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這兒態(tài)度堅決,什么更不更的,這算個啥事兒啊。我和戚嘉下個月結婚,到時候希望您能撥冗出席。
夏日的午后,晴空萬里、酷熱難耐,樹上的知了叫得讓人心煩。
婦科門診,白玲護士拿著病歷,對著對面的林舒兒和袁曉鷗尖著個嗓子,“戚嘉人呢?”
袁曉鷗應激反應似地打了個寒顫,林舒兒不禁笑了,“在外地出差呢,不方便,所以我們先幫她開點藥。”
“呦,這恐怕不行,本人不來……”
“白護士,上次我們見過,就是我來賠錢那次。”林舒兒套近乎。
“哦,對,是你。”白玲故作姿態(tài)。
林舒兒心里罵,“姑奶奶長得如此傾國傾城的,你還沒印象,更的那個應該是你。”嘴上卻說,“是啊,戚嘉說你們是高中同學,你人又好,肯定會照顧的。”
白護士矜持地笑了一下,“那是肯定的,戚嘉真是太可憐了,你說我們同學這還都年輕貌美著呢,戚嘉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就更了……”
袁曉鷗聽不下去了,“戚嘉有男朋友。”袁曉鷗指了指自己。
白護士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袁曉鷗,半信半疑,“上次,戚嘉還說沒有……”
“嗨,那傻丫頭怕連累我,那會兒還鬧分手呢。但我這兒態(tài)度堅決,什么更不更的,這算個鳥事兒啊。我和戚嘉下個月結婚,到時候希望您能撥冗出席。”
白護士更驚了,一時反應不過來,“行了,那個醫(yī)生在里面呢,你們進去吧。”
袁曉鷗和林舒兒起身進去,林舒兒不禁低聲贊袁曉鷗,“行啊,挺給力啊!”
“都是跟您老人家學的。”
林舒兒還想貧兩句,卻被對面醫(yī)生給逗樂了。醫(yī)生的下巴被白紗布纏住,牽著嘴唇也動不了,聲音只能嚶嚶地從嗓子里飄了出來。
袁曉鷗和林舒兒把病歷遞給醫(yī)院,坐在醫(yī)生對面,認真聽醫(yī)生在“講經(jīng)”。
“由于當今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使女性生理機能衰退老化并出現(xiàn)各種不適應癥狀,就像在你朋友身上出現(xiàn)的失眠頭痛、煩躁胸悶、憂郁不安、心慌氣急、表情淡漠、容易疲勞、記憶衰退、精神過敏、皮膚松弛、暗淡無光、毛孔粗大……”
袁曉鷗倒吸一口涼氣,“戚嘉有那么嚴重?”
醫(yī)生還有點記仇,“哼,還沒完呢,脾氣暴躁……”
袁曉鷗仔細回憶,一個個畫面疊加在腦子里。的確,醫(yī)生所說的癥狀戚嘉幾乎一個都沒落下。
袁曉鷗有點慌,“那怎么辦呢,怎么才能‘更’回去?”
“更回去?”
隨著反問,醫(yī)生還夸張地故意做無奈狀地搖了搖頭。
林舒兒溫柔地,“大夫,真是給您添麻煩了。您必須得幫她,您看,她下個月就結婚了……”
“結婚?都這樣了哪個傻子敢娶她?孩子都生不出來!”
林舒兒看了一眼袁曉鷗,袁曉鷗瞪林舒兒,再瞪醫(yī)生。
林舒兒不急不躁,“是啊,她才這個歲數(shù)就到了更年期了,不就廢了嘛?您醫(yī)術高明,指導指導我們,該給她吃點兒什么藥?”
醫(yī)生慢條斯理,拿腔拿調,“藥物治療只是一方面。還要生活規(guī)律、適當鍛煉、增加情趣,像你們女的,琴棋書畫,都可以練練嘛……”
“這樣就可以?”
“中醫(yī)講,腎氣不足,天癸衰少……”
袁曉鷗很不耐煩,“哎呀,你就快說重點吧,別整那些沒用的。”
醫(yī)生怒了,“唉,你急什么呀,是不是也更了?”
袁曉鷗早忍不了了,騰地站起來,拿起桌上的仙人掌,就要扎醫(yī)生,被林舒兒一聲喝住。
“袁曉鷗!坐下!”
袁曉鷗拿著仙人掌離開了診室。
林舒兒一邊賠不是,一邊讓醫(yī)生寫下藥方。
“先按這幾付藥吃吧,吃完還得回來檢查,到時候方子再調整。”
“得嘞得嘞,有您這神醫(yī),我們家戚嘉很快就好了。我們有信心。”林舒兒拍的醫(yī)生很高興。
“行了,抓藥去吧,下一個。”
袁曉鷗拿著仙人掌進來,醫(yī)生嚇一跳,直往后縮,林舒兒唯恐又出什么事兒,拉著曉鷗往外拽,曉鷗掙脫林舒兒,瞪著醫(yī)生把仙人掌砸在桌上,轉身離開。
醫(yī)生摸摸自己的下巴,拿起仙人掌,扔進垃圾桶里。
路邊咖啡店,林舒兒、袁曉鷗坐在落地窗前的桌邊,林舒兒有些心煩地用小勺攪動著咖啡,袁曉鷗認真地吃著一盤子各式各樣的甜點。
林舒兒露出一點厭惡的神情,“從沒看過這么愛吃甜的男人。”
袁曉鷗頭都不抬,“吃甜的性格好。”
“沒看出來。”袁曉鷗不理林舒兒,繼續(xù)吃。
“別吃了,你到底想出辦法沒?”
“就按醫(yī)生說的辦唄——吃藥、運動、瞎玩。”
“戚嘉不想讓人知道她早更,這事兒在她那是我知你不知的,你怎么讓她吃藥?”
“那你回來喂她。”袁曉鷗嗆林舒兒。
林舒兒回答的有些矯情,“那么點兒小房子,我回去怎么住啊?”
“當初你不也住得挺好。你忘了你哭著抱我倆大腿說,那是你的家,你的港灣,你最后的庇護地……”
“我請你吃甜品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跟你抬杠的。”
袁曉鷗一邊吃一邊嘟囔,“還甜品?幾個破餅干就想收買我。”
林舒兒把點單用的IPAD扔給曉鷗,“想吃什么你隨便點,為了戚嘉我愿意。”
袁曉鷗站起來,“把你自己管好得了,戚嘉不用你操心。(對服務員)買單!”
袁曉鷗扔下一百元,“不用找了。”
說完就要走。
服務員攔住袁曉鷗,“先生,不夠!”
袁曉鷗一愣,“這點兒東西,一百還不夠?”
“還差一百六十八。”
林舒兒盡量掩飾住鄙夷的笑容,從服務員那拿回錢,塞給曉鷗,“行啦,不用你,坐下吧,咱們好好商量下對策。”
“跟你沒啥好商量的。”
曉鷗又把錢塞給服務員,一指林舒兒,“不夠找她要。”
袁曉鷗離開咖啡館。
林舒兒看著袁曉鷗的背影瞪眼睛,“什么人啊,煩死了,當時就該把你丟大馬路上去。”
林舒兒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和袁曉鷗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個月,磕磕絆絆中也漸漸培育了感情,后來不但沒將其丟馬路上,還幫他找了份工作,在她男朋友的公司。說起這個男朋友,林舒兒心里還不是很舒服。林舒兒跟戚嘉本是無話不談的,對哪個男孩兒有感覺都會和對方分享一下,可這個男朋友已然存在了一段時間,后來還是在戚嘉的逼問下,林舒兒才輕描淡寫的說了下。這個男人叫尹長安,比她大三十多歲,相貌雖不丑,但五十多歲的老男人能好看到哪兒去,十有八九都那個樣兒——矮矮墩墩、大腹便便,臉上皺紋與肥肉齊飛,日漸斑禿的頭頂還是一片黑白雜色。老尹是一個大型企業(yè)的董事長,也是林舒兒公司的客戶,林舒兒陪老板應酬的時候見過幾次。老尹對林舒兒是一見鐘情,再見就起了色心了。舒兒老板是個老江湖,一眼就看出老尹的心思,會議室里幾次談判都拿不下來老尹的大單,老板動了壞心眼兒,拉著舒兒單獨請了老尹一次,特缺德地給舒兒下了藥,抬到了酒店房間……第二天,老尹就喜滋滋地去公司簽了單。
那天早晨,舒兒是在一片濃郁的花香中醒來,一睜開眼,酒店的房間里放滿了各種鮮花,像一個小花園,舒兒努力的回憶這是哪兒,怎么來的,都沒個頭緒,但卻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女之身已經(jīng)沒了。舒兒意識到了,是老板坑了自己,老尹糟踐了自己。林舒兒悲憤交加,急忙穿好衣服,收起床單上的證據(jù),想直奔公安局報警,將那兩個王八蛋繩之以法,槍斃十分鐘。
可當舒兒一開門,就傻眼了——公司副總楊巖正笑意盈盈的恭候在門口。對,是恭候的姿態(tài),林舒兒正琢磨著從哪兒能跑出去。楊總遞過來一把寶馬的車鑰匙,“舒兒,老板讓我把車給你送來,新買的。”
林舒兒一時沒搞明白,他們到底要干什么,沒接那鑰匙。
“走,舒兒,我?guī)闳ピ囋囓嚒!?br/>
楊總帶著她下樓,林舒兒一眼看到了停在酒店門口的紅色寶馬320,這曾經(jīng)是她和同事聊天談到的最愛的車型和顏色。
“試試吧。”楊總再次把車鑰匙遞了過來。
“我,我不會。”林舒兒思想開始斗爭了。
“我記得你有駕照啊。”
“沒上過路。”
楊總也不勉強,繞到副駕駛那邊,打開了車門,“來,舒兒,我?guī)湍汩_著試試。”
“啊,那個,不用了,楊總,我,我還有事。”
楊總親自請林舒兒了,“走吧,還有一個大禮等著你呢。”
楊總幾乎是把林舒兒駕到了車上,把她帶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個新樓盤。
楊總帶林舒兒走進一間精裝修的LOFT,林舒兒一邊打量房子,一邊心里暗自揣摩著,“這不是給我的吧?”
“給,鑰匙和房本。”楊總還是那樣笑意盈盈。
“楊總,這……”
“老板說,你為公司付出太多了,這套房和車都是獎勵你的,這離公司近,將來你也方便。”楊總把事兒說的還挺委婉。
林舒兒全明白了,臉上又恢復了冷淡,“這個我不能收。”
楊總把車鑰匙、房子鑰匙和一系列文件放在了茶幾上,“沒事兒,舒兒,你在這房子里好好感受感受,別著急做決定。我公司有會,先回去下。”
林舒兒沒吭聲。
“對了,”楊總走到門口又回過身,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門口處的鞋架上,“差點忘了,家里缺什么,你再添置點兒,有事兒給我電話啊。”
楊總走了。林舒兒楞了三秒鐘,走到鞋架旁,拿起牛皮紙袋,沉甸甸的。林舒兒把紙袋大頭朝下往地上一倒,都是錢。林舒兒哭了,她知道,自己從肉體到靈魂,都被收買了……
林舒兒在這間房里呆了整整一天,心情由最初的憤怒仇恨到權衡糾結,再到難以掩飾的暗暗欣喜,自己曾發(fā)誓努力工作十年買房子買車的愿望一眨眼就實現(xiàn)了。這房子,林舒兒真心喜歡,車也是,錢?不提錢,俗了。林舒兒這樣安慰著自己。
林舒兒極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tài),回到自己的家,戚嘉和袁曉鷗都沒看出來異樣。第二天,林舒兒鼓足勇氣回到公司,不知該如何面對老板和同事,她的手緊緊握住兩把鑰匙,也準備隨時還回去,以保有僅存的自尊。公司里的氣氛是有些不一樣,不過不是林舒兒擔心的那種奚落冷眼與侮辱,而是公司上下都對林舒兒客客氣氣的。工作大半年了,雖說是林舒兒姣好的面龐、溫柔的性格在上司、男同事、客戶那頻頻加分,給與各種各樣的照顧,同時帶來的副產品就是女同事的嫉妒和排擠。諸多同事、客戶的火熱追求、上司的暗中騷擾也讓林舒兒痛苦不已。而今,一切都改觀了,男上司不敢再對她動手動腳,男同事不敢再貿然造次瘋狂追求,女同事雖然暗里也關不住各種流言開關,但表面上對她客氣多了。而這些就是林舒兒當下最需要的。舒兒緊握著鑰匙的手松開了,回到座位上,看到了一束鮮花,上面還有張卡片,各種甜言蜜語后,落款是老尹。旁邊還有個禮物盒,打開,竟是一條鉆石項鏈,閃得林舒兒竟微微閉眼,旁邊觀察的女同事忍不住驚呼,林舒兒卻擔心的把項鏈收起來,把花放在地上,開始工作。可嘴角,卻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這是一枚發(fā)自肺腑的開心的微笑。
七年后,咖啡館的落地窗前,林舒兒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里卻多了些約定俗成,沒那么多真心的快樂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