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遠處鬧市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安靜的辦公室內。
白仙仙手上還提著裝燒烤的打包盒, 被陳凜按坐在沙發(fā)上后就沒動過。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剛才被他赫住的冰冷語氣中緩過神來。
夜又深又靜,白仙仙哽了下口水, 慢騰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門被陳凜鎖上了, 她把燒烤盒放在辦公桌上,走到窗邊往外看。
除了夜色和遠處的霓虹, 什么都看不見。
她扒著窗戶, 看了眼門鎖, 遲疑了一下,想到剛才陳凜的交代,又驚疑不定地坐回沙發(fā)上。
陳凜做事一向令人安心, 他不讓她出去,一定有他的道理。
話是這么說,隨著時間無聲過去,白仙仙就跟坐在熱鍋上一樣,越來越焦躁。未知永遠令人驚慌,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敢貿然打電話,只試探著給他發(fā)了條消息:陳凜,你什么時候回來呀?我還要在這待多久?
他沒有回復。
白仙仙又翻了翻醫(yī)院的同事群,里頭一片正常。他剛才那么氣勢洶洶地沖出去,卻好像并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窗外月郎星明, 清幽光輝落滿走廊, 白仙仙突然想起進門前那陣莫名其妙的狂風。就那么吹過就散了, 沒有變天, 也沒有下雨, 吹得無緣無故。
她心底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再也坐不住,打開門鎖就跑了出去。
走廊空蕩蕩的,跑起來還有腳步聲回蕩。
跑到樓下的時候,四周一個人影都看不見。白仙仙再往住院部的方向走,才遠遠在大門口看見幾個進出的醫(yī)生。
住院部前頭就是一片栽種綠植的小公園,平時病人會在這散散步曬曬太陽,園藝每天都把花壇里的灌木修得圓潤茂盛,讓人一看心情就很好。
旁邊幾盞路燈落下光線,白仙仙驟然發(fā)現(xiàn)白日里還長勢繁茂的花壇此刻全部像被霜打了一樣蔫了下去。
夏日的葉子最是翠綠,白仙仙走近扶起一段樹枝,看到它皺巴巴的樹葉變暗了不少,像失去了生機。
白仙仙突然想起之前在道書上看到過的一段話,陰煞之氣損人元氣,傷人根本,所過之處人畜受其害,花草失生機。
眼前這片花壇,不就像書中所說一樣?!
醫(yī)院向來干凈,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破壞力這么強的煞氣?能讓這一大片植物全部枯萎,可想而知煞氣有多重,怨念有多深。
白仙仙猛地抬頭看向住院部大門口的位置。
難道是那名孕婦???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正愁找不到你呢!就算害怕,老子也要把你抓起來!
白仙仙一邊給自己心理暗示一邊結印開天目,隨著一道靈光閃過,眼前蔫蔫低垂的花壇里果然出現(xiàn)了絲絲道道殘留在樹葉上的黑色煞氣。
這些煞氣就像蟲子一樣,悄無聲息地吞噬植物的生機。
白仙仙手指在空中虛畫了一道靈符,低聲念道:“赫赫陽陽,日出東方,吾敕此符,普掃不祥!”
靈符所過,黑氣盡數(shù)消失。驅完花壇里殘留的煞氣,白仙仙深吸一口氣,朝四周看去。
得先找到她在哪里才行。
她生前是從住院部十三樓的生產科跳下來的,難道在住院部?白仙仙一路找過去,醫(yī)院里或多或少都殘留著她經(jīng)過時留下的煞氣,白仙仙一路走一路驅,到住院部門口時,煞氣卻一絲都找不見了。
從外面看干干凈凈的,她又坐上電梯上到十三樓。這個時間醫(yī)護人員已經(jīng)在值夜班了,走廊里安安靜靜的,白仙仙找了一圈,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
太奇怪了,難道她就是來醫(yī)院溜達了一圈就又走了?
還是知道醫(yī)院有自己坐鎮(zhèn),不敢造次???
白仙仙一臉迷茫地下樓,走出住院部,想了想,又朝醫(yī)技樓的方向走去。已近十一點,除了急診科和門診,其他區(qū)域都安安靜靜的。
路燈投下昏黃的光,白仙仙正一邊走一邊警惕地打量,旁邊突然有人喊她:“誒?你,你,就是那個白家的小娃娃。”
白家?
白仙仙腳步一頓,朝黑暗中看去。
光線后一左一右走出來兩名穿一白一黑西裝的男人,要不是白西裝男人懷里抱著一個渾身裹滿血的嬰兒,白仙仙都沒反應過來他倆不是人。
白?黑?兩人?
白仙仙瞬間瞪大眼睛,歘地后退了兩步。
黑白無常!
她遇到陰差了!
等等?他們怎么知道自己是白家的小娃娃?
陰差雖然也是鬼,但好歹人家是陰間的公務員,類似于陽間的警察,為了維持陰陽兩界的平穩(wěn)而存在,而且穿得正正經(jīng)經(jīng),乍一看跟一賣保險的似的,白仙仙倒沒像往前一樣害怕。
就是白無常懷里那個裹血的嬰兒太驚悚了,白仙仙沒敢往他懷里再看,遲疑著問:“兩位大人認識我?”
那白無常走近,打量她幾眼,笑瞇瞇說:“果然是白家的小娃娃,我沒看走眼。”他瞇著眼一臉懷念的神情,遙想道:“你跟你太太太太太太太奶奶,長得可真像?!?br/>
白仙仙:“…………”
她試探著問:“白大人認識我,額……太太太太太太太奶奶?”
白無常:“自然認識,想當年我們把酒言歡,月下對飲,好不快哉。”
白仙仙:“…………”
好家伙,她太太太太太太太奶奶不愧是白家傳人,居然敢跟白無常搞曖昧。
白無常懷念完紅顏知己,又問她:“白家小娃娃,你在此處做什么?”
白仙仙老老實實回答:“我在這里上班,察覺到有怨魂,過來找找?!?br/>
結果白無常說:“那你來遲了,已經(jīng)解決了?!彼褢牙锏墓韹氤媲耙凰停骸斑?,這呢。”
白仙仙媽呀一聲后退了兩步。
白無常:“?”
白仙仙:“……我暈血?!彼塘讼驴谒I斐鍪种钢噶斯韹胍幌拢骸霸趺椿厥掳?,這?”
白無??丛谒棠痰姆萆希故呛苣托牡馗忉專骸熬妥蛱炷銈冞@醫(yī)院跳樓的那個孕婦嘛,后悔了,想把她這孩子送進其他人的肚子里,被你們醫(yī)院那小哥弄死了?!?br/>
白無常說著,開始抱怨起來:“你們醫(yī)院那小哥是真會給我們找麻煩。就這孩子,還沒出生就死了,還沒變成人就成了鬼,那我們那名冊上是沒有他名字的啊。你說帶回去怎么辦嘛?又不能直接送他去投胎,還要寫材料往上面申報,真是麻煩!他把那孕婦弄死了,就剩這么一個小嬰兒,我?guī)Щ厝ミ€得找人給他喂奶!”
白仙仙聽完感覺整個人都懵了。
自己還啥都沒干呢,這件事就解決啦?
醫(yī)院那小哥?說的是誰?醫(yī)院還有除自己之外的道門中人嗎?
白仙仙突然意識到,原來這個醫(yī)院如此干凈,是有另一個人一直在鎮(zhèn)壓驅邪。
是誰?
她腦子里隱隱約約閃過一個身影,還想再問,旁邊一直悶不吭聲的黑無常說:“該走了?!?br/>
白無常點點頭,沖白仙仙一揮手:“白家的小娃娃,下次再見?!?br/>
說完兩人便抱著鬼嬰往前走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白仙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機震了一下,是陳凜終于給她回消息了:我回來了。
她抿了抿唇,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進去的時候,他就坐在她剛才的位置,看見她推門進來,蹭的一下站直了身體。剛才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只是她的錯覺,他垂著眼皮,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緊張似的摳住褲縫。
白仙仙先發(fā)制人叉腰:“你剛剛跑去哪啦?我找了你好久!”
陳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去,小聲說:“對不起。”
白仙仙:“為什么道歉!”
陳凜沉默了一小下,慢騰騰開口:“剛才不應該兇你?!?br/>
白仙仙哼了一聲,探究的視線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滾得陳凜全身都快長出刺來了,她才終于收回目光,嘀咕著抱怨:“燒烤都冷了。”
陳凜低聲說:“冷了也好吃。”看見她瞪過來,又干巴巴垂下腦袋:“對不起……”
白仙仙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束手束腳的小可愛跟白無??谥心莻€殺鬼的小哥聯(lián)系起來。
她擺了下手:“算了算了,我也沒聽你話亂跑了,我們抵平了,和好吧?!?br/>
陳凜這才又抬頭看她,口罩上那雙眼睛透著夜色的黑,卻又比今晚的月亮清朗,像是笑了,又像沒笑:“好?!?br/>
燒烤還沒完全冷透。
白仙仙陪他一起吃了兩串,抹抹嘴角:“我先回去了啊,你吃完了早點休息!”
陳凜點點頭,一直把她送進電梯才回去。
白仙仙打開微信,把今晚的事給凈云和清云說了,省得真武廟再費功夫。今天跑了一天,其實還挺累的,本來以為挨床就會睡著,結果一閉眼就是陳凜把她按在沙發(fā)上時眼神冰冷的樣子。
她其實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確定白無常說的就是陳凜,可始終有那百分之十因為他平日的小蜜蜂形象而搖擺不定。
一直搖擺到后半夜才睡著,入夢的時候連祖師爺都問她:“今天為何來得這么遲呀?”
……
第二天白仙仙一如既往打著哈欠去上班。
辦公室的沙發(fā)已經(jīng)成為她的第二張床了。
她睡覺的時候,陳凜就會安靜得像個隱形人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是樓下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園藝破口大罵的聲音,罵是哪個沒素質的弄死了他的花。
正睡得香,突然有人敲辦公室的門。
白仙仙揉著眼睛看了兩眼,陳凜沒在,爬起來開門。
門外是個年輕的男生,微胖,戴著眼睛,看見她懶洋洋拉開門,本來吊兒郎當?shù)纳袂樽優(yōu)榱梭@疑,探頭探腦地朝里看。
白仙仙問:“你找誰啊?”
男生說:“我找陳凜?!彼囊暰€在白仙仙臉上打轉,露出看見漂亮姐姐的興奮:“我聽說陳凜在這上班,是嗎?小姐姐你是他的同事嗎?你也在這上班?”
白仙仙狐疑地掃了他兩眼:“你誰???”
男生說:“我叫陳海洋,我是……”他頓了下:“陳凜的表弟?!?br/>
白仙仙這才放他進來:“陳凜估計忙去了,你先進來等他吧?!?br/>
陳海洋起初知道這里是太平間還有些害怕,現(xiàn)在看見漂亮小姐姐,那一絲恐懼已經(jīng)完全消失,屁顛屁顛跟著她進屋。
白仙仙問:“你喝水嗎?”
陳海洋說:“喝喝喝?!?br/>
白仙仙指了下飲水機:“那下面有一次性紙杯,自己接?!?br/>
陳海洋:“……”他拉過椅子坐到白仙仙身邊,殷切地問:“小姐姐,你也在這上班嗎?”
白仙仙還有點沒睡醒,悶悶嗯了一聲。
陳海洋咋舌道:“那小姐姐你膽子可真大!這里可是太平間!”
白仙仙拿出手機刷了刷道了么,依舊沒單,失望地敷衍道:“還行吧?!?br/>
陳海洋繼續(xù)沒話找話:“而且你居然敢跟我哥當同事,簡直是膽上加膽!”
白仙仙手指一頓,這才轉頭看過來。目光在他胖乎乎的臉上掃了一圈,笑瞇瞇問:“你哥怎么啦?”
陳海洋現(xiàn)在只想跟漂亮小姐姐套近乎,問啥說啥:“我哥這人可邪門了,以前我們那算命的說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兄妹,誰跟他接觸都沒下場呢!而且他小時候還老說自己能看見鬼,還跟空氣自言自語,可嚇人了?!?br/>
白仙仙面無表情看著他。
陳海洋逐漸閉嘴。
白仙仙說:“天煞孤星?”
陳海洋:“啊……”
白仙仙:“你們那算命的小說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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