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著神情嚴肅、形色匆匆的人們,袁曉鷗不禁感嘆:“都著什么急啊,緊趕慢趕把自己趕老了都不知道。
已是初秋,哈爾濱已有涼意。只穿了件襯衫的袁曉鷗,覺得一陣涼風竄入脖頸,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雙臂交叉緊緊靠著腰間,快步疾行到一個自動提款機旁查詢、取錢。又來到中藥房取藥,詢問煮藥方法。在醫(yī)院門口的小商店里,袁曉鷗認真地挑著煮藥的鍋。一切置辦齊備,袁曉鷗拎著大包小包站在公共汽車站等車,看著神情嚴肅、形色匆匆的人們,袁曉鷗不禁感嘆,“都著什么急啊,緊趕慢趕把自己趕老了都不知道。”袁曉鷗倒是不著急,連著三輛公交都沒擠上去,到家已經(jīng)都晚上八點多了,房間里沒有開燈。
“戚嘉?戚嘉?”
無人回答。
袁曉鷗放下東西,開燈,走到戚嘉房間,敲敲門,沒回音。
袁曉鷗打開門,客廳燈光投射進了戚嘉房間,床上沒有人,窗紗在夜風中輕拂著,窗紗外面恍恍惚惚有個人影,袁曉鷗覺得腳底一陣發(fā)軟,一把扶住了門框。
“戚,戚嘉!”
黑影一動不動。
袁曉鷗腿腳發(fā)軟地往前挪了幾步,戚嘉的背影更加清晰了——戚嘉正坐在臥室外的陽臺上,腿已經(jīng)都搭到了外面。
“戚嘉,你別想不開啊,多大事兒啊,不就是更了么?誰不更啊!這不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嘛。”袁曉鷗帶著哭腔勸道。
戚嘉轉身,把腿從窗外移到窗內(nèi),跳進屋子里,直接沖到袁曉鷗面前。
“你說誰更了?”
袁曉鷗被逼沒轍,“我!我!”
戚嘉瞪袁曉鷗。
“別用這種擔心的目光看著我,我,沒事兒……(躲閃戚嘉的目光)咳,晚更不如早更,早更早托生……(偷瞄了一眼戚嘉)但更起來,身體還真不好受,所以還得該吃藥吃藥。”
戚嘉看到了袁曉鷗腳邊的各種牛皮紙袋裝的中藥,感覺到心煩氣躁,上去就踢了一腳,袁曉鷗急忙按住戚嘉的腿。
“別踢啊,也有你的份兒呢,你跟著一起預防,啊,預防。”
戚嘉不理曉鷗,郁悶地面對還開著的窗子。袁曉鷗急忙跟上,把窗戶關上,嘴里面碎碎念著。
“你沒有必要因為我早更著那么大急、上那么大火,還爬個窗臺,玩?zhèn)€蹦極啥的,
咱們家可沒那么長繩子拉你。”
戚嘉看了眼窗外,幽幽地,“要用勇氣跳下去就好了,一了百了。”
袁曉鷗雙臂張開,模擬泰坦尼克號經(jīng)典動作,“you jump,I jump!”
說完就要擁抱面前的戚嘉。
戚嘉左手臂甩了下,擋住曉鷗擁抱自己的手臂,“滾,你以為你是JACK,我是ROSE啊。”
“呵呵。”袁曉鷗所有哄女孩子的技巧幾乎用盡了。
戚嘉走到鏡子面前,看著自己,黯然神傷。
“我就算是ROSE,也是六十年后的那個。”
袁曉鷗站起來,走到戚嘉旁邊,一看還真像,本想說“不是不是,我們嘉嘉最漂亮啦”,可這種謊話袁曉鷗努了半天勁也沒說出來。袁曉鷗干脆轉移話題。
“你還沒吃東西呢吧,我買菜回來了,馬上做飯。”
“買酒了嗎?”
“啊?”
“酒!”戚嘉各種不耐煩。
“你沒事兒吧,昨天吐成那樣了,還喝?不行,吃飯,吃完飯陪我一起吃藥。”袁曉鷗拎著藥、藥罐子和菜進了廚房。
戚嘉不理袁曉鷗,穿上鞋就要出門。袁曉鷗聽到動靜,從廚房里伸出腦袋,“戚嘉,你太不聽話了,你這樣我不喜歡你了。”
戚嘉出了門,袁曉鷗急忙跟上,剛要關門,又沖進戚嘉房間里,拿了件外套,追了出去。
“哎,等我!(自言自語嘟囔)真是祖宗!”
路邊的小燒烤店還挺熱鬧,房梁上掛著兩個電視,正在轉播奧運會的比賽,幾個中國好舌頭嘚吧嘚有些讓人心煩。食客三五成群,每桌上都是花生毛豆、雞翅等各種烤串和各種底料小火鍋,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扎啤。烤串爐子上的煙在食客之間繚繞著,和一些人的煙氣混在一起,被各類霓虹映成五彩顏色,裝點著市井的夜。
袁曉鷗和戚嘉的桌子上,擺了一盤拍黃瓜,一盤老醋花生米,幾個空的扎啤杯。戚嘉正拿起一杯扎啤豪飲。
“別光喝酒,等會兒吃點熱乎的,再喝。”
戚嘉一口喝干,把杯子撂在桌上。她臉色有些發(fā)白,眼睛里有了紅血絲。
“熱乎的呢?”
袁曉鷗立即轉頭喊,“嘿,服務員,過來過來,我們要的烤串呢?都多久了?”
一臉上堆滿橫肉的女服務員不情愿地走過來,態(tài)度極差。
“您來了也沒多久啊?比您早來的還沒上呢?”
戚嘉一拍桌子,“把你們老板找來。”
服務員斜眼看了一下戚嘉,“老板今天沒來。”
戚嘉不依不饒,“沒來?把他電話給我。”
袁曉鷗眼神示意服務員離開,“算了算了,趕快把我們菜端上來。”
服務員瞥了一眼戚嘉,不高興地離開。
“啤酒!”戚嘉對著服務員龐大的背影又吼了一聲。
袁曉鷗本來想借服務員逃避沖突,沒想到又制造了新的矛盾,急忙安撫戚嘉,“別,別跟她一般見識。”
戚嘉瞪了袁曉鷗一眼,繼續(xù)喝酒。袁曉鷗著急地等熱菜,想著趕快上來三口兩口結束戰(zhàn)斗。看到服務員邊催促菜、拿啤酒,邊和其他服務員對著袁曉鷗、戚嘉一桌竊竊私語。
袁曉鷗很無奈地回頭。
“戚嘉,我很嚴肅地跟你說,這是你今后一段時間里,可能是很長一段時間里最后一頓酒。明天開始,我們有新的作息時間,新的生活方式,新的……”
戚嘉有些昏昏欲睡,服務員把酒拿來。戚嘉一摸,不是扎啤,是小瓶啤酒。
“我要的是扎啤!”
“扎啤賣完了。”
袁曉鷗急忙圓場,“都一樣,都一樣。”
這時,菜也上來了,幾十串雞翅、羊肉串、烤饅頭片什么的。袁曉鷗忙拿著一串雞翅給戚嘉。
“你最愛,快趁熱吃!”
戚嘉垂著眼皮,吃了一口,皺眉頭,大叫“服務員!”
服務員隔空怒喊,“又怎么了?”
“我要的是變態(tài)辣,你這是變態(tài)辣嗎?”
服務員看都不看一眼,“這就是變態(tài)辣。”
戚嘉把雞翅往桌子上一摔,“你給我看看它哪兒變態(tài)了?”
服務員斜了戚嘉一眼,指桑罵槐地,“我看她哪兒都變態(tài)。”
戚嘉雖有醉意,腦袋還清晰,氣血正急速往上涌,袁曉鷗看出來,立即訓斥服務員。
“怎么說話呢?這個……”
話音未落,戚嘉一下子起身,握住小瓶啤酒的瓶頸,猛地把尾部往桌子上一摔,酒瓶一下子就碎了,玻璃碴子、啤酒沫子流了一桌子一地。戚嘉拿著手里那半截、帶著鋒利玻璃碴子的酒瓶沖著服務員的脖子就斜插過去。
“你他媽說誰變態(tài)?”
服務員嚇的尖叫起來,小餐館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了過來。
袁曉鷗一下?lián)溥^去,奪下戚嘉手中的酒瓶。
“姑奶奶,你可別作了。”
戚嘉還在掙扎,袁曉鷗干脆攔腰抱住戚嘉,走到路邊,揮手打車。
服務員一看危險解除,立即氣焰上來。
“你還想扎死我啊?你這個變態(tài)老女人,把我臉扎花了,別說你賣身,你賣腎都賠不起……”
戚嘉喝糊涂了沒聽見,可袁曉鷗一聽這種侮辱的話氣得不行,把戚嘉塞進一個出租車,告訴司機地址后,又向小餐館走去。
袁曉鷗進入餐館,卻不知道對一個女孩子怎么下手,正四下里想找什么工具,忽然呼啦啦一大堆人沖進了餐館。這些人都膀大腰圓,有的身上還有龍虎紋身。剛圍坐到一桌,就急躁地大喊,“服務員,先上八個涼菜!再要200個烤串。”
服務員殷勤地,“大哥們,有忌口沒?”
“涼菜不要芥末,烤串別太辣。”
服務員殷勤地把客人要求記在菜單上,“好嘞!”
服務員把菜單拿回來,曉鷗躲在一邊,壯男又喊,“先來10個扎啤!快點!”
服務員完全沒了剛才的氣焰,急忙把點菜單放在柜臺,就去倒扎啤,給客人送去。
袁曉鷗趁機在菜單上一通改改畫畫,只見菜單上留著“涼菜都要芥末,烤串變態(tài)辣”。
改完后,曉鷗就跑出了小餐館。在旁邊公車站等車的曉鷗,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壯漢男對服務員的怒吼。車來了,曉鷗笑著上了車。這是他這個熊包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英雄救美了,內(nèi)心很有成就感。
袁曉鷗到家已經(jīng)快凌晨了,可戚嘉居然不在。袁曉鷗急忙跑下樓,仔仔細細的查看了回家路上的花叢草叢水池子,生怕戚嘉下了出租車一頭扎進去了就不出來了。都沒有,袁曉鷗急忙給舒兒打電話,“戚嘉找你去沒?”
“沒,又找不著了,打她電話。”
袁曉鷗開啟了唐僧模式,“她都沒帶電話出來,你說怎么回事兒啊這是?我跟她出去吃飯,她非要喝酒,喝多了就跟服務員吵架,抄酒瓶子就扎人家脖子,差點兒沒出人命,我好不容易把她塞上車,讓她先回家,可好,這個點兒了都沒回來,你說怎么辦?會不會出租車司機把她拐跑了,先奸后殺……”袁曉鷗很是激動,越說越多,越說越怕,電話那邊林舒兒都煩死了。
“你給我停!”
袁曉鷗住了口。
“出租車司機奸戚嘉,那也是咱戚嘉賺到了,采陽補陰。”
“林舒兒,你說的是人話嗎你?”
“行啦,看你太緊張,跟你逗悶子呢。”
“都什么時候了,戚嘉生死未卜的。”
“沒事兒,你回咱們學校找她,十有八九又跑步去了,昨天喝多了叫我一起去我就沒去,把她直接送回去了。”
袁曉鷗急忙掛了電話,打了個車向學校駛去。
戚嘉果然在操場上,沒跑步,在跑道上睡著了。袁曉鷗走到戚嘉身邊,沒著急叫醒她,給林舒兒打了個電話,報了平安,就在戚嘉身邊躺下了,看著漫天的星星,想起戚嘉這些年把自己過成這樣,不禁悲從中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