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致虛觀里人不多,門口有個發(fā)香的小窗口,信眾過來時都可以在這里免費領(lǐng)三炷香。
白仙仙和陳凜一人領(lǐng)了三炷, 進去后將香點在了三清殿前面的香爐里。
致虛觀位處郊區(qū),占地面積大, 標(biāo)準的道觀布局,里頭供的神仙也很齊。白仙仙還看到了祖天師, 跑過去拜了拜。
長生位一般被安置在神像兩側(cè),凡是在長生祿位冊上有名字的, 每天都會接受早晚燒香誦經(jīng)供奉。
致虛觀就把長生位設(shè)在救苦殿, 救苦殿里供奉的神仙是東極青華大帝, 他還有個更被大眾熟知的名號叫太乙救苦天尊。從名號也能看出來,這是位救苦救難的神仙,專門負責(zé)普救眾生,引度亡魂。
民間就有人在危難之際念誦天尊名號, 天尊就會隨聲赴感,前往解救的說法。白仙仙之前在道書中看到時, 就覺得這位天尊挺讓人有安全感的。
這不就跟超人一樣嘛。哪里需要他, 只要呼喊他的名字, 他就會趕過去幫忙。
是位十分慈祥普愛眾生的神仙呢!
陳凜過去做完登記,把提前準備好的香燭拿出來供上。他閉著眼跪在蒲團上拜祭時, 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和師父說話, 面部線條都變?nèi)岷土撕枚? 白仙仙難得從那張臉上尋到幾分少見的溫柔來。
她拜完神像, 起身在一旁等他。
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救苦殿里除了她和陳凜, 還有個中年婦女, 她應(yīng)該是第一次將親人的牌位供過來,剛才還有個小道士領(lǐng)著她跟她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婦女拿著香燭連連點頭,等小道士一走,點上香燭,跪在牌位前低聲說著什么。
白仙仙本來也只是隨意看了兩眼,不知道突然看到什么,目光定在了婦女點燃的香燭上。
陳凜從蒲團站起身,轉(zhuǎn)頭看見她定定盯著人家看,也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卻見長生位前的香燭燃起寥寥青煙,香氣卻軟趴趴散在了空氣中,再燃,再散,再散,再燃,就是聚不起來。
白仙仙輕手輕腳走到陳凜身邊,扯下了他的袖子,小聲說:“她這個情況是不是……”
陳凜點了點頭。
白仙仙想了想:“我還是去提醒她一下吧?!?br/>
陳凜偏頭看了她一眼,人已經(jīng)徑直朝婦女走了過去。
婦女拜祭完,神色郁郁地站起身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喊她:“阿姨,等一下。”
婦女回過頭,看見是個模樣漂亮的小姑娘,打起精神溫聲問:“有事嗎?”
白仙仙指了下還未燃完的香燭:“阿姨,你這些香火的香氣全都散掉了,你想供奉的人是收不到這些香火的。”
婦女猛地睜大了眼睛,遲疑著問:“你什么意思?”
白仙仙說:“真正的香火是凝而不散的,你這個全都散掉了,所以不管你供多少怎么供在哪里供,對方都是收不到的?!?br/>
婦女本就郁郁的神情涌上幾抹驚慌,轉(zhuǎn)頭去看供桌上的香燭。
但她只是個普通人,自然看不到香火之氣,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不該信白仙仙的話,呆愣在了原地。
白仙仙朝她友好地笑了下:“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找這觀中的道士來看一看,我就是怕你不知道,過來跟你說一聲。”
說完朝陳凜招招手,兩人就準備離開了。
剛跨出門檻,那婦女突然急匆匆追上來,叫道:“小姑娘等一等!”
白仙仙回過頭來,她神色驚疑地問:“請問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白仙仙解釋:“人死之后需去陰司報道,名字記錄在冊后才可以收到人間親人的香火供奉。如果沒去陰司,一直在人間游蕩,就無法收到香火?!?br/>
婦女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你是說我老公死了一年多還在人間飄蕩?為什么啊?那他為什么不去報道啊!”
白仙仙一臉為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啊,或許他有什么執(zhí)念心愿沒達成,所以不愿意去?你可以找觀里的道士幫你算一算,找一找魂嘛?!?br/>
婦女打量她兩眼:“你……你也是道士嗎?”
白仙仙搖頭:“我還未傳度,只是居士……”她頓了頓,眼睛突然亮起來:“對哦!你也可以找我嘛!我雖然還不算道士,但我也很厲害的,我在道了么上是有官方認證賬號的!”
婦女茫然了:“到了么是什么?”
白仙仙鬼鬼祟祟朝四周看了一眼,生怕致虛觀的道士跳出來罵她居然膽敢在致虛觀的地盤上搶生意,用手背擋住嘴角小聲道:“阿姨,你要是相信我,我們出去再說——”
婦女:“………………”
怎么那么像兜售非法物品的騙子呢?
不過看她漂漂亮亮的,身邊的男孩子也干凈帥氣,都說相由心生,這兩人一看就不像騙子,婦女半信半疑,決定跟她出去看看再說。
等踏出致虛觀的大門,白仙仙才松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開道了么給婦女看:“就是道協(xié)官方開發(fā)的道教app,這上面也有致虛觀,你看,都是有保障的,頭像上只要有這個標(biāo)志,就是被道協(xié)認證過的專業(yè)人士?!?br/>
她點開自己的主頁,極力推銷自己:“這是我,你在這上面下單,我?guī)湍憬鉀Q,解決不了不收錢!安全誠信有保障!”
婦女:“……”她問白仙仙:“你當(dāng)?shù)朗壳埃歉射N售的嗎?”
白仙仙:“不重要!阿姨你這個事反正你也要找人解決,你找致虛觀還貴,你看我多便宜!而且作為我的第一個客戶,我還可以給你打個八折!”
婦女:“…………”
陳凜:“…………”
別說了,越說越像騙子。
陳凜伸手拽住她衣服后面的帽兜兜,把手舞足蹈的人拉了回來,在婦女茫然神情中低聲開口:“你最近是不是夢到你老公了?”
婦女猛一抬頭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陳凜垂著眼皮:“過世一年后才來供長生位,求的是心安。你最近心不安,你夢見什么了?”
婦女眉頭緊鎖,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具體也看不清,就覺得夢里是他,他好像過得不好,夢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聽不到,但我就是能感覺到他。”
婦女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我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一開始沒放在心上,最近連續(xù)兩晚都夢到,跟父母說了一聲,他們就讓我來供個長生位,我還以為是我多想了,心說供了長生位,應(yīng)該就好了吧?沒想到居然真的有問題……他為什么不跟我說呢,他得告訴我他怎么了我才好幫他??!”
陳凜說:“他沒去陰司報道,不能托夢,你能夢見這些,已經(jīng)是感情深厚情緒相連所致?!?br/>
白仙仙在旁邊接話:“對,他這就屬于失蹤鬼口,不僅收不到香火,也沒資格托夢。”
婦女頓時崩潰大哭:“那他到底去哪了?。∵@死男人都死一年多了他不去報道他去哪了?。?!”
白仙仙也沒想到她說哭就哭,頓時有點慌,求助地看了陳凜一眼。
發(fā)現(xiàn)陳凜比她更慌。
只好道:“阿姨你別哭啊,事情還可以解決的嘛,你要是相信我們,我們現(xiàn)在就跟你回去,保證幫你把人找到!”
事到如今,婦女也不知道該不該信她,但想到她說的那個app,解決不了不收錢,她也不用擔(dān)心被騙錢,而且她確實心緒不寧,試一試也好,要是不行再來求助致虛觀吧。
于是點頭答應(yīng)。
婦女是開車來的,上車之后白仙仙就問:“阿姨,你老公是怎么過世的?”
婦女哽咽著說:“猝死?!彼龕澣坏貒@了聲氣:“他是個程序員,經(jīng)常加班,我早就跟他說過身體重要身體重要,可他就是不聽,通宵通宵熬夜,還說自己老當(dāng)益壯。去年夏天的時候,他們公司接了一個項目,他是總制作,可把他高興壞了,連著加了三個通宵的班,等早上他同事去的時候,他暈倒在地的尸體都僵了……”
婦女說著又哭了起來。
白仙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婦女哭道:“死就死了,這一年多了,我也慢慢走出來了,但你說怎么就搞出這么一檔子事。他到底還有什么心愿?是擔(dān)心我們的兒子嗎?還是惦記他還沒做完的那款游戲?”
游戲?程序員?
有什么從白仙仙腦子里一閃而過。
她愣了會兒,突然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里頭記錄了她調(diào)查陰婚事件以來的全部線索,其中有一項標(biāo)注的是:必有游戲程序員參與開發(fā)。
這是之前她逛論壇時看到網(wǎng)友們討論記下來的切入點。
這個配陰婚的游戲不可能憑空產(chǎn)生,一定是實打?qū)嵉某绦騿T做出來的東西。之前她只想著是那妖道跟人勾結(jié)交易,怎么就沒想到,程序員死后也還是程序員??!
妖道既然能和鬼做交易,那找?guī)讉€程序鬼幫他做游戲也不是不可能?
婦女還在哭著數(shù)落她那個不聽勸熬夜猝死的老公,白仙仙偷偷打字把自己的猜想發(fā)給了后座的陳凜。
問他: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豈不是找到他在哪,就能找到那妖道?
陳凜回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沒那么容易找到他了。
不管他是自愿還是被拘役,有心要藏,還有妖道從中掩蓋,就不好找了。
之前還拍胸脯打保證的事突然變得棘手起來,白仙仙心里七上八下的,但真相未明之前,也不好對婦女再說什么,只好先冷靜下來。
婦女住在北門上,說是她和老公住了幾十年的地方,她自我介紹她叫王筱,她那個短命老公叫張帆。
白仙仙本來還指望這里能留下張帆出現(xiàn)過的痕跡,但一年多時間,房中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了。
王筱期待地看著他們:“需要我準備什么嗎?”
白仙仙說:“名字,生年八字,再找一件他生前最愛穿的衣服。”
王筱先用一張紙把老公的信息寫下來交給白仙仙,然后從次臥的衣柜里抱出來一堆各種顏色的格子衫:“這些都是他愛穿的?!?br/>
不愧是程序員。
事不宜遲,白仙仙拿了兩件放在地上,點燃剛剛回來路上買的香燭,將張帆的生年八字寫在黃符上后,低念道:“五帝大魔,萬神之宗。飛行鼓從,總領(lǐng)鬼兵。麾幢鼓節(jié),游觀太空?!?br/>
香燭點燃黃符,逐漸化成細細的符灰,在格子衫上薄薄鋪了一層。
白仙仙拿出背包里的五枚銅錢,凝神撒在了香灰符灰之上。
這是白家秘傳的尋陰術(shù),咒語為指,銅錢為引,根據(jù)卦象,就可得知亡者的方位。
大長老生前就擅銅錢占卜,可惜沒有機會親自傳授,白仙仙現(xiàn)在這些跟銅錢有關(guān)的卦術(shù)都是自己從經(jīng)書里學(xué)來的,也是第一次用。
王筱在旁邊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等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白仙仙盯著那銅錢半天沒說話,不由問道:“怎么了?”
白仙仙有點繃不住,轉(zhuǎn)頭求助地看了陳凜一眼。
卦象是亂的。
什么也看不出來。
難道是她學(xué)藝不精?還是真如陳凜所說,被妖道布下迷陣,有所擾亂?
陳凜沉思了兩秒:“我試試。”
他的辦法和白仙仙不一樣,就是單純的以符為引。之前白仙仙還懷疑人家畫符的能力,現(xiàn)在看他手沾朱砂,符成一張又一張,估計印鈔票都沒他快。
老道士當(dāng)初就是憑一張靈符制服了追逐他的惡鬼,老道士尤擅符箓,他也一樣。只不過所成之符眼下全部一張一張掉落在地,很顯然,他也失敗了。
陳凜搓了下指尖朱砂,搖了搖頭。
王筱再外行也看出來兩人都失敗了,之前還一臉期待加信任,現(xiàn)在一冷靜,懷疑慢慢就往上冒了。
她遲疑著問:“你們還能行嗎?”
白仙仙被這句質(zhì)疑激得耳朵都紅了,惡狠狠擼起袖子:“行!怎么不行?!我還不信我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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