回,那兩個黑面人沒有任他砍瓜切菜一般斬掉手臂,而是回身躲避,洛迦的刀速很快,就連沈修云躲避都有些吃力,可是這兩個人卻好像十分輕松地就閃過了,這更讓那之前被洛迦輕易斬斷的手臂看上去像是一場笑話。
而另一邊,洛卻是實打?qū)嵉仵咴诹说谌齻€黑面人的下腹,可是他卻感覺腳下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像是人類柔軟的腹部。而且以他這樣一個血統(tǒng)純度極高的alpha的武力值,盡全力踹在一個人身上,這人不但沒有被踹飛,反而安穩(wěn)不動,實在是不合常理。
躲過洛迦一刀的兩人此時幾乎動作整齊地同時半跪下`身再次出手,一人一邊,抓住洛迦的兩條大腿,像剛剛那黑面人一樣,又一爪子扯下皮肉,不過因為洛迦的褲子布料比衣服厚實一些,這兩下受傷受得不太重。
雖然傷不算致命,但是還是疼得鉆心,洛迦之前撐住防護罩就已經(jīng)耗費了不少體力,此時又被三人這樣夾擊,早就吃不消了。
洛迦知道,事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近半個小時,可是他的親衛(wèi)兵們?nèi)詻]有出現(xiàn),很有可能是兇多吉少了。他沒有指望,如今只能靠自己脫困。
再次拼盡全力地揮刀一斬,三個黑面人同時退散開,洛迦趁著這個機會沖出包圍圈,可是身后三人卻如影隨形般緊追上來,而且每個人的速度都比他更快!
難道他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
洛迦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就這么死了!
在狂風呼嘯中奔跑,若是能跑到人多的地方,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抱著這樣的信念,洛迦在大雪中全速飛奔,寒風凜冽,刀子一樣割過皮膚,洛迦恍惚中,突然覺得,這一幕是如此熟悉。
大概也是這樣一個雪夜,大概也是這樣的逃亡,孤獨,狼狽,而且無望。
身后的黑面人越追越近,忽然,洛迦覺得后背一陣鉆心劇痛,皮肉被撕開,骨頭被捏碎的聲音自體腔內(nèi)部傳來,聽起來很是古怪。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下來。
洛迦好像忽然失聰,什么都聽不到,眼前只有漫天的飛雪,無聲地暈染。
混亂的畫面再次在腦中飛速回放,就像從小到大發(fā)生過很多次那樣,只是沒有哪一次比現(xiàn)在更加清晰。
“洛迦!退后!不要過來!”穿著白裙子的美麗女人在墜下鐘樓之前這樣對他呼喊……
“你這個無恥的,身上有別人味道的卑賤女人,滾!給我滾出去!”門縫中的威嚴帝王,指著跪在地上痛苦的女人怒吼……
“洛迦……洛迦……”女人的呼喊聲漸漸遙遠。
熟悉的畫面一點一點扭曲,洛迦的腦中突然闖入另一種記憶。
“兒子,你要活下去!將來定要為母妃報仇!”曾經(jīng)只是一個聲音,此刻在他的腦中卻出現(xiàn)了鮮活的畫面。
粉妝玉琢的艷麗女人,步搖金釵,綾羅加身,在被人強行拖出大門的時候向他伸著手,臉上帶著淚,眼中卻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七殿下……事情敗露……”
“殿下……”
“皇七子羅佳,人品貴重,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統(tǒng),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機關算盡,血染皇座。布局半生,江山在握。
黃袍加于身,他終究成了那個君臨天下的人。
滿朝文武,無不惶恐侍立在側,一言九鼎山河任踐踏,卻怎料得,最后只是個形影相吊,眾叛親離的晚景凄涼。
洛迦身體無力地前傾,以刀支地,單膝跪倒,強撐著身體,沒有讓自己倒下的樣子太難看,他身為帝國軍人和皇室的尊嚴,不允許他像懦夫一樣倒下。
雪亮的銀刀映著背后如鬼魅般的黑面人,血淋淋的手從他的皮肉里緩緩抽`出,盡管臉上遮著黑紗,但洛迦仿佛感覺到黑面人此時詭異而猙獰的笑。
“修云,你可知道,每當天上劃下一顆流星,就意味著地面上有一個人會死?!?br/>
“哦?是么。”燭影朦朧中,有一人在滿室酒香中對他回眸一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qū)儆谖业哪穷w星星,也會掉下來?”
手中的銀刀被奪走,失去了支撐,洛迦一下趴倒在地,黑面人似乎發(fā)出一陣咯咯的笑聲,隨即舉刀,竟然要將洛迦的頭直接砍下來。
有那么一瞬間,洛迦的眼瞳忽然有些散亂,眼睜睜看著那銀刀落下,竟然一點要反抗掙扎的意思都沒有了。
就在刀即將斬下的一刻,一聲破空銳響傳來,有什么東西打在銀刀上,叮的一聲,銀刀位置一偏,直接砍在洛迦身旁。
洛迦的目光緩緩移動,待看清不遠處立著的一道人影,眼眸竟是一亮,嘴角微微扯動,低喃出一個名字:“修……云……”
修云……
修云……
洛迦的手攥住自己的胸口衣襟,一點點收緊,慢慢閉上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仿佛整顆心臟都隨著這個名字的無盡回憶,而一點點被人揪起,最后,生生扯離了身體,只留下一片痛徹心扉的空蕩,以及永遠無法彌補和挽回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