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個月葉勛在太常寺當值,事情雖瑣碎卻還算輕松,而且每日定時就下班了。
這天早上起床,葉勛坐在床上發(fā)呆,若蓮已經(jīng)忙里忙外地張羅好了早飯,洗臉水也端進屋里了。“快起來。吃完早飯還要上朝呢!你倒是動彈一下呀,我要疊被子了?!?br/>
葉勛伸了個懶腰,然后齜牙咧嘴得捶起腰來,“啊,渾身疼!腰酸背痛的。”
若蓮沖他嬌羞一笑,“你就這點本事?以后一大堆老婆的時候看你怎么應付!”
“你在笑話我?”葉勛一把抓住她,將她摟在懷里。
“別鬧了?!比羯忂B忙求饒?!拔义e了。今天我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br/>
葉勛放開她,不緊不慢地穿衣服,“難怪人家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纯茨愣嗑??”
“以后你也悠著點吧,別把身體弄壞了。晚上一次就好了,多了也沒用?!?br/>
葉勛笑著點點頭,他一邊洗臉一邊問,“那兩個宮女送回去了嗎?”
“送回去了。我跟太后說,到時候讓她們跟公主一塊過來也不遲。”
“你要有信心。”
若蓮憂心忡忡地說,“過兩天就是我來月事的日子,這個月有沒有懷上很快就知道了。”
“不用太憂慮,就是這月沒懷上,還有下個月呢?!?br/>
皇上宴請武將,葉勛也被通知入列。葉勛如今在太常寺任觀政,因此在一群武官中身份未免有些尷尬,便一個人在角落里默默地吃著菜,喝著酒。突然有人通傳,“清遠侯駕到!”只見一位身高馬大、五十歲上下的人款步從外面走來。他身后浩浩蕩蕩跟著一隊人馬,除了侍衛(wèi)還有幾個他的部下。此人便是威風八面、權(quán)傾朝野的‘王爺侯’朱晉榮。葉勛發(fā)現(xiàn)他的師父季云海竟然也跟著他身后?葉勛有些吃驚,師父是在‘王爺侯’所轄處任職沒錯,但師父的品階不高,很多時候并不能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今天‘王爺侯’帶他來是何目的呢?
葉勛正思忖著,季云??匆娏巳~勛,沖他笑笑。葉勛連忙也沖他點頭笑笑,并用口型對他說,“師父,您今天少喝一點?!?br/>
季云海心領(lǐng)神會,憨厚地點點頭。
‘王爺侯’在靠前的一個座位坐定,他一邊喝著酒,一邊饒有興趣地盯著角落里的葉勛看。過了一會他沖著葉勛喊,“葉勛,聽說你現(xiàn)在在太常寺做觀政?”兩個人離得不近,但‘王爺侯’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全場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葉勛禮貌地點了一下頭,“正是?!?br/>
“太常寺那個**地方有啥好觀的?”清遠侯粗俗地笑道。
葉勛只是表情冷冷的,沒有答話。
“上面那個人,聽說你任知府時是跟著你的?”清遠侯用眼神瞟了一下皇上身邊的文度,一臉嘲弄的笑道。
“沒有什么誰跟著誰,只是同僚為官而已?!?br/>
“不用裝了。我們都知道他之前是你的狗,現(xiàn)在成了皇上的了?!?br/>
葉勛陰著臉沒說話。
皇上也頻頻舉杯敬在座勞苦功高的武將們,并讓各位官員盡情開懷暢飲。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酒過三巡,這些行武之人開始坐不住了,互相搓弄著比武、比劍……
清遠侯看著不由技癢,“本侯也想找人切磋一下。有沒有人愿意奉陪?”
‘王爺侯’此話一出,頓時鴉雀無聲。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說道,“侯爺,您天生神力,這滿朝上下誰又是您的對手呀?您就坐這指點一下后輩吧?!?br/>
“哎呀,吃多了酒肉就想活動一下筋骨。怎么你們都不帶我老頭子玩?”他望向葉勛,“范將軍說這滿朝上下無人敢與本侯切磋,此話差也!幾年前就有一個年輕后生,指名道姓的要與本侯比劃比劃?!彼腥硕贾浪f的是葉勛,但葉勛卻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喝酒吃菜。
見沒人回應自己,清遠侯有些生氣,他轉(zhuǎn)向季云海,“老季,你徒弟不出戰(zhàn)。要不你陪本侯過兩招?”
喝得面色通紅的季云海,像嚇了一跳似的連連擺手,“侯爺說笑了!就我那點功夫,怎能讓侯爺盡興。屬下就不上去丟人了?!?br/>
清遠侯諷刺一笑,“倒也奇了,你季云海你武功平平,教出的徒弟倒真是不俗呀!”
“哪里是我教的他,他不滿十三歲時就成了他教我了?!奔驹坪S懞玫匦Φ?。
清遠侯看著葉勛生氣,和旁邊的人開始議論起葉勛,但聲音大的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見,“他以前就是個愣頭青,雖然看著一副活不長都樣子,但他身上那股勁,我真是喜歡。我還奇怪呢,就葉時清那條老狗怎么能生出一只老虎來?再看現(xiàn)在他那慫樣,天天臊眉搭眼的像個受氣小媳婦,不,像縮頭烏龜!跟葉時清那個老匹夫一模一樣!聽說前些日子還讓他婆娘撓花了臉?”侯爺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丟盡天下男人的臉!”
葉勛知道所有人都在偷看他,他就像沒聽見一樣細嚼慢咽地吃著眼前的飯菜,只有在提到他父親時,他臉色稍有些變化。
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打斷了清遠侯道,“清遠侯可是咱們大明的肱骨大臣,朕甚是倚重。怎么能讓他今晚不盡興呢?哪位愛卿愿意替朕陪他練練?”
皇上都發(fā)話了,仍是沒人出聲,敢出來應戰(zhàn)。
清遠侯臉上現(xiàn)出了得意的神色,“皇上,不是本侯說您,您用人的眼光比你祖父還是差了許多?!?br/>
皇上臉上現(xiàn)出一絲慍色。
一位小將軍聽不下去,站起來反駁道,“侯爺,此言差矣。亂世重武,盛世重文。如今太平盛世,治國良臣才是首選。即使帶兵打仗,一個人勇猛又何用?敵人數(shù)以萬計,只靠一己之力可以嗎?任憑你再神勇能抵得了火銃、大炮的攻勢嗎?不是還得需要運籌帷幄的謀臣?!?br/>
清遠侯嗤之以鼻道,“張將軍這是在離間我與皇上的君臣關(guān)系嗎?本侯只是隨便一句戲言你卻抓住不放?你是何居心?”
皇上望著二人說道,“張將軍,朕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但侯爺不是這個意思。你坐吧,今晚多喝點。”
“皇上,屬下愿意陪侯爺過兩招?!蔽亩韧蝗幌蚧噬弦槐f道。
皇上點了一下頭,眼睛卻沒離開葉勛,“你去吧。”
清遠侯看了看文度很是不屑地笑笑,“沈文度是吧?以前跟過葉勛?”
文度向清遠侯一揖,沒理他的話茬,“請侯爺指教?!?br/>
“你擅長使什么兵器?”
“回侯爺,在下更擅長用劍?!?br/>
“哦?”清遠侯轉(zhuǎn)臉看向葉勛,“和葉勛一樣?不會是他的徒弟吧?這樣也好,徒弟代師傅出戰(zhàn)?!?br/>
文度看看葉勛,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不出聲的葉勛突然說,“我沒收過徒弟!”
文度說道,“在下是‘沈家劍’的第九代傳人,與葉大人的劍并無關(guān)系?!?br/>
皇上坐在上面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的盤子、碗都扔到葉勛臉上!別人罵你時你都裝聾作啞,就一直裝下去好了?,F(xiàn)在又冒出一句?怎么著?這是要跟我們撇清關(guān)系?怕文度給你丟人?
“好吧。”清遠侯笑笑,“你用劍,我就用刀。刀劍無眼,傷著你,本侯可不負責任?!?br/>
文度點了下頭。
“侯爺,切磋一下就好,點到為止吧。”皇上叮囑道。
清遠侯一笑,“好!開始吧!”
文度擺開架勢揮劍向清遠侯刺去。清遠侯拿起刀,立刻跟剛才慵懶的老頭判若兩人。只見他目光炯炯,精神抖擻。面對文度快速凌厲地進攻只是不慌不忙用刀一擋,文度連劍帶人就被震得彈出去幾丈遠。文度感覺胳膊都震麻了。他領(lǐng)教了清遠侯的力道,不敢與其正面交鋒,只左右躲閃,尋找進攻機會。但清遠侯的刀越來越快,文度招架起來越來越困難,他連連后退,并虛晃幾次,做假意進攻,好讓清遠侯露出破綻,以便發(fā)起更有效的進攻。但清遠侯不但進攻猛烈,防守的也密不透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兩個人交鋒?;噬弦簿o緊地握住拳頭,手心了都是汗。只有葉勛垂著眼皮,旁若無人地喝一口酒,吃一口菜。但其實他通過余光和聽聲音,已經(jīng)斷定文度很快就要敗下陣來。所以,他又快速地夾了幾口菜,便跟身邊的太監(jiān)說自己要上廁所,便借故溜了。
果然,清遠侯眼神帶著殺氣,揮刀向文度砍來時,文度躲閃不及,只得用劍去擋。劍卻被“當”地一聲震飛了。但刀的攻勢仍未減弱。為了不被刀砍傷,文度不斷后退,身體后仰,手都觸到地了……就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皇上喊了一句,“侯爺!不要傷他!”
侯爺聽聞連忙收回攻勢,卻因為已經(jīng)為時已晚,刀鋒還是砍到了文度的肩膀上。還好,因為收得及時只是皮外傷,要不他的整個臂膀都會被砍下來。文度頹然坐在地上,一手捂著肩膀。
清遠侯望著他笑笑,“年紀大了,這刀也沒有那么聽使喚了。傷得要緊不?”
皇上沉著臉道,“文度,快起來感謝侯爺不殺之恩?!?br/>
文度站起來,一抱拳,“在下技不如人。感謝侯爺……”
清遠侯一揮手打斷他,“感謝倒不必。年輕人勇氣可嘉,只是身手還是差了點,跟葉勛還是沒法比?!?br/>
經(jīng)他一提大家才向葉勛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他早已不知所蹤。
皇上沖身邊的興旺一揮手,興旺便躬身將耳朵湊了過來,皇上對他小聲說,“去看看葉勛哪兒去了?多找?guī)讉€人看好他,別讓他跑了!”
興旺回來復命時,酒席已經(jīng)散了?;噬险臀亩刃÷暽塘恐裁?。見到興旺皇上有些不耐煩地說,“怎么才回來?人呢?”
興旺面露難色,“回皇上,沒找著葉大人。”
“什么?跑了?”
“應該不是。聽當值的小太監(jiān)說,葉大人喝得有點多,出來上茅廁時都搖搖晃晃的。想是倒在什么地方睡著了。奴才再多派幾個人找找?”
皇上盯著興旺,像是能看透他的心肝脾肺腎,“你就替他遮掩吧!他能喝多了,還倒在什么地方睡了?說了誰信?肯定是看情況不妙,逃了!今天算他逃過一劫,朕給他記著。到時候新賬老賬一塊算!你先下去吧?!迸d旺諾諾退下。
皇上對文度冷笑一下,“看看這小子不傻吧?竟然逃了?如果此刻他在這里,朕心里這把火正好撒他身上,唉,今天太窩囊了!”
“卑職,無能?!蔽亩刃呃⒌氐拖骂^。
“你也不用太自責。本來朕也只是想試試他??磥砦覀儜搹拈L計議了?!?br/>
“卑職的確低估了清遠侯,他不但氣力過人,身手也很靈活。一把刀耍得毫無破綻?!?br/>
皇上苦笑一下,“當朝第一武士名不虛傳吧?朕這些年被他壓得太痛苦了!”皇上想了想,“朕覺得朝廷上下也就他和可以與之抗衡了?!?br/>
“皇上您說的是…葉勛?”
皇上點點頭,“那時葉勛剛十八,曾經(jīng)因為清遠侯對朕出言不遜和他叫囂起來。當時葉勛非常狂妄,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被噬想m然嘴上這樣說,臉上卻掛著神往的笑容。“也許清遠侯被他的氣勢鎮(zhèn)住了,怕萬一輸給一個后生,下不了臺。葉勛那么激他,他愣是沒有出手,后來還是讓他身邊的一位什么高手,跟葉勛過的招。”
“誰贏了?”
“當然是葉勛!”皇上語氣里滿是驕傲,“贏得毫無懸念。事后朕問過他,如果侯爺真跟你打起來你有把握一定能勝嗎?他可是當朝第一武士,天生神力呀?你知道他怎么說嗎?”
“怎么說?”文度好奇地問。
“他一臉不屑說,‘我二十招之內(nèi)就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好大口氣呀!”
“你跟侯爺過過招,你知道他的實力吧?以前的葉勛就是這樣大言不慚。沒有他不敢的!可是現(xiàn)在……唉!”皇上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澳愣伎匆娏?,輪到清遠侯挑釁他,他隱忍不發(fā)了。別的不說,侯爺說他那些話還真是說到朕心里了,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受氣的小娘們!一個縮頭烏龜!等著過了這一兩個月,看看朕怎么收拾他!”
“為什么還要過了這兩個月?”話一出,文度自覺失言,連忙低下頭。
皇上看了他一眼,“怎么?等不及想收拾他了?現(xiàn)在還不行。太后上個月跟葉潘氏約定了,給他們倆三個月的期限,如果三個月還沒懷上孩子,婧琳就嫁到他們家。這不一個月都過去了。說不定他就成朕的妹夫了,所以還是再等等吧。”
文度表情有些復雜,“皇上真是好耐性,在他那碰了那么多次壁,竟然還不放棄?!?br/>
皇上意味深長地笑笑,“你也不用挑撥。在他那里朕也的確是顏面掃地。但誰要朕有一個這么死心眼的妹妹呢?如果我們朕的面子能換來婧琳的幸福,那朕也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