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恰同學(xué)少年
韓箏似驚了一下, 躲開了林阡陌的眼神, 看向張蕓,林阡陌心下好笑。嚴(yán)文修察覺到了二人的眼神波動,瞟了瞟韓箏, 跨前一步正好擋在他面前,微笑著招呼林阡陌入座。
張蕓迎了上來, 眉間的郁色不見,想來這段日子想開了。
“阡陌, 前些日子本要去參加你的婚禮, 奈何身體有恙,不曾親往,今日設(shè)宴為你接風(fēng), 多謝你不計前嫌, 肯賞我這個面子。”
張蕓神色雖好,看上去卻是清減了不少, 原來是病的。
“我們有嫌隙嗎?學(xué)業(yè)上存在分歧, 這是正常,有爭論才有進(jìn)步嘛。”林阡陌笑道,將過往輕輕揭了過去。
“對對對,是我說錯了,當(dāng)罰酒一杯。”張蕓笑道, 與林阡陌手挽手入座。
觴光交錯間,不管是經(jīng)算科的,還是文科的, 亦或是其他科的,一片其樂融融。說起來他們這群人俱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少年心性其實遠(yuǎn)沒有經(jīng)歷宦海沉浮的老油條來得復(fù)雜,尤其他們是同窗,同學(xué)之間的情誼在哪一個時代都是最為珍貴的。林阡陌與張蕓本來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韓箏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從中挑唆,也許兩人早就和解。
“阡陌,來,我敬你一杯,咱們同學(xué)雖說有不少是成了親的,可一下娶兩夫,一個絕色,一個高才,把才貌雙全都占了去的,你是頭一個,叫姐姐我好生羨慕,這杯你一定要干了!”
林阡陌接過酒,微笑著飲盡,想到家中兩位夫郎,那笑容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
“阡陌,傳授點經(jīng)驗,是如何俘獲二位郎君歡心的,我還未娶夫呢,我也跟著學(xué)學(xué)。”
“你若是有阡陌的文采,自然會有人青眼相看,可惜啊,寧小蝶,就你那點斤兩,難!”
“劉一凡,你別小瞧,將來我就要學(xué)阡陌,才貌雙收,你還別不信!”
“那我可從今兒起就跟緊你了,看你是怎么個才貌雙收的。”
“有本事你就跟著,若是小姑奶奶辦到了,你拿什么輸給我?”
劉一凡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若是你真做到了,我把自己輸給你。”
“當(dāng)真?”
“一言即出,絕不反悔!”
這兩個擊掌為誓,林阡陌等人看得哈哈大笑。嚴(yán)琳兒挨著她,湊過來小聲說道:“寧小蝶太直,中了劉一凡的計尚不自知。劉一凡對她早有心了,看著吧,這個賭,贏的必是劉一凡。”
林阡陌笑了:“孰知不是雙贏?”性子直的女子,并非不會計謀,她剛才看到寧小蝶的眼中有光彩閃過,對劉一凡,她未尚沒有同樣的心思,是誰設(shè)計了誰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目的原本是同一個。
寧小蝶的眼光與她對上,林阡陌沖她眨了眨眼,她微微一愣,燦然一笑,眼睛彎成了兩瓣月牙兒。
“對了,阡陌,空閑時我們可否上你家,向你夫妻請教課業(yè)?你家的沈郎君位列金陵十二君前三甲,乃是當(dāng)世有名的才子,據(jù)說十二君甄選的考題,與科考的題異曲同工,不比那個容易,我們想向他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林阡陌聽到別人夸沈慎d,真比夸自個兒還要高興。“我家的大門永遠(yuǎn)為同學(xué)暢開,不過先說好了,我不富裕,去多了可不管飯的。”
“哈哈哈……”她的話引來一陣大笑,不少同窗的臉上已經(jīng)顯出了興奮之色,能夠得大才子沈慎d指教,將會令他們受益不少。家有如此出色的夫郎,若是別的人,不見得愿意他們拋頭露面,林阡陌卻是不同,蘇三與沈慎d有著絕對的自由,對沈慎d來說,出嫁了甚至比在家時自由得多。忠誠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而不是靠禁錮出來的,林阡陌深知這一點。
夸了沈慎d的才,又有人夸起了蘇三的貌,林阡陌邊聽邊笑,眼中的幸福溢得要滿出來。張蕓也附和道:“阡陌確是有福之人,將來在座的姐妹,不知誰人再能及你?”她所說的,是姻緣這一項,語氣中頗有羨慕之意,在說的同時,沖著嚴(yán)文修微微一笑,嚴(yán)文修卻偏了頭與妹妹說話,躲開了那眼神。
林阡陌注意了一下韓箏,發(fā)覺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道奇怪了,莫不是還想著我不好,聽我娶得好夫郎,自個兒沒嫁到好姑娘,在這兒生閑氣?
“張蕓,你比我還大著一歲呢,還未傳出婚訊,何時吃到你的喜酒啊?”林阡陌問道。
張蕓笑道:“我可比不得阡陌你,父母寵著,我家中長輩頗嚴(yán),怕我分心,要我過了科考,有了功名再談婚事,我自己倒也想學(xué)你,可惜,父母之命不可違,況且若我未娶功名,那心上人兒只怕也不肯嫁我。”說著話,她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嚴(yán)文修,身邊的韓箏臉色更白了。
林阡陌微笑,再微笑:“你不用羨慕我,功成名就再娶,將來你身邊所伴郎君,只怕勝過我家的。”
“阡陌,你名號桃花狀元,果真桃花旺盛,還不知今后會有多少桃花債等著你呢。”有人插嘴說道。
“阡陌,你名號桃花狀元,果真桃花旺盛,還不知今后會有多少桃花債等著你呢。”有人說道。
林阡陌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有了家中兩位,我已知足,蘇郎與沈郎本來就情義深厚,興趣相投,二人很合得來,娶親前他二人互相推讓,所以入我門來,不分大小,若是別個可不見得有這樣的好脾氣,他們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我自己也沒有那么多精力再顧及旁人,再娶是不會的了。”
“可惜可惜,你這一說,明日傳了出去,不知道惹得多少兒郎心碎。”
“在座的只怕就有吧!”寧小蝶眼光一掃在座的男性同窗,眼帶揶揄。
“可不是,我的心這廂就碎成了幾瓣,小蝶快伸把手,哥哥我快要坐不穩(wěn)了!”油嘴滑舌的劉一凡皺著眉,用手捂住心口,邊說邊往她身上倒去,被寧小蝶一個五指山按在了臉上,推搡開來,惹來一陣哄堂大笑。
笑聲中,嚴(yán)文修低下了頭,眼底掠過一絲惋惜。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林阡陌對蘇三念的那段話:世界上最遠(yuǎn)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愛是什么時候從心里滋生的?他來不及探詢,它就在那里了,也許是她對蘇三深情念著這段話之時,也許更早,在桃林中,她揮毫疾書之時……心所處的地方,悶得喘不過氣來,隱隱作痛。原來他以為對張蕓的感情就是愛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對張蕓,他就像對嚴(yán)琳兒一般愛護(hù),她難過了會哄她,她開心了會跟著她笑。可那原來不是愛,愛是她住進(jìn)了心里,一顰一笑皆牽動著心脈,隨她悲,隨她喜。
林阡陌知道,同學(xué)中不乏有打她主意的男子,民間的消息都傳得快,桃花狀元新婚,京中大員高居主座參加的新聞,早已傳遍大街小巷,趁早說明白,也免得閑人騷擾,她才成親幾天,居然都有媒人上門了,害得她在兩位黑著臉的夫郎面前好言相勸了半天,才說清楚不是自己的主意,并賭咒發(fā)誓絕不會負(fù)他二人,這才換來美男一笑。
接下來的日子,林阡陌的過得若中有樂,原因是雖然有美男相伴,卻因為生病請假,落下一大截功課。幸好經(jīng)算科的同學(xué)關(guān)系都很好,王謙益把筆記借給了她,她每日放學(xué)后還得看,將之前的功課補(bǔ)回來。經(jīng)算科是新興科目,所教不是很難,看筆記她也差不多就懂了,只是要知道那筆記是文言文記錄,題目也盡是文言,有時候她一下子還拐不過彎來,看得頭暈?zāi)X漲。還好有蘇三與沈慎d兩個在,不然她非得看暈死不可。教學(xué)相長,觸類旁通,知道自己在文言上是弱項,林阡陌更加用功,她所學(xué)的甚廣,其實不光局限于經(jīng)算科,只要懂得了意思,經(jīng)算科的課業(yè)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于是重心差不多放在了經(jīng)史上。
她閉門謝客,上學(xué)回來吃完飯,繼續(xù)學(xué)習(xí),青衣坊與雅閣居的事她也全不管了,反正家有兩上才子,她不用費(fèi)什么神,為怕打擾她,無遐與藍(lán)軒也被蘇三拒之門外,沈慎d倒是開心,舉雙手贊同,這個男人比他長得好,而且教坊司的人,天生帶著股子誘惑人的神氣,尤其是那個藍(lán)軒,看林阡陌的眼光,明顯是帶著情意,他可不想引狼入室。無遐倒是一笑置之,藍(lán)軒則碎碎念了幾句,對不能見到林阡陌,大是不滿。
“你擔(dān)心什么,你的事再如何重要,怎么比得林姑娘的,她是要參加秋試,那可關(guān)系到她的前程。何況她發(fā)達(dá)了,對你更有益,不是么?”
藍(lán)軒一聽也就釋然,笑道:“你說的也對,只是你一口一個你啊你的,難道你自己就不算在內(nèi)么?別告訴我,你不爭那金陵十二君之名了。”
無遐微微一笑:“如何不爭,你忘了嗎,沈郎君便是前屆的亞元,如果得他指點一二,受益良多,若是麻煩林姑娘,為他所不喜,那才是得不償失。”
藍(lán)軒恍然大悟:“我把這茬給忘了!”這以后,沈慎d上坊司的時間也多了起來,與蘇三一起,忙完自家生意又要幫忙無遐他們的事,一家人全都有事做,只有晚上才得見面。
林阡陌那個“半失憶論”兩位夫君都知道了,所以現(xiàn)在沒人會說她笨,他們陪著她讀書,教她時更加用心,不厭其煩。因怕林阡陌遇到不懂的地方卡住,兩人都不去睡,一直陪著,瑞兒和林四一看,也都不去,一家人各捧一本書坐在書房看,搞得你開學(xué)堂似的,林阡陌忍不住哈哈大笑。
想到林四和瑞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小孩子是不能熬夜的,便勸了半天,后來規(guī)定了,一人陪她坐一晚,另一個就帶孩子,因為這樣,沈慎d與孩子們也親近起來,林四一口一個二姐夫叫得歡,沈慎d在他心中早已同蘇三一樣,擺脫了那冒充姐夫的帽子。林阡陌想,幸好自家沒有姐妹,否則這個二姐夫可就有歧義了。對沈慎d的知情識趣,她很是感動,他主動說與蘇三按年齡來排序,既然自己喚蘇三一聲大哥,瑞兒就叫他二爹爹得了,沈慎d最擅丹青,山水樹木,花草蟲魚,無不畫得栩栩如生,瑞兒先是喜歡上他的畫,然后也喜歡上了他這個人。小孩子的心思很單純,只要人對他好,自然容易接近。
因為習(xí)字學(xué)畫,瑞兒的性子變得沉靜不少,原先有的一點驕氣,慢慢在林四的帶動下也沒了蹤影,他會學(xué)著自己動手做自己的事,原來穿衣洗漱都要人侍候,現(xiàn)在都是自己做了。林阡陌夸獎了一通,并許諾每天給他講一個故事,于是每天孩子上床的固定時間,不管林阡陌在做什么,都會放下手上的事,來給瑞兒講故事,講完一個,熄燈睡覺,她則繼續(xù)自己的事。
蘇三和沈慎d很詫異她哪里來的這么多故事,而且好多新穎奇特,帶著極深的寓意。林阡陌當(dāng)然不可能給他們說得清《格林童話》、《中國童話故事》這些東西,也不可能解釋得動畫片是什么,只好說故事來源于生活,一草一木皆成事,一顰一笑總關(guān)情,心中懷著美好的愿望,將萬物都看得有生命,自然隨口捻來。還真別說,后來在她不在的日子,蘇三嘗試著給兒子講故事,還真給他編出不少來,絲毫不比林阡陌講的遜色。
沈慎d想到個法子,還可以鍛煉孩子,他讓林四和瑞兒將所聽的故事第日默出來,誰寫得好就有賞,而他則揀了個懶便宜,將故事收起來,等著多些裝訂成冊,將來給瑞兒的弟弟妹妹們看。
林阡陌為此取笑他,他一本正經(jīng)地?fù)ё∷瑔柕溃骸澳皟海寄芡苛耍愕纳碜釉摵昧税桑裁磿r候我們才能有個孩子,看著瑞兒這么可愛,我也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你也聽到連夫人說的了,暫時不能要孩子,她說了,若是要完全無后顧之憂,最好等上三年。”這話是秦樓通過連夫人轉(zhuǎn)達(dá)的,林阡陌自己也不大信,怎么可能需要三年這么長呢,前世她表姐第一胎還是剖腹產(chǎn),醫(yī)生也只說要等一年,她不過是小產(chǎn)一下,哪用得了這么久。但是連夫人說了,秦樓的醫(yī)術(shù),得醫(yī)仙無涯子真?zhèn)鳎煜麻g的醫(yī)者,沒有人能強(qiáng)得過他,就是連夫人也得拜他為師。秦樓給她配的藥,也是連夫人按期送來,她問起秦樓,連夫人只說不知道,來歷、行蹤皆成謎。
但是總的來說,林阡陌對這個三年之約是很贊同的,三年后,她過二十了,正好是生孩子的年齡。她不由得想起了何殷棠與林盞,她是早產(chǎn)出生,又是剖腹取子,身體先天有損,實為正常。心中不由得怨恨起火云與斑斕來,這兩上死神仙,找也不給她找個健康點的身體,若不是碰上秦樓,拖著個病體活幾十年,還不得折磨死人。
沈慎d唯有嘆息,再怎么想要孩子,他也不能拿林阡陌的身體開玩笑。“嗯,陌兒,一定要養(yǎng)好身子再要,你可不能有什么閃失。”他的眼中現(xiàn)出懼意,當(dāng)初那一幕在他腦中的映象太深刻,每每想起林阡陌一身是血地躺在他懷中,他就感到后怕。當(dāng)時他想過,如果林阡陌有個三長兩短,他也不想活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臨考期越來越近了。那日課間,林阡陌正在與王謙益等人閑話休息,有人來傳話,說是院長找她。院長一向很少會直接找下面的學(xué)子談話,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交給授課的先生,找她不知有何事。
林阡陌匆匆跑到院長的住處,當(dāng)初那一樹的桃花早就不見,如今是滿園的果實掛滿枝頭,看得人嘴饞。
“院長,你找學(xué)生,所謂何事?”林阡陌停在老院長身后,向背手仰望枝頭的院長問道。
“阡陌啊,坐坐坐。”院長指了指院中石凳,帶著先坐了下來。林阡陌見他面色如常,心跳平靜下來,依言坐在一旁。
“我找你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以你之才,讀經(jīng)算科有些可惜了,本院想問問你,可愿意轉(zhuǎn)讀文科,代表我文科學(xué)子參加州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