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歡喜
冷冰冰的宅子里,他血緣上的父親和毫無關(guān)系的小媽正端坐在桌旁。
那女人似乎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濃妝艷抹的臉上一副得色。
“喲,這不是……”
林謙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們,直看得女人背后發(fā)毛,訕訕地坐下閉了嘴,把后面的話吞回肚子里。
他冷漠地上了樓,一個字都不愿意與他們多說。
…
林謙打給了張聞德電話,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地向他要顧凡的備用號碼,再三保證自己只是問候,在高中畢業(yè)前絕不再聯(lián)系顧老師,這才拿到手。
撥號的時候,他手都在發(fā)抖。
“喂?”
那邊熟悉的溫柔聲音險些讓林謙掉下淚來,他委屈道:“顧老師,我終于打通了……”
顧凡似乎驚訝了一下,隨即換了個禮貌而生疏的語氣:“林謙,抱歉,我可能太自私了,這對我的前程很重要。”
林謙愣愣地:“什么?”
顧凡耐心地、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再被你牽連。”
“——我會換掉這個號碼,你不用再打給我了,我掛了。”
林謙幾乎是哀求道:“別掛!顧老師!你到底在哪啊?”
“你……別打擾我了。”顧凡的聲音像從很遠(yuǎn)處飄來,通過話筒,顯得有些失真,“我們就這樣結(jié)束吧。”
“嘟——嘟——嘟——”
隨后,就只剩了盲音。
林謙依舊那樣舉著手機,四下環(huán)顧,滿目茫然。
他的顧老師……不要他了。
…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頭的顧凡,同樣陷入了極端的痛苦中。
他保持著極度冷靜收拾東西離開學(xué)校,但才踏出校門、感覺不到后面的目光后,就險些栽倒在地。
外面車水馬龍,行人步履匆匆,顧凡呆立在其中,只覺周身冷得要命,好像要把他前二十年積攢下的熱氣都一股腦地埋在雪地里,把他整個人擊垮。
但他不能再回頭,一旦回頭,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就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他一直護著的林謙。
林謙啊……他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
他應(yīng)該考一所好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入公司領(lǐng)導(dǎo)層,再娶個漂亮溫柔的女人,生育一雙兒女,做個“正常人”。而不是現(xiàn)在,十七八歲時,就懵懵懂懂地和自己離經(jīng)叛道般地做一對與世不容的戀人。
他本該喜歡女孩子的。
顧凡攥緊拉桿,筆直地朝車站走去——他實習(xí)沒有通過,甚至可能因此延遲畢業(yè),但這樣都無所謂了。
他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只要林謙能回到屬于他的道路上。
幸運的是,導(dǎo)師力薦他重新實習(xí),雖然只是線上實習(xí)半個月,成績也不再十分優(yōu)秀,卻也成功提前畢業(yè),離開了學(xué)校。
原本他是可以保研的,但最終卻頹喪地放棄了繼續(xù)深造。
這期間,林謙不知從哪打探到他的手機號,頻繁發(fā)來消息,顧凡心里萬分絞痛,可還是換掉了號碼。
他不想再誤了他。
就這樣……結(jié)束……吧。
…
這世間,多的是愛而不得,多的是有緣無分,哪有那么多兩情相悅、終成眷屬的好故事。
至少——
顧凡始終記得那一年,盛夏,蟬鳴,和愛他的少年。
*
*
彈指間,九年光陰便匆匆流淌而過。
從漫長的回憶夢境中脫身出來,顧凡剛一睜眼,就看見身側(cè)極具壓迫力的黑影,對方聲音冷冷地道:“醒了?”
他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才猛然想起——這是九年后,是林謙忽然找到自己,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自己擄上車的當(dāng)晚。
他心里一片茫然,自覺自己這些年一直老老實實地上班,按理說不應(yīng)該再與對方有交集。
那……這又是為什么?
不等他問出口,林謙就刻意地附身過來,曖昧而含著怒意地道:“顧老師,我這些年找你找得可真不容易。”
顧凡完全不在狀態(tài),半晌猶豫著說:“呃……辛苦了?”
林謙好似僵硬了片刻,隨即帶著點惱羞成怒,惡狠狠地扯下衣領(lǐng),在顧凡肩膀上咬了一口。
他咬得不輕,但也沒出血,只留下個泛著白的牙印。
顧老師……顧老師!
世界上怎么會有顧凡這么矛盾的人啊,溫柔至死,卻又無情至極。
顧凡嚇了一跳,不知道林謙這副狂犬病的架勢是怎么了。
他猶豫道:“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林謙卻已經(jīng)恢復(fù)了那副冷漠的樣子,吩咐司機道:“回公寓!”
黑色大G便如閃電般飛馳而去,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
顧凡坐在車后座、林謙旁邊,有些不知所措。
已經(jīng)過去太多年了,他在記憶中把當(dāng)年的那些往事潤色美化了很多遍,但也不敢忘記,的確是自己先提出的分手,甚至可以說是他無情地甩了林謙。
在對方眼中,自己或許只是年少時傷害他的老師。
而沒有忘記自己……或許只是報復(fù)……
他胡思亂想了很久,都沒注意到汽車停了,林謙就坐在那里盯著他。
“啊?到了?”
顧凡驟然清醒,被林謙拽著、跌跌撞撞帶進了別墅。
別墅里沒什么生活氣息,僅有空氣清新劑的余味,顯然不是林謙常住的房子。
林謙松了松領(lǐng)帶,語氣平靜地說:“你就先住在這里。”
顧凡皺眉道:“我還要上班……”
他話沒說完,便被行至身前的林謙捂住了嘴。
后者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顧老師,我不是提議,而是通知,這是你欠我的,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