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婚禮
第二天, 沈家的送嫁隊伍由傅銀雪帶領(lǐng), 抬著幾十擔(dān)箱籠,一路吹吹打打地直奔定河村,那人馬連綿不絕, 前面的人進(jìn)了林阡陌的家,后面的還排在村頭。
看熱鬧的人擠滿了前院, 姑娘小伙兒張大了眼,羨慕地看著抬進(jìn)家的一擔(dān)擔(dān)箱籠, 看到很多箱籠由四五個人抬著, 還嫌費力時,有人小聲嘀咕:“看吧,壓箱的銀兩肯定不少, 所以才會這么沉。”小孩兒們則興奮地跑前跑后, 新奇地看著這些穿著光鮮的陌生人,聞到林大娘家院子傳出的菜香, 吸溜著鼻涕, 口水淋漓。
“看到了吧,只要好好讀書,富貴還不是手到擒來,英俊的男子隨你挑,想娶誰就娶誰。”一女目光中滿是羨慕與妒忌, 不無酸意地說道。
“嘁!還得看人啊,也沒見你不學(xué)好,怎地不如人家?你以為好好讀書, 個個都能成桃花狀元啊?”
林阡陌看著人出出進(jìn)進(jìn),箱籠很快將東廂的屋子擺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脖粐樍艘惶プ∶Φ靡活^大汗的傅銀雪,她問道:“我的姑奶奶,你到是抬了多少妝奩來,我這屋子擺不下了。”
傅銀雪回頭笑笑:“這才一半呢,表哥的嫁妝準(zhǔn)備了兩份,一份是他沈家的,一份是我們傅家的,共有三十六擔(dān)。”
林阡陌聽得咂舌,傅家是浦城首富,怪不得這樣大手筆,以后光是吃沈慎d的嫁妝,這輩子怕都吃不完了,她不知道這是該高興還是該郁悶,經(jīng)前段時間那一鬧,她的聘禮是一分沒出。新郎官還借住在別人家呢,她不由得好笑,怎么搞得像是她要出嫁似的。
“陌兒,快些過來換衣裳了,其他事自有你兄弟們招呼著,你也別管了。”林大娘一聲喊,林阡陌從迷茫中回過神來,應(yīng)著進(jìn)了屋。屋中已經(jīng)有四五個本家大娘守著,要幫她開臉描眉,然后便去那邊院子接親,因為是在行程太短,林大娘讓她繞著村子走一周。
穿好吉服,林阡陌才一站起,便引來一陣驚嘆。她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心道果然人靠衣裝,這一打扮,她看起來面色紅潤,雙眼秋水盈盈,寬大的衣裳顯得她豐腴不少,算是晉升到美女級別了。想到兩位新郎官,她唇角含了一絲淺笑,迫不急待地想看到他們今天的模樣。
金陵的男兒出嫁,不必花轎藏身,蒙臉罩面,而是要騎馬游街,大大方方地讓世人看見,正因為如此,外貌成了金陵女子擇偶的首要條件。林阡陌的婚禮又與別人稍有不同,新郎官沒有騎馬,新娘子沒有坐轎,林朝陽在楊莫和林三的幫襯下,用不可思議的速度為妹妹打造了一輛婚車,漆得锃亮,林阡陌一看就知道是老爹留下的圖樣,那是十六世紀(jì)歐洲貴族常用的敞篷馬車,座椅正好可坐三人,林阡陌居中,蘇三與沈慎d坐在兩旁。
林阡陌初見盛裝打扮的兩人,一雙眼睛就膠著在他們臉上舍不得離開了。蘇三當(dāng)然不必說,不用打扮就俊得人神共憤,這一盛裝打扮,更是多了三分貴氣,他看著林阡陌傻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好笑。沈慎d皮膚比蘇三要白些,穿了一身紅裳,襯得眉目如畫,他心意已全,笑得合不攏嘴,整張臉因那笑容顯得十分生動。兩個男人,俱是翩翩佳公子,是眾多女子心儀的對象,現(xiàn)在卻都是她林阡陌的了。
“兩位郎君,隨為妻一道上車,回家去也。”林阡陌上前,拖著嗓聲唱個諾,逗得蘇沈二人雙雙失笑。上了馬車,兩人不約而同伸手握住她的,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從今日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林阡陌左看看,右看看,歡樂溢滿心懷。
蘇郎有品貌,沈郎有才華,新娘林阡陌才貌雙絕,定河村轟動了,如此新穎的婚禮人們沒有見過,追在馬車后面,形成了龐大的隊伍。林家?guī)仔值茯T在馬上,護(hù)衛(wèi)在馬車兩邊,沿路向馬車拋灑五彩的紙屑。林阡陌身后還有一輛馬車,上面裝了各色干果與一整箱的銅錢,林四與瑞兒笑嘻嘻地坐在上面,小手抓了干果與銅錢一路不停地撒,村里的小孩在后面跟著,一撒下去就是一陣歡呼。
走了一陣,將近家門時,又一只隊伍迎出來,絲竹聲聲響起,悅耳動聽,比那鑼鼓喧天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一色的藍(lán)衣男女列隊在兩旁,迎接馬車緩緩入內(nèi)。林阡陌一打量,原來是無暇與藍(lán)軒領(lǐng)著教坊的人過來了。
琴聲悠揚(yáng),奏的一曲《賀新郎》,倒也應(yīng)景,林阡陌喜不自勝,攜手新郎下了馬車,向無暇與藍(lán)軒表示謝意。
“無遐與藍(lán)軒聞知便來相賀,我們兩大教坊司準(zhǔn)備免費在定河村上演三天新戲《醉西廂》,慶賀蘇老板、沈老板與林姑娘大婚。”無暇笑道。
“如此一來,我這場婚禮可就熱鬧了,多謝兩位想得周到。”林阡陌也不客氣,能讓鄉(xiāng)親們娛樂一下,也是好事。
藍(lán)軒的眼掃過蘇沈二人,看著那一身燦若流霞的吉服,掠過一絲艷羨。再去瞧林阡陌,她的眼里唯有她的新郎,旁人如何,并不曾在意。
隨后拜林家祠堂,在莫老爺?shù)陌才畔拢笕顺洚?dāng)了蘇三的娘家人,沈大人當(dāng)然代表他沈家了,在列祖列宗面前,男女雙方交換了婚書。沈大人那份當(dāng)然是新寫的,幸好傅家還沒倒垃圾,傅映登與幾個小廝找了半天,才將被她撕碎的婚書集齊拼好,照著上面抄了下來,重新制了新的。蘇三的是早就定下的,一應(yīng)手續(xù)齊全,只是男女雙方的拿出來交換了一下,沈家的卻還要重新簽名,林阡陌接過,只是微微詫異了一下,便笑著簽了。沈大人臉色微紅,也接過婚書上簽名蓋印,媒人那一欄,當(dāng)仁不讓依舊是莫老爺。沈慎d見一切塵埃落定,看著母親,眼中不禁涌起了淚花。
“從今后,你就是林家的人了,要聽妻主的話,孝順岳父母……”沈大人看著俊逸的兒子,心中有些失落。她還在暗自念叨,這林阡陌還真是有福氣,竟然娶了那蘇美男,還搭上自家的兒子。
“多謝娘親教誨,兒子謹(jǐn)記,不會丟沈家的臉。”沈慎d雖眼中含淚,內(nèi)心卻是欣喜若狂,從這一刻起,再無人能將他與陌兒分開。
本來對拜林家祠堂,林大娘還有所顧忌,征詢意見時阡陌卻穩(wěn)了她的心。“娘,我爹爹必不會在意這些,只要我們兄妹活著,姓什么他都不會計較的,是你養(yǎng)大了我們,我們就是林家的兒女。”她說道。林盞來歷不明,既然她拋棄了一切,一心一意跟著何殷棠,顛沛流離也不在意,想來她也是贊同夫君的,何況都姓林,八百年前沒準(zhǔn)是一家,林阡陌才不管那么多。
林大娘卻是感動莫名,嘴唇哆嗦著,在父母靈前連連禱告,深以為慰,她沒有白養(yǎng)這對兒女。
賓客滿棚,林阡陌在縣學(xué)的同窗也來了不少,經(jīng)算科的更是全部出動,嚴(yán)文修、嚴(yán)琳兒兄妹竟然也來了,點頭沖著林阡陌微笑,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何況他們本來沒什么恩怨,不過一個賭約,有輸有贏,林阡陌上前致謝。她今日舉止大方,神采飛揚(yáng),那輕羅緞上身,美貌一下增添了三分,自她病后,同窗兒郎們久不見她,此時一見,只覺得她似重生的鳳凰,人還是那個人,整體給人的感覺卻是不同了,似乎不止變美了,還多了幾分成熟。其實這都是秦樓調(diào)理得好,她的身體變好了,身體一好,人就精神了,人精神了,氣質(zhì)便出來了。
“阡陌,好福氣啊,一娶就是兩位,兩位夫郎都如此出色!”經(jīng)算科的王謙益笑道。
“不是我自夸,他們不止相貌出眾,文采更是一流,青衣坊的曲,外間傳是由我所寫,其實大多出自蘇郎之手,而沈郎書畫乃是一絕,四年前的金陵十二君甄選,他名列第二。”林阡陌驕傲地說道。沈慎d因是離家借住,一向低調(diào),其實浦城人知道他是金陵十二君的僅限于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他人并不清楚,一聽這話縣學(xué)的同窗們轟動起來,嚷嚷著要向見新郎。林阡陌遂招呼二位郎君過來,向大家敬酒。
蘇沈二人出現(xiàn),言談舉止俱有大家風(fēng)范,引來一陣驚嘆。嚴(yán)琳兒一雙眼在三人身上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末了向林阡陌敬酒一杯,說道:“我以前很不服你,不過看到你這兩位夫郎,嚴(yán)琳兒不得不佩服了,能讓這么兩位出眾男子心甘情愿意共侍一妻,林阡陌,你實在了得!”她豎了豎大拇指,輕聲道:“以前的事,對不起!我表姐本也是要來的,她拉不下這個臉,怕你不歡迎。”
林阡陌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大家都是同窗好友,少年輕狂,誰沒有過,當(dāng)年我不也敗于你之手?之前阡陌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她是衷心地高興,與嚴(yán)琳兒他們能搞好關(guān)系其實最好不過,在縣學(xué)畢竟多數(shù)人是看張嚴(yán)兩位的風(fēng)頭行事,鑒于彼此間的恩恩怨怨,林阡陌難免被孤立,能和解最好不過。其實都是少年人,說開了便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張蕓心中有些不爽,須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出了浦城,放眼天下,不見得她能永遠(yuǎn)是第一,這一點她想想估計也明白了。
林阡陌還算有些遺憾,張蕓沒出現(xiàn),韓家的小子自然也不會來,她其實倒想看看若是張蕓來了,那小子會不會跟著來,他一向與人家形影不離的。韓箏若是來看看,可能以后就不會用那種防備的眼光看她的。我的郎君,比你韓箏出色太多!如今就算你趕著姑奶奶跑,咱也要不起你這尊大神了。
邱大人峨冠博帶,一身二品大員的官衣,坐在首座,與林大娘夫妻一起接受了新人參拜。林阡陌的同窗們看到邱大人的出現(xiàn),又是激動了一陣,誰也沒想到被元大人以補(bǔ)缺安插進(jìn)縣學(xué)的鄉(xiāng)下丫頭,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僅自家功夫過硬,還有這么大個后臺,別說進(jìn)縣學(xué),有個二品大員的親戚,就是進(jìn)州學(xué)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更有那仔細(xì)些的,看到了邱大人腰帶上的特殊紋飾,內(nèi)心驚嘆不已,這位大人不僅是外官,原來也是內(nèi)廷之人。內(nèi)廷男子是什么人?那當(dāng)然是皇上的枕邊人!這一下對林阡陌更是小心,原來她的身后有皇家,可人家從未表現(xiàn)出來過,嚴(yán)琳兒與哥哥對看一眼,想起自己以前的行徑,不禁面紅耳熱。原來林阡陌不是沒有來頭的人,人家是不屑張揚(yáng)。
大喜的日子,不能不喝酒,但也不能喝醉,有好兄弟元修10媒忝們秭蒼誶懊媯偌由隙閱嗆筇ㄈ宋锏木次罰眾淠懊揮斜還嘧懟g翊筧頌逄氯耍縵刮瓷閎盟氯チ耍蠊偌曳11埃也淮櫻奕頌岢鲆煲椋謔喬霸夯乖詒探淮恚眾淠耙丫サ攪稅簿駁暮笤骸
兩位新郎官敬了客人酒后,便先一步被送回新房,林阡陌走到新房處,腳步放緩,兩間房,兩個人,可她只有一個,怎么分?
“阡陌,趕緊吧,新郎官定然等急了,還得喝合歡酒呢。”同行的本家大娘催促道。
林阡陌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蘇三靜坐在窗邊,見她進(jìn)來,笑著抬起頭,一雙眼睛似天邊新月,溫暖的光輝落在她的身上。林阡陌的心平靜下來,微笑著上前,與他把盞交相共飲。因有外人在,兩人并沒說些什么,只目光在靜靜流轉(zhuǎn),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去吧,慎d還等著你。”見林阡陌流連著不想離開,蘇三輕道。
“那你先吃歇著,我一會兒就過來。”林阡陌出去。
推開另一間門,沈慎d坐在床沿,火辣辣地盯著她,那目光似要將她燒灼,引得她心中狂跳。
一樣地喝了交杯酒,儀式完成了,喜娘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體貼地為兩人帶上房門。
“累不累?”沈慎d輕聲問道,手放在林阡陌頭上,輕輕地按著。
她閉上眼,靠在他的懷中,趁著這個當(dāng)口心電千回百轉(zhuǎn),想著該如何對他說。不過一會兒功夫,那只按捏的手已經(jīng)不老實了,向她的腰間探去,耳鬢廝磨,沈慎d止不住心猿意馬,好不容易嫁得有情人,今日是自己的洞房花燭,他可以不用再忍。看著懷里輕閉雙眸的女子,他心中一片溫暖,因喝了酒,那雙頰艷若桃花,說不出的嬌艷可愛,正合了她桃花狀元之名。
林阡陌卻突然睜開了眼,握住了他不安份的手,艱難地開口:“慎d,你聽我說。蘇三,他……他還在那邊等著我。”
“今晚你要歇在他那里?他讓你去的?”沈慎d的一腔熱情瞬時被澆滅。
“不是,他什么也沒有說。”
“什么也不說,你便心痛了?”沈慎d有些氣悶,“可是我呢?我等了這么久,你又將我致于何地?新婚之夜,你讓我獨守空房?”
“這個……同時娶你們兩個,總得有一個受點委屈,明日,明日我再補(bǔ)上咱們的洞房花燭,好不好?”燭光下,林阡陌一雙眼似帶著氤氳水汽,祈求地看著他。
其實沈慎d不是不知好歹,本來他就想過,蘇三比他年長,這門婚事又多虧他相助,應(yīng)該讓著些,他只是想和林阡陌溫存一會兒,便叫她去那邊,可是這話由自己說出來與由她說出來,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這讓他覺得在林阡陌心中,蘇三要比自己來得重要,心中便覺不快,他又糾結(jié)起以前那個問題來,若不是為了責(zé)任,林阡陌是不是不會娶自己?
“你去吧,你是一家之主,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沈慎d說道,言辭有些清冷。
林阡陌察覺到他有些不快,只得坐在床沿,摟住他的頸項,溫柔地吻了一會兒,輕聲道:“慎d最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才是。”這一吻上去,沈慎d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她退了出來,轉(zhuǎn)而來到蘇三的房間,推了推,門卻從里面扣上了。
“我累了,先睡下了,陌兒,你就歇在慎d那邊吧。”
蘇三啊蘇三,你為什么時時刻刻都為著我考慮!他越是如此,林阡陌越覺得對不起他,拍了拍門,她說道:“我與慎d說過了,今晚就歇在你這邊,開門吧。”
“我乏了,不想起身,陌兒,你還是過去吧,明日再來這這里也一樣。”蘇三卻一再堅持,任林阡陌如何拍門,他再未開口。她不敢拍得太響,心動了旁人,只得怏怏回轉(zhuǎn)身,又來到沈慎d的屋子,誰料這一個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動靜,竟然也學(xué)著蘇三關(guān)了門。
“你不是讓我早早歇下么,我已經(jīng)歇了,你自找睡處去。”
林阡陌傻了眼,兩個新郎官都不開門,把她一個人晾在了冷冷清清的庭院中。
夜風(fēng)輕敲窗欞,不時發(fā)出幾聲輕響,依照規(guī)矩,新房的紅燭是不能滅的,要一夜燒到天亮,透過紙糊的窗,她能看到房中的紅光。外面的絲竹聲依舊,喧鬧聲如常,人人只道這會兒新婚夫妻正自纏綿,卻不知林阡陌獨立庭中,正自苦笑。她撓了撓頭,心想自己這招真是白癡,同時娶兩個,還真是無法兼顧。老樹上響起“呱”地一聲鳥叫,似在嘲笑她,她撿起一顆石子丟了上去,撲楞楞飛起一只大鳥,呱呱叫著沖向夜空。她從袖中找出一方白絹,鋪在院中的石階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