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突然的變故
很意外, 所有的學(xué)子都進入考場, 登記領(lǐng)號坐定,并沒有分科。林阡陌他們這一群人,因是一同進來, 都挨著一字排開,這些人中, 有學(xué)文的,學(xué)經(jīng)算的, 學(xué)醫(yī)的, 各自不同,如此安排,不知道發(fā)試卷時考官要如何區(qū)分。
主考官先宣布了一番考場規(guī)則, 無外乎是老生常談, 與幾次考試的都差不多,接下來的事卻令人大跌眼鏡, 當(dāng)然, 這里可沒眼鏡這東西,林阡陌一時也不知道用什么詞來形容,反正就是,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今次的考試, 變數(shù)太大。
她這才知道了為何如此安排,因為所有人的考卷都是一樣的。據(jù)說考卷在運送途中出了意外,有一部分已經(jīng)被毀, 而被毀的這部分中,各科都有,為了不影響考試,監(jiān)察司連夜趕印了文科試卷,其他科的因為不好統(tǒng)計,延期進行,先考文科,其他學(xué)科的學(xué)子先參加文科考試,不管中不中,都可以繼續(xù)下一輪的單科考試。
全場嘩然,文科學(xué)子大是不平,這意味著其他人有兩次機會,而他們只有一次。主考官威嚴地手舉黃帛,說道:“本官乃是奉皇命行事,女皇此舉,也是為了更好地選擇人才,誰有異議,可以不用考試,現(xiàn)在本官就放閘讓他出去。”
一聽是皇令,誰敢再言他,考場中的喧嘩聲頓時止住,腹中自有才華的文科學(xué)子,自是不懼這點小小的變數(shù),若是有能力,誰還去學(xué)偏門啊,他們自是不怕有人搶了飯碗,但對成績中下的人來說,就多了很大的一群競爭對手了,瞎貓還有可能碰到死耗子呢,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恰恰是那瞎貓,擠了他們我名額,人家不怕啊,就算考不中,還有下一輪呢。
無論怎么想,除非不想考了,不然唯有安心做題。試題發(fā)下來,林阡陌還沒回過神來,拿著試題,有些發(fā)呆。她想起了秦樓,他讓她學(xué)的盡是文科方面的東西,難道他早就知道這其中的變數(shù)?還是……這番變故是他所為?想想覺得前者的可能性大,秦樓雖是皇子,亦不可能為她一個人而改變考試規(guī)則吧,這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何況自己與他說開后,已經(jīng)生分了,秦樓再未來找過她。
嚴琳兒與她隔著三個座,抬眼看過來,趁監(jiān)考官不注意,對她眨了眨眼。寧安府的學(xué)子們則喜不自勝,那份欣喜掩蓋不住,全露在了臉上,在他們心目中,此時林阡陌簡直成了神人,要知道在過去的歲月里,從這位同窗這里得益不少,尤其是經(jīng)算科那幾個,被林阡陌強拖著做題時叫苦連天,這會兒卻大是感恩,誰會想到峰回路轉(zhuǎn),他們竟然多了一個機會,而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惡補,現(xiàn)在看到題目,覺得竟然不難,都可以做,很快各自有了主意,找到切題點,提筆答了起來。
林阡陌搖頭笑了笑,也提筆答了起來,早些答完,早些回去,沈慎d還在外面等著呢,這次與以前不同,開考一個時辰就放閘,答完的可自行離去,她算了算,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應(yīng)該剛好夠她答完題。
林阡陌做得很認真,想好了才提筆,一筆簪花小楷,書寫在潔白的紙上,很是漂亮。答完一題,她就抱著暖爐思考一會兒。偶爾有考生放下筆來,搓手哈氣,視線落在寧安府這些戴著同色手套的考生身上,看人家低頭寫得刷刷的,面帶筆容,不由大是羨慕,人家不僅準備得當(dāng),似乎還相當(dāng)?shù)赜邪盐漳兀⊥饨缍悸犝f了,寧安府的學(xué)子很是團結(jié),領(lǐng)頭的便是有“桃花狀元”之稱的林阡陌,如今南曲傳進京,又有人給她封了個“曲狀元”的名號。人家如今都兩個民間狀元在手了,只怕今科還得奪個準狀元在手。
答完再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滿意后,林阡陌正式交卷,收卷的侍衛(wèi)馬上將她的名字糊了起來,再送到主考官的面前。這些侍衛(wèi)都是不識字的,讓他們來糊名,看來是為了防止有人舞弊吧。也許是因為天太冷了,大家手僵寫得慢,林阡陌竟是第一個交卷的。
這次的主考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劉沿之,看林阡陌年紀不大,身子單薄,他也沒在意,看到開閘放行的時間還未到,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還未到開閘的時辰,你先一邊候著,對了,你是哪一科的?”
“回大人,學(xué)生是經(jīng)算科的。”林阡陌答道,依言靜立一旁。
“經(jīng)算科的,答文科題是難了點,風(fēng)馬牛不相及……”劉沿之一邊說話,一邊拿起林阡陌的答卷掃了兩眼,卻在看了開頭就卡住了,沒有說下去。他順著試題一路看下去,不覺入了迷,今日考的是時論,三大篇題,此卷引經(jīng)據(jù)典,有理有據(jù),針砭時弊,洋洋灑灑寫滿了最后一張紙。若非是考場重地,劉沿之簡直要拍案叫絕,簡直不可相信,經(jīng)算科居然有此人才,他邊抬頭邊問:“你真是學(xué)經(jīng)算的?”
“大人,開閘了,人已經(jīng)走了。”手下人小心回道。原來在他看得入迷時,開閘時間已到,林阡陌便提著考籃走了。
劉沿之嘆道:“吾皇英明,這一科的考生看來實力不小啊!”招手叫過副主考紀沖,將試卷遞到他面前:“紀大人也看看,本官預(yù)言,若是不出意外,此卷作者必得頭名。”
接下來兩位主考官來了興致,吩咐下面人,凡是交卷的,都問問是哪一科的,文科的倒也罷了,其他科的他們都會先挑出試卷看一看,果然又看到幾個答得好的,竟是比那文科大多數(shù)人都強。
“老夫還納悶皇上何以如此,如今看來,此舉確實高明,若有學(xué)子兩處皆中,豈不是文科與雜科兼?zhèn)洌@才真正是不二之選的人才。”劉沿之捻須輕笑,大是欣慰。
林阡陌出得考場,一眼看到了樹下站立的沈慎d,雖然披著狐裘披風(fēng),仍舊凍得臉通紅,見她出來,微笑著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考籃,說道:“我就猜你會早早交卷。”
林阡陌嗔道:“我出來了,自會等你,怎不找處有火的地方坐著,在這里多冷啊,可別凍壞了,你一定等了很久吧?”
“沒事,我身子骨壯著呢,也沒等多久,我才來一小會兒。”沈慎d咧嘴笑道,“考得好不好?”
林阡陌點了點頭:“還行吧。”本來她想等等其他人,但見沈慎d如此,卻是心疼了,看到隨后出來的嚴文修沒有要走的意思,見她夫妻說話,也識趣地避開沒有上前,猜他要等妹妹,便走過去問道:“嚴兄,可是要等令妹?”
嚴文修笑了笑:“正是。”
林阡陌說道:“那么請你代為轉(zhuǎn)告琳兒他們,我先行回長安巷等著他們。”
看了看一旁的沈慎d,嚴文修心下明白,心中微苦,她對夫郎如此顧惜,身為她的夫郎,該是何其幸運。還以為能與她多相處片刻,看來上天并不憐惜自己。點了點頭,他說道:“你去吧,一會兒……我也來長安巷,聽聽大家是如何破題。”
林阡陌微笑著和嚴文修告別,和沈慎d并肩離開了考場。兩人貼首輕言,林阡陌不時輕笑出聲,沈慎d左手提著考籃,右手偶爾抬起,親昵地捏捏她的鼻子,嚴文修一直看著兩人的背影,見此情形心中更是酸楚,想要不看,眼睛卻像是生了根,不由自主地盯著,一直到那兩人消失不見,這才輕嘆一聲,慢慢收回視線。
“失望了吧?你又是何苦,文修,不是你的,終不屬于你,林家夫郎善妒,那可是誰都知道的,就算你自甘為侍也不見得會有人接納,收起你的妄想吧,只要你答應(yīng)回到我身邊,我不怪你。”張蕓不知何時出了考場,蒼白著臉,像個幽靈般站在他的身后。
嚴文修聽她的話,心中不快,皺了眉說道:“就算是我的妄想,也與你不相干。”張蕓聞言神色一變,臉色隱隱發(fā)青,嚴文修不忍,放緩了語氣說道:“蕓妹妹,我定了就不會改變主意,你……你還是多放些心在韓少爺身上,我看他對你是一片真心,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看你最近臉色不大好,別讓舅父舅母著急。”
張蕓上前一步,面上帶了絲喜色:“文修,你還是關(guān)心我的,是不是?我從小就喜歡你,韓箏……韓箏他再如何,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重要。”
“別說了,他出來了。”嚴文修急急后退,想要擺脫張蕓抓住他衣袖的手,可她隨之上前幾步,拽得更緊。“還不放開!莫非你要對他說,今日要在二人之間做個抉擇嗎?”嚴文修咬著唇,眼底沾了一絲憤怒。
“為何?文修,那林阡陌不是也有兩位夫郎,你為何就不能與韓箏共處?韓箏很好的,一直敬你為兄,你就不能讓讓他,我……我不能負他之情。但是你對我來說,比任何人都重要,不管我有多少人,你都是最大的,他們只能聽你的……”
“就算是沒有韓箏,你我也不可能了,蕓妹妹,從今后你只是我的妹妹。”
“蕓姐姐!”韓箏走了過來,經(jīng)歷成人之事后,少年似是成熟不少,眉宇間褪去了那份青澀,添了幾許風(fēng)情。
張蕓聽到聲音,終于松開了嚴文修,韓箏插到兩人中間,笑容帶著一絲不安:“你與嚴大哥在說什么?”
“我去看看琳兒出來沒。”嚴文修沖韓箏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蕓姐姐,我說錯了什么嗎?”韓箏無辜地睜大眼問道。
張蕓賭氣搖了搖頭:“不管他,箏兒,我們走!”
“就這樣丟下嚴大哥,不大好吧?”韓箏一邊跟著張蕓往前走,一邊回頭看向嚴文修,對上嚴文修的視線時,他卻綻顏一笑,笑容甚是得意。張蕓知道嚴文修移情林阡陌,這事還是他告訴她的呢,現(xiàn)在看兩人的情形,怕是走不到一塊兒了,就算是最后嚴文修還是會嫁給張蕓,那也是有了一個污點,他進張家的籌碼就會多了一分。他的終身已經(jīng)綁在張蕓的身上了,他一定要做張蕓的正夫,任何人也不能阻止!
林阡陌與沈慎d回到長安巷不過一會兒,宛平公主派了秦江過來接他們回府,這個考試的意外是她沒料到的,覺得既然有此機會,定要和同窗好友們再細細商量對策,希望大家都能有好運,于是讓秦江帶了個話給宛平公主,她打算回長安巷住下。
秦江來回話說,宛平公主倒是沒有異議,但她讓林阡陌考完試后再去公主府,房間給她留著,林阡陌答應(yīng)了。
“宛平公主何以對你這么好,陌兒?這事有些不尋常,按理說來,她貴為公主,再禮賢下士也不必如此。”秦江走后,沈慎d問她。
林阡陌摸了摸臉,搖頭道:“猜不透,好就好唄,難道別人對咱壞才是正常?”又扮了個鬼臉,沖沈慎d一笑,“可見你的娘子多受歡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管男女,通殺!”
沈慎d失笑,一把拉過她來,摟在懷中細細凝視,輕言道:“是啊,我的娘子是天下最好的女人,能嫁給你,是我最大的福氣。”心中卻有些苦惱,他的陌兒越來越出色,連公主都刮目相看,現(xiàn)在就有這么多男子盯著,以后要是做了官,還不知會有多少桃花債送上門。
門外腳步聲響起,一眾同窗涌了進來,兩人趕緊分開來,林阡陌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悄悄橫他一眼,波光瀲滟間,顏色說不出的嬌艷,竟讓沈慎d看呆了。
金果兒沖過來拉住林阡陌的手,又哭又笑:“阡陌阡陌,居然有一題是你出給我們做過的,我覺得自己答得很好,不知道接下來的詩、詞、賦、史的考試,會不會還有猜中的題,要不你再出幾題給我們做做?”
林阡陌搖了搖頭:“瞧你說的,不過是湊巧罷了,欲話咱們正是占了個勤字,其實萬變不離其宗,考試考來考去,多年來出不了所學(xué)這些圣賢書,只要讀通透了,也就沒有難的了。大家可以切磋切磋,爭取下場考得更好。”
當(dāng)時就對今日的題作了一番討論,王謙益等人還將如何答題向林阡陌做了陳述,請她幫忙點評,林阡陌聽完笑道:“如果照這樣下去,你說咱們經(jīng)算科會不會到時候一個不留?常先生若聽了,不知道是會高興還是會難過。”
王謙益一聽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如果咱們照這個水平發(fā)揮,能夠考中文科進士?”
“除非評卷的考官是個瞎子,否則準沒錯!”林阡陌說道。
王謙益與經(jīng)算科另外幾個高興得立起身相互擊掌,然后一一到林阡陌面前,將手伸了出來,林阡陌抬起手,與每個人擊掌慶賀,每一次清脆的掌聲響起,都有一句話:“阡陌,謝謝你!”
嚴琳兒看著這些人的真情流露,心情也甚是激蕩,這時她是衷心的佩服,當(dāng)年與她比試的那個狂傲少女,早已經(jīng)不見了,面前的林阡陌,成熟、知禮、和氣、謙虛,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恃才為傲,樂于助人。就連她自己,也從林阡陌這里得益不少,而她原本以為會是浦城學(xué)子領(lǐng)軍人物的表姐張蕓,卻在不知不覺間離大家越來越遠。
“阡陌,我還聽說這次取試,若是雜科的取中文科進士,將不占雜科名額,以文科進仕,我希望你能考個雙科狀元!”嚴琳兒真心說道。
“謝謝!”林阡陌握著她的手搖了搖,“一切隨緣,能中就好,咱們讀書這么多年,盼的不就是高中的一天,在座的各位都要努力!”
嚴文修微笑著上前,對沈慎d鄭重施了一禮,說道:“大家還忘了感謝沈兄,在浦城時,多虧有沈兄指點。”這么一說,沈慎d也被浦城的一幫人圍住,他微笑著說:“應(yīng)該的,你們是阡陌的同窗好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林阡陌覺得有些冷風(fēng)吹進來,一看原來是門未關(guān)緊,她起身關(guān)門,第六感讓她抬起頭向上看去,只見院墻外那棵光禿禿的老榕樹上,立著一個人影,神情隱匿在人皮面具后面,一雙熟悉的眼卻靜靜地凝視這里。見她看過去,他朝她招了招手,丟了一個小盒子到院中,然后就躍下了樹干,離開了她的視線。
林阡陌走到院墻下,拾起那個小盒,找開一看,里面是一排小指甲蓋大小的藥丸,散發(fā)著淡淡的梅花香。盒子頂蓋上夾著一張紙條,打開來,上面是秦樓瀟灑不羈的筆跡,寫著“一旬服一枚”。心中頓時有一陣暖流淌過,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今日正好是她剩下的藥服完的日子,秦樓一向計算得很準,他雖然嘴上說得狠,終究是個心軟的。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許……林阡陌甩了甩頭,拋開了這個想法,事實就是事實,沒有如果。
回屋關(guān)了門,將炭火撥得燃燃的,她招呼大伙兒:“我順路買了羊肉和面粉,今兒咱們吃羊肉餡的餃子,不管男女,大伙兒一起動手啊,想吃白食的一概趕出去。”
“好咧!”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響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