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死士
    ,冬日戀歌 !
    我定睛一看,不覺有些驚喜,“蘇正燁!”
    我這才看到那年輕男子身后還有一個中年男人,此時正不緊不慢地背剪著雙手,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目光從蘇正燁的頭上越過,關(guān)切地在那個像樹袋熊一樣掛在年輕男子脖子上的女孩身上掃了一圈,見她沒事,才朝我走過來,“葉蘭心?”
    來人正是豹三爺陸兆祥。
    我的目光從蘇正燁身上收回,咬緊牙關(guān),用力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擺,言辭凄慘而懇切,“豹三爺,救我。”
    他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似鷹隼一般,似乎要穿透我的身體。
    蘇正燁直挺挺地跪著,“三爺,求您發(fā)一次慈悲,想必到時候秦公子也會記著您的恩惠……”
    豹三爺回過頭去,瞇著眼睛看向他。蘇正燁低垂著眼簾不敢看我,沉默了片刻,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聲音鏗鏘:“我蘇正燁也會承三爺一份天大的人情,沒齒不敢忘!”
    豹三爺沒說話,緩緩地彎下腰,從松松垮垮裹在身上的大衣里稍微檢視了一下我傷痕累累的后背。
    這時那個女孩子終于從年輕男子的懷里滑下來,回頭看著豹三爺,“爹地,人家被壞人劫持了……”
    豹三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神情和語氣頓時柔和下來,“好了,錦心,這不是沒事了么,爹地帶你回去。”
    這時年輕男子才看向了我,皺起了眉頭。他和陸錦心的模樣有幾分相似,應(yīng)是親兄妹,連這種嫌棄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爸,妹妹已經(jīng)沒事了,咱們還是別節(jié)外生枝……”
    他不愿意帶我一起走。我心里一緊,咬著嘴唇看向豹三爺。此時此刻,我和腹中的孩子性命都寄托在這個人的一念之差里。
    豹三爺?shù)拖骂^,和我對視了片刻,然后轉(zhuǎn)向了年輕男子,語氣低沉,帶著一種完全不容拒絕的威嚴(yán),“耀恒。”
    他什么都沒說,可陸耀恒立即噤聲,盡管臉上的表情是不太情愿,但他一句話都沒說,帶著陸錦心大步走了過去。
    蘇正燁這才咚咚給豹三爺磕了個響頭,然后大步跑到我面前來,俯身想要抱起我。
    可他的手剛一碰到我的腰,我就痛得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眼中閃過隱忍的痛色,卻是一言未發(fā),轉(zhuǎn)過身,在我面前蹲下來。我順著他的意思趴在他背上,眼淚成串成串地落下來。
    上一次,逃出安縣的時候,他幫了我一回,我害得他也逃了出來,差點無處可去。他還因為我而被車撞,住了那么久的院。而這一次,他又救了我一次,我害他欠了老大一個天大的人情。我知道豹三爺是混黑社會的,手底下小弟欠下老大的人情,往后可能是要用命去還的。
    我欠了他那么多,我要怎么才還得清?
    外面廝打正酣,有金屬相撞的聲音,還有槍聲。我分明看見一個許家的保鏢拿著一把砍刀大力砍向一個穿皮衣的小弟的胳膊,那小弟根本不躲,直接也把手里的刀用力劈向?qū)Ψ降募珉危瑢Ψ接玫牧Φ捞螅汩W不及,鮮血噴濺了尺多高,直接倒地。那小弟的胳膊也被砍中,鮮血直流,可他就像那條胳膊不是自己的一樣。繼續(xù)不要命地迎向另一個保鏢。
    他們這是黑社會的打法,兇險異常,我嚇得幾乎不敢再看。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豹三爺這黑老大的風(fēng)范,他帶著陸耀恒和陸錦心兄妹,昂首闊步地在前面走,神情就跟穿過自家的菜地沒什么兩樣,大概是對自己的手下十分自信,完全不把那些拿刀拿槍的保鏢放在眼里。而蘇正燁因為背著我,也跟在了豹三爺后面。
    我趴在蘇正燁的背上,卻聽見身后好像有人躲開了豹三爺那些手下的阻攔,正在靠近。我正想提醒蘇正燁,就看見走在最前面的豹三爺忽然回過身來,就那么狀似無意地一抬手,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多了一把手槍,砰的一下,后面就有重物墜地的聲響。
    豹三爺吹了吹槍口,收起武器。只是那一瞬間,就再一次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的模樣,仿佛我剛才看到他眼里射出來的那道森冷的目光完全是錯覺。
    一直走到門口,再沒有出現(xiàn)什么意外。外頭停著好幾輛車,豹三爺帶著陸耀恒和陸錦心坐上了前頭的那輛路虎攬勝,而其余眾人都井然有序地上車,揚長而去。
    車子發(fā)動的瞬間我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一直靠著意念支撐的身體終于不堪疲憊,靠在蘇正燁的身上,暈了過去。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寬大的臥室里,我面朝下被安放在床上。我微微側(cè)頭,就看見蘇正燁趴在床沿上,好像是睡著了。他的皮夾克上還沾著血跡,大概是一直在守著我,也沒來得及去換衣服。
    我不忍心吵醒他,可我稍微動了一下,他就已經(jīng)察覺,“蘭心?”
    我無力地沖他眨了下眼睛,他立即站起來,“我熬了蔬菜粥,端來給你喝一點。”
    看著他端來熬得濃稠的蔬菜粥,然后扶我起身。我背上有傷,傷口似乎已經(jīng)被清理過,但身上幾乎什么都沒穿。他小心翼翼的,目不斜視,我鼻子一酸,眼淚又有些止不住,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他急了,“都是我不好,你身上這么多傷,是不是又弄痛你了?”
    我的眼淚掉得更急,抓住他的手,用力搖頭,卻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好不容易安撫了我,然后給我喂了一碗溫?zé)岬闹啵椅咐锱模晕⒒謴?fù)了一點力氣,伏在床頭。他坐在床邊,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說道:“其實那時候,我并沒有和許露希……”
    “我知道。”
    也許在Caesar包廂里的那個吻只是許露希刻意為之,也許當(dāng)時許露希和秦公子有聯(lián)系,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自導(dǎo)自演,可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或許可以相信許露希也曾經(jīng)喜歡過他,但現(xiàn)實逼迫著她離開,最終南轅北轍。站在我的角度,其實我也沒有那么恨她。
    而我和蘇正燁之間,僅僅只過去了一年多,可是滄海桑田,如今仿佛只剩下遙遙相望,都已經(jīng)回不去。
    我想對他說一聲謝謝,可這兩個字沉重地哽在我的喉嚨里,我說不出話來。明明知道這兩個字太單薄,可我卻沒有辦法對他說其他的話。他想要的,我已經(jīng)給不起。
    他沉默地看著我,目光復(fù)雜,似乎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可喉結(jié)動了半天,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有說出口。他大概也明白,如今我們之間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葉老虎的阻隔,可橫亙的東西卻比一個葉老虎要多得多。
    他稍微轉(zhuǎn)過臉,目光落在我傷痕累累的背脊上,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樣,“差點給忘了,我去幫你叫醫(yī)生。”
    我顧不得拉扯到傷口,連忙伸手拉住他,“別……”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有些詫異。
    我一點也不想看醫(yī)生,我現(xiàn)在滿身都是傷,可這都是皮外傷。雖然看起來傷痕累累,但其實那幫人下手不算特別重,估計也就是為了看起來慘一點,拍照用,暫時還沒有打算置我于死地。如果醫(yī)生來了,一定會很容易查出我懷孕了。現(xiàn)在豹三爺這邊其他人都還不清楚是敵是友,一旦孩子暴露了,就增加了一分危險。
    我?guī)е稽c乞求,“不要麻煩了。”
    他安撫我,“不麻煩,醫(yī)生就在樓下,三爺也吩咐過了,等你醒了叫他來看看。”
    我拉著他袖子的手又緊了緊,“不,正燁,我不想看醫(yī)生,我求你……”
    他的語氣軟了幾分,可有些無奈,擔(dān)憂地掃了一眼我傷痕累累的背,“可你的傷……”
    “只是皮外傷,拿一點云南白藥敷一敷就好,不用看醫(yī)生,真的。”
    我知道他們這種跟著豹三爺做打手的,身邊一定都時時刻刻備有傷藥。果然,蘇正燁見說不動我,略一遲疑,只得扶我趴下,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先用碘酒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把瓶子里白色的藥粉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敷在我傷口上。我的傷口面積太大,他只得用紗布把我整個身軀都裹起來,最后在胸口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他的動作很利落,一看就知道是經(jīng)常處理傷口的,不知怎的,我看著他熟練的姿勢,心里一陣酸楚。
    “正燁……”
    他抬起頭來,“嗯?”
    “你跟著豹三爺,要經(jīng)常出去打打殺殺嗎?”
    他把藥瓶收好,然后看著我笑,“傻丫頭,又不是亂世,哪來那么多打打殺殺的,只是偶爾碰上要出手的時候,才跟著出去一兩次,平時很閑的。”
    我看得出來豹三爺對他是挺好的,當(dāng)他跪下替我求情的時候,豹三爺給足了面子,不惜惹上麻煩帶我一起走。如今我躺在這里,又允許他親自來守著我照顧我。
    我對豹三爺手下的臨、兵、斗、者、皆、列、陣、在、前這九部稍微知道那么一點點,其中一個“兵”字,應(yīng)該對應(yīng)的就是豹三爺身邊養(yǎng)著的一群出生入死的保鏢,相當(dāng)于死士。像這種去許家大宅里劫獄的事,豹三爺帶著兒子親自出馬,應(yīng)該帶的就是“兵”部的人。
    也就是說,蘇正燁現(xiàn)在在豹三爺這里,應(yīng)該就是充當(dāng)死士。他們受著極大的恩惠,甚至可能買得起房子,開得起不錯的車子,但同時也要以命相報,絕非他說得那么輕松。
    我低頭看向他的手背,一年多以前,我曾經(jīng)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個深深的齒痕。而現(xiàn)在,齒痕猶在,在那齒痕旁邊卻又出現(xiàn)一道很深的,看起來像刀疤的印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的袖子稍微挽上去,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痕頓時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