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咱仨大活人杵在那兒,不干點搶婚什么的,買這包廂的銀子都不值。
火車站,神情落寞的袁曉鷗在售票口買票。
“三張去廣州的臥鋪……”
“硬臥只有兩張了,軟臥要不要?”
“嗯……不要,兩個硬臥,一個硬座。”
林舒兒看到火車票,臉都綠了。
“大哥,你知道訂票不單單指火車票,世界上還有飛機(jī)這種東東呢?”
袁曉鷗其實囊中羞澀,嘴上卻說“做飛機(jī)不安全”。
林舒兒瞪了袁曉鷗一眼,拿起手機(jī)要定飛機(jī)票,被戚嘉攔下,“舒兒,我讓曉鷗定的火車票,飛機(jī)4個小時,我腰受不了,胃也難受。火車雖然時間長點,還不是能一直躺著么。”
“真的假的?”林舒兒狐疑地看著戚嘉。
袁曉鷗又給戚嘉解圍,“你不愛坐火車你自己坐飛機(jī)去。”
林舒兒雖不愿意遭這個罪,但也不能讓朋友在地上蝸牛一樣爬著,自己舒舒服服飛過去。
“我干嘛去了,不就是陪戚嘉。”
戚嘉挽著林舒兒的胳膊起膩,“舒兒最好了。”
火車站等候上車的長隊中,三人被人群擠來擠去,一身名牌的林舒兒顯得那么格格不入,戚嘉都后悔不如讓她直接坐飛機(jī)算了。本以為上車能好點,可即使是臥鋪車廂,也是人滿為患,不時有孩子的哇哇叫,整個車廂充斥著一股汗味兒。
袁曉鷗幫著放好了包,就去硬座車廂了。戚嘉看著袁曉鷗的背影,忽然有些心酸。
林舒兒終于坐下歇會兒,一邊拿紙巾扇風(fēng),一邊恨恨地,“這個袁曉鷗什么都辦不好,定個票都弄成這樣。”
戚嘉塞給林舒兒一沓錢,“能不能幫曉鷗找個臥鋪,這三十幾個小時怎么過啊。”
“他活該!”
“舒兒!”戚嘉撒嬌,求著林舒兒。
林舒兒把錢推還給戚嘉,“行了,我就那么一說,還能真讓他坐到廣州去?”
說著,林舒兒離開了,戚嘉望向車外,憂心忡忡。
林舒兒一出馬,不僅解決了袁曉鷗的坐、臥問題,還在車長的引帶下,把三人集體搬進(jìn)了軟臥車廂。
“謝謝車長!等回哈爾濱一定請您吃飯。”林舒兒甜甜地道謝。
“別客氣,我手機(jī)號你記下了吧。”車長還真是不客氣。
“記下了。”
“那行,早點休息吧。”
林舒兒溫柔地,“謝謝您。”
林舒兒剛要送車長離開,被走進(jìn)臥廂門的曉鷗一把給拽了回來。
林舒兒不理解、不高興。
“你拽我干嘛?”
袁曉鷗對戚嘉解釋,“外面好多男人看她,被我拽回來了。她還不高興。”
“我年輕貌美,有人看我不正常嘛。(振振有詞)美貌是一種生產(chǎn)力,要不誰給你換來四張軟臥啊?”
“四張?”戚嘉意外。
林舒兒有些得意卻故意不以為意地,“這個包廂包了,免得有外人不方便。”
袁曉鷗驚,“你出賣了你的?”
“色相!怎么了?”林舒兒故意氣袁曉鷗。
“哎,林舒兒,你大學(xué)時不這樣啊,你能不能像那會兒似的純點兒啊?”
“世界這么亂,裝純給誰看?”
戚嘉聽不下去了,“舒兒。”
林舒兒賭氣地坐了下來,指著袁曉鷗,“這貨把我的陰暗面都激發(fā)出來了。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戚嘉還是有些緊張,“可那個車長?”
“哎呀這點事兒還不至于被潛規(guī)則。”
戚嘉和袁曉鷗都舒了一口氣。
袁曉鷗拿出了保溫飯盒,一層一層打開。
“戚嘉,把烏雞湯喝了,我早晨四點起來熬的。”
鮮味兒一下子躥進(jìn)林舒兒的鼻孔,整個人隨即撲到飯盒旁。
“我都餓了。”
袁曉鷗手在盛湯,用身體擋住擋住林舒兒,“沒你的份兒!”
“你就不能多熬點?”
戚嘉都看不過去了,“我倆一起吃。”
袁曉鷗把湯碗遞給戚嘉,“你吃你的,有她的。”
袁曉鷗端了一碗方便面遞給林舒兒。
“吃吧,拿烏雞湯泡的。”
林舒兒一打開,香味兒撲鼻,開心地吃了起來。
袁曉鷗一邊給自己泡一碗方便面,一邊催促戚嘉,“必須把湯都喝了,菜吃一半就行,剩下的給林舒兒吃。”
林舒兒瞪了袁曉鷗一眼,“當(dāng)我乞丐還是撿破爛的。”說著,肆無忌憚地夾戚嘉的飯菜。
袁曉鷗的筷子和林舒兒的筷子打到一塊兒去了,戚嘉難得地笑了出來。
吃過晚餐,袁曉鷗去洗漱間洗飯盒、洗毛巾。
戚嘉側(cè)躺著,望向窗外,沉默。
林舒兒打著飽嗝兒,“哎呀,又撐到了,一和袁曉鷗吃飯就吃多。”
戚嘉笑了一下。
林舒兒遞給戚嘉一粒口香糖,“這袁曉鷗渾身上下就這么一個優(yōu)點,做飯好吃,說實話,龍蝦鮑魚都沒剛才那烏雞湯鮮。”
戚嘉還是沒說話,望著窗外發(fā)呆。
林舒兒拍了一下戚嘉,“嘿!”
“干嘛?”
林舒兒盤腿坐在下鋪上,“吃飽了、喝足了,咱們該研究一下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了。”
“什么意思?”
“你去廣州干嘛去?”
戚嘉木然地?fù)u了搖頭。
袁曉鷗回來了,把毛巾遞給戚嘉,“來,擦把臉。”
“別打岔。”林舒兒把擋在她前面的袁曉鷗推到一邊,“你要都不知道你去廣州干嘛,那我們這興師動眾地陪你…….”
“咱們?nèi)チ私o人家送去最美好的祝福,挺好,然后咱們就回來開始新生活。”袁曉鷗說出自己的想法。
林舒兒不同意,“祝福?那一個電話就能祝福,一個短信也能祝福,咱仨大活人杵在那兒,不干點搶婚什么的,買這包廂的銀子都不值。”
“你這太極端了啊,劉翀是大活人,又不是東西,那是說搶就搶的?”
林舒兒眼睛發(fā)亮,“不是東西?說的好!”
袁曉鷗“嘿嘿”一樂。
戚嘉打斷兩人,“其實我也沒想好……我就是不相信他會和別人結(jié)婚。”
林舒兒厭倦了戚嘉不明所向的執(zhí)著,嘆了口氣。
“睡吧!為后天的悲傷攢點力氣。”
戚嘉無語,袁曉鷗竟然鮮有地和林舒兒意見一致。
“睡吧!免得到時候哭都沒勁兒。”
“我其實挺害怕,他要是真結(jié)了……”
袁曉鷗簡直被戚嘉的智商情商各種商弄崩潰了,“大姐,你到現(xiàn)在還懷疑這事兒呢?”
林舒兒又來了勁兒,“怕啥?他敢結(jié)我就敢搶,他敢死我就敢埋!”
“啊?”戚嘉聽得腥風(fēng)血雨的。
“呵呵,”林舒兒忽然被自己逗笑了,“對不起啊,郭德綱聽多了。沒后面那句,嘿嘿,不過戚嘉,我們要是幫你搶回來,你會留在廣州嗎?”
戚嘉沉默了好久,“我不想再錯過,可是……”
“得!別可是了,既然來廣州了,那必須得有點兒破釜沉舟的勁兒!”
袁曉鷗白林舒兒一眼,失落,爬上了上鋪,把被子蒙住腦袋,不想再聽了。
林舒兒還在下面滔滔不絕,“搶婚的步驟我都想好了,到了廣州,你先不要現(xiàn)身,我和袁曉鷗先去找劉翀……
林舒兒越說越興奮,可是戚嘉腦子一團(tuán)漿糊,沒怎么聽進(jìn)去。
夜半,火車在黑暗中疾馳,兩邊的樹木、燈火、人家急促而過,戚嘉像是被吸進(jìn)了時間隧道,那些年的劉翀和自己步步清晰。
七年前,校園,剛上大一的劉翀和戚嘉一圈一圈走著,偶爾看到看臺上、樹林邊有人擁抱、親吻。戚嘉害羞地低下頭,劉翀也有些緊張,一點點挨近戚嘉,鼓起勇氣拉起戚嘉的手。一陣溫?zé)釓氖终苽鬟f到心臟,戚嘉甚至感覺到了身體有些顫栗。
劉翀一只手撫過戚嘉肩膀,在戚嘉耳邊輕語,“戚嘉,我喜歡你。”
戚嘉輕輕地靠在劉翀的肩上,臉頰緋紅,“會一直喜歡我嗎?”
“嗯,一生一世一輩子……你呢?”
戚嘉羞赧地點點頭,劉翀低頭親吻戚嘉……
六年前,操場,一下早操,戚嘉就拼命往前跑,到圖書館自習(xí)室占了兩個座,很多同學(xué)隨后跑來,里面有曉鷗和劉翀,戚嘉看到劉翀,得意地擺手招呼,炫耀自己的“戰(zhàn)利品”。
劉翀前面的袁曉鷗看到了,還以為向自己打招呼,喜滋滋地朝戚嘉走過去,卻被劉翀擠了下,再一抬眼,看到劉翀和戚嘉親密的場景,自己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假裝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找到座位,撓撓頭,走了。
五年前,食堂,劉翀盛了一勺湯喂戚嘉,一同學(xué)跑了過來。
“嘿,那邊兒觀眾要求口味再重點兒哦!”
劉翀和戚嘉一轉(zhuǎn)頭,看到一堆同學(xué)起哄,劉翀含了一口湯,假意遞給戚嘉,戚嘉害羞躲開。
四年前,大學(xué)里最后一個學(xué)期,手上拿著一疊資料的戚嘉從學(xué)校辦公樓出來,剛一出樓,就被正要進(jìn)樓的劉翀一把拽住,“嘉嘉,我到處找你呢。”
戚嘉親昵地挽著劉翀,“我也正要找你呢!”
劉翀、戚嘉幾乎同時向?qū)Ψ秸f,“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兩人頓了一下,又再次同時發(fā)聲,“你先說!”
兩人大笑。
戚嘉撒嬌,“好啦,你先說!”
“我,被錄取了。”
“真的?被哪家啊?”
“廣州嘉益基金。”
戚嘉愣住,“廣州?你不是答應(yīng)我留在哈爾濱嗎?”
“啊,是,我答應(yīng)了,但……”劉翀有些為難。
“你的簡歷不都投在了哈爾濱嗎?”
“是啊,這個是我爸媽幫著投的,(依然在被錄取的亢奮中)他們公司是行業(yè)內(nèi)最棒的,本來我也不報希望。誰知道他們真的會錄我!”
戚嘉語氣微涼,“之前沒聽你說過……”
劉翀拉起戚嘉的手,“這是我最中意的,薪金待遇都很好,我們很快就可以在廣州買房買車,結(jié)婚生娃!”
戚嘉微微皺眉,“啊?”
“你不想去?”
戚嘉把手里的資料遞給劉翀,劉翀一看傻了眼,戚嘉已經(jīng)簽了一家哈爾濱的IT公司。
“你怎么沒告訴我一聲就簽了。”
“我怎么知道你會去廣州?我們說好了的,都留在哈爾濱。”
兩人沉默,揣著各自的心事并肩走著,直到小樹林的幽靜處,戚嘉停住了腳步。
“是不是你父母要求你回廣州?”
“他們肯定想了,不過這也不是主要因素,他們將來要移民加拿大。”
“那你為什么回去啊?”
“既然有這么難得的機(jī)會實現(xiàn)我的夢想,寶貝你就跟我一起去廣州吧,你不是喜歡喝湯嗎?廣州煲的湯最好了,對了,你不是不喜歡冬天,廣州沒有冬天,你可以一直穿裙子呀,還有,那邊空氣潮濕,保證你皮膚天天粉粉嫩嫩的……
戚嘉邊猶豫邊找借口,“可,我,不會說粵語……”
“學(xué)唄,你英語都學(xué)那么好,學(xué)個方言有什么難的。”
“可我過去萬一沒找到工作呢?”
“那就復(fù)習(xí)考研唄,我能養(yǎng)活你。”
“可我不想被人養(yǎng)活……”
劉翀一下子從興奮勁兒中冷靜了下來,“嘉嘉,這家公司我肯定是要去的,我的夢想在那里。”
戚嘉糾結(jié),“劉翀,你曾對我說,我在哪兒,家就在哪兒,夢就在哪兒。現(xiàn)在怎么一個OFFER,你就全變了呢。”
“可我不想失去這次機(jī)會,公司在幾千人當(dāng)中選擇了我。”劉翀的語氣很是堅定。
“可在中國13億人里,我只選擇了你。”
劉翀沉默。
戚嘉怕極了這種沉默,真怕與劉翀的感情在這段沉默中窒息,首先開口妥協(xié),“那,我再考慮考慮。”
之后便是戚嘉在廣州街頭細(xì)雨迷離中的奔跑、哭泣……
眼淚順著戚嘉的眼角流了下來,關(guān)于廣州,戚嘉只記得那一幕。也是因為這個,戚嘉篤定地相信人真有選擇性記憶這么回事兒,不是她故意不想起,而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來了。
從廣州回來,戚嘉就對劉翀無力的說,“你先去吧,我等你回來。”
對于劉翀看來,戚嘉的這種態(tài)度無疑是對自己的放棄,失望和痛苦地,“你放棄了?”
戚嘉哭了,篤定地,“沒有,我等你,等你回來!”
劉翀悲傷地、輕輕地?fù)u了搖頭,“干嘛要等?你爸爸媽媽分開了,爺爺奶奶也都不在了,就你一個人,在哪兒不一樣?”
戚嘉凄涼地,“不一樣。如果你愛我,就回來。”
劉翀沒說話。
“你不相信我們的感情?”
“你讓我拿什么相信?”劉翀轉(zhuǎn)身離開,戚嘉愣在原地。
拿什么相信?戚嘉所能想到的就是給劉翀一個婚約。可是,很明顯,劉翀比她理性的多,成熟的多,兩人的航向已截然不同,一紙婚約又能捆縛住什么?
相愛四年,等待四年,八年抗戰(zhàn)讓戚嘉更加篤定,自己對劉翀沒有變過,也無人能夠取代他的位置。如果,如果這次劉翀愿意給戚嘉再一次的選擇,戚嘉愿意邁出曾經(jīng)錯失的那一步……
林舒兒沉沉的呼吸聲傳來,讓火車的夜也有了個穩(wěn)穩(wěn)的節(jié)奏,戚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側(cè)身而眠。上鋪的袁曉鷗看了眼戚嘉,無眠。(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